國小取消幾道槓,學生稱不被敬畏有些失落

來源:才華庫 1.9W

在武漢市武昌實驗國小,一項旨在淡化國小生官本位思想的革新正在展開,學校少先隊裡98個大隊長、中隊長和隊委被要求取下肩膀上代表身份的“二道槓”、“三道槓”,代之以統一的志願者標識,沒有差別。

國小取消幾道槓,學生稱不被敬畏有些失落

有人開始叫好,有人開始懷疑,當成人的世界已經在向幼兒園滲透時,一所國小又如何能夠倖免?

面對突如其來的爭議,校長張基廣選擇了沉默,大人世界遠比國小生們的心理複雜,他一直致力於讓自己的學生迴歸童真快樂,但“當官”的思想到底能在他這裡去除多少,似乎並不取決於他,而是最終決定於成人世界向這裡滲透了多少。

志願者也要競爭

武漢市武昌實驗國小五年級C班的吳宇昊放棄了這次少先隊志願者的競選,在班幹部的職位爭取上,他屢有失敗的記憶,唯一一次當上班裡的條長,還因為工作失誤被老師撤換了。

即便有父母背地裡給他出謀劃策,連競選中隊委的演講稿都由在單位做宣傳工作的爸爸給他寫好了,但練習了若干遍後,他還是在講臺上面對全班同學背砸了。

好在他現在是高年級了,相對於各種頭銜,父母覺得成績更為重要,也就放過了他。而對於無論是班幹部還是志願者,父母和他一樣,只能是又愛又恨。

但更多的孩子和他們的家長還是對志願者很憧憬。

“分到每個班的志願者名額很有限,同學們都在積極爭取,因為這也算是一種榮譽。”六年級D班的王思妮剛從一名大隊委轉成98名“湖北省武昌實驗國小少先隊志願者”之一。

競選一名少先隊志願者並不容易,要經過四道程式:本學期至少在社群或學校做過一件好事的同學可以自薦;班級對自薦的同學進行海選;各班選出的學生在全校進行公示,要求有簡要的事蹟材料;全校學生進行投票。除一年級新生外,全校同學都可以參與競選,當選者由校長一一給他們佩戴徽章。

四年級學生王宇把握住了這個機會。他是中隊委,班裡的學習委員,一直以來,媽媽都鼓勵他參加班裡的競選,“因為當班幹部除了能幫老師分擔,還能給同學服務。”

“如果以後國中的老師知道我在國小就是班幹部,就會在選班幹部時多考慮我,媽媽說,以後上高中讀大學工作了也一樣。”

換上志願者標識,王宇還領到了一項新任務:做講解員,以後但凡有領導來視察,他就可能會被派去解說校園文化。但他並沒有忘記要在職務上繼續升級,即使是志願者,明年他也要“像大隊長一樣服務”,這是媽媽給他定的目標。

在兩個多星期前的少先隊志願者選舉中,許多家長一如既往地充當著孩子背後的幫手,就像以前幫孩子競選班幹部一樣。

一位三年級學生的家長作為家委會一員,執意要讓孩子進入志願者的行列,“今年沒選上,明年再去選,志願者也是種榮譽呀。”

少先隊是個“出幹部”的地方。去年武漢曾出過“五道槓”,“五道槓”少年黃藝博的父親忙前忙後,帶兒子上敬老院,親自操刀兒子的各種宣傳照,聯絡報社給兒子發表文章,終於將其塑造成“五道槓”政治神童。

一年過去,“五道槓”的影響還在。

武昌實驗國小一位三年級學生的家長劉欣對此有過反思,但更覺得自己是迫於無奈,她也很希望兒子在學校能謀得一個班幹部職位,即便是志願者,但“人數有限”,也是提升孩子的重要機會。

兒子是去年轉學來到武昌實驗國小的,在之前的國小,劉欣最頭痛的莫過於惡劣的班幹部競選風氣。“為了讓自己的孩子當上班幹部,有些家長給我發簡訊打電話,讓我兒子給他孩子投票,有的則教自己的孩子給班裡同學買禮物。”

武昌實驗國小的情況要好一些,但她有時仍會不自覺地陷入苦惱:“我不去教孩子學會來事兒、機靈點兒,誰知道別的家長會不會那樣教自己孩子,那我孩子豈不要吃虧了,你說幫孩子寫個競選稿應該是人之常情吧?”

服務與權力區別在哪裡

孩子們有時並沒有揣摩到大人的心思。解下“三道槓”的別針,換上志願者標識,六年級D班的王思妮還不太明白這種改變意味著什麼,她只是覺得這個標識也“挺好看”。但走在校園裡,她發現,“低年級的學生不再向她投來曾讓她印象深刻的敬畏目光。”這讓她有些微微的失落。

但無論在少先隊還是班級裡,王思妮的工作還和以前一樣,作為班長,她上課喊起立,維護班級秩序,行使班裡最重要的權力。

想起剛戴上“三道槓”的那一刻,這個比同齡孩子思維更縝密的小姑娘還是激動得有些飄飄然。走出校門口,有學生家長看到她說:“哇,三道槓!”她瞬間就有了一副“小大人”的神情,美滋滋地甩起馬尾辮。在她印象裡,“三道槓”比班長要“厲害”得多。

優越感就像毒一樣滋生,校長張基廣描述了這樣的情景,“老師不在教室了,一個學生像模像樣地拿根教鞭在巡視教室,還時不時用教鞭在這個同學桌上敲敲、在那個同學頭上晃晃,而被敲、被晃的同學都拿一種異樣的眼光瞅著他;有時,他站在講臺上,一雙眼睛像老鷹一樣盯著全班同學,巴不得哪個地方有個風吹草動,他就會馬上做出反應,在黑板上得意洋洋地記上一個不守紀律的同學名字,或者大聲地喊著‘某某某,你不要講話’……”

張基廣很反感班級和少先隊幹部的“官化”,讓學校裡等級分明的“一道槓”、“二道槓”、“三道槓”變成志願者,而且在外部標識上不加以區分,在他看來,無疑能直接遏制這種風氣,並讓孩子們從小培養志願服務精神。

武昌實驗國小少先隊志願者的產生要經過自薦、海選、投票等程式,這無疑是一項創新,雖然同樣滲透了成人世界的風格。

武昌實驗國小政教處主任徐仲讀稱,以前少先隊幹部都是以學習成績為標準,現在志願者的評選由學生投票產生,看重的是孩子的特長、責任心、主動服務意識和人際交往能力等。

統一的志願者標識似乎讓這些班幹部加隊長、隊委“泯然眾人矣”,但志願者仍然是學校裡的稀缺品,也是孩子們爭先創優的目標。

王思妮說:“我們有58個班、98個志願者,實際上每個班才分配了兩個左右的名額,最多的也不超過四個,我們班有三個。我也是經過班級推薦,還做了演講,最後同學投票才好不容易當上的。”

98個志願者絕大多數都是班幹部和少先隊幹部,志願服務的內容還不清晰,戴上志願者標識,他們仍然脫離不了班隊幹部的身份。

在孩子們的心中,他們還不能區分“服務”和“權力”有什麼根本性區別,很多人仍然嚮往“稀缺”的志願者,並樂於聽從父母的分析和指導。

徐仲讀一再強調,“我們在做些改變,(通過當志願者)培養孩子們的責任感和服務意識,樹立每個孩子都是平等的校園‘小主人’的新觀念。”

但改變才剛剛開始。

是全民學生還是全民“學生官”?

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副主任孫雲曉並不看好武昌實驗國小取消“幾道槓”的做法,“倡導國小生的志願服務精神很好,但不能取代少先隊的標識,這是兩碼事。”

孫雲曉說,少先隊“幾道槓”的本意是“多一道槓是多一道責任,這是服務的崗位,而不是當官的崗位,要反對少先隊中官本位的誤導,只有強化其服務導向,執行嚴格的民主程式。”這被他看作解決問題的根本。

但遺憾的是,他調查發現,全國只有59%的少先隊幹部經由民主選舉產生,另一個數據則是全國90%以上的國小生有當班隊幹部的願望。

班幹部總是少數,於是有學校嘗試操作性更強的解決辦法。

長沙市一所國小的班主任想出一招,她給班上的61個學生每人都安排了一個崗位,相互有不同的分工,有管理多媒體的、有管理飲水機的、有管理圖書的……61個學生61個班幹部,一時形成“全民班幹”的局面。

雖然班主任一再強調這些職務都是為班集體服務,但在家長眼裡,61個幹部仍然有大小之別。有家長對圖書管理員的職位瞅不上眼,轉而讓孩子去角逐聽起來更有權力的班主任助理,這讓班主任不得不考慮給這個“強勢”職位限定更加平民化的職責範圍。

雖然不像這個班級那樣“全民班幹”,但武昌實驗國小大多數班級的班幹部覆蓋了將近三分之一的學生,家長沒有意識到孩子班裡有這麼多班幹部,那些負責搞衛生的、做解說的、放音樂的,並沒有被他們算作班幹部。

胡女士說兒子做過值日班長,可這太普通了,她不覺得和班幹部有半毛錢聯絡,“最少得是個班級委員,才能拿得出手吧。”

“‘全民班幹’是個好的嘗試,但也會有問題。”孫雲曉說,“在設班幹部的時候,我們就要有服務的導向,淡化級別,強調服務和責任,孩子們覺得體育委員好、勞動委員好,而大人卻覺得不好,認為只有學習委員、班長、大隊委員才好,那是成人的官本位在誤導孩子,是成年人的社會問題折射進了兒童世界。”

在這些試圖取消校園“官本位”的嘗試中,大家都在努力取消成人世界對孩子世界的影響,但也都或多或少保留著成人世界的影子。

按照校長張基廣的想法,學校所有的少先隊幹部都應該由志願者替代,而且志願者還要吸納更多的普通學生,而不是集中在一小撮班幹部身上,最好是二年級以上的學生都能成為志願者,“最好是校園處處都能見到志願者的身影”。

“即使在校園裡,去官本位、去功利化也將是個漫長的過程。”校長張基廣說,他下定決心,總有一天,要“讓教育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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