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著月光寫童話--《月光下的小汽車》創作談

  戎林，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在海內外出版中長篇小說、散文等各類書50 餘種，其中有《採石大戰》《神奇的採石》《搖曳的燭光》《一個作家一座城市》等。獲省以上獎22 次，包括兩岸徵文一等獎、文化部優秀圖書獎、安徽文學獎、臺灣九歌中篇小說大賽二等獎。散文《認識父親》被高等教育出版社選入《大學語文》課本，多篇作品選入中國小教材。

院子裡來了一群小老鼠

想起《月光下的小汽車》的創作過程，實在有些奇妙。那時，我家住大樓一層，樓下有個小院，每到寫作疲倦時，我總愛站在視窗朝院子裡張望。一日黃昏，我驚訝地發現一隻小老鼠正從牆角的一個小洞裡探出驚詫的腦袋，左看看右瞅瞅，確信環境安全時，才抖抖索索地鑽出來，接著，它的身後，一隻、兩隻……竟跟著好幾只。我斷定打頭的不是鼠爸爸就是鼠媽媽，或者是鼠哥哥，後面跟的都是他的兒女或者兄弟姐妹。

我屏息凝神地觀察著，發現它們對牆角一堆鞋子產生了興趣，特別是那雙破舊的溜冰鞋，成了它們的運動器材，在上面爬上爬下，這裡扒扒，那裡聞聞，有趣極了。我正看得出神，電話響了，小老鼠也就在我的腦海裡消失了。奇怪的是，打那以後，一空下來，我腦海裡便浮現出那隻小老鼠，還有那雙溜冰鞋，隱約覺得它們之間會有故事的。我把這些記到素材本子上，再也沒去理會。直到一天夜晚，我在燈下看書，一抬頭，發現窗外一輪皎潔的月亮，那晶瑩的月光一下子把小老鼠、溜冰鞋照得晶瑩透亮。半夜，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直到天快亮時，不遠處的馬路上傳來陣陣汽車的喇叭聲，這聲音不知撥動了我的哪根神經，竟讓我爬起來一口氣寫出了《月光下的小汽車》。童話中，我塑造了一位作家爺爺，溜冰鞋是他的孫子留下來的，小老鼠們把它拖出來，擺弄來擺弄去想做輛小汽車。車輪有了，沒有車廂，於是小老鼠跑到爺爺床底下，把他的鞋拖跑了。作品中還設計了一隻接受消極教訓的禿尾巴老鼠，它想把熟睡的爺爺弄醒，想讓爺爺來制止老鼠們的“惡作劇”。沒想到爺爺是個善良老頭兒，沒理會，爺爺醒來發現鞋子被老鼠們架在溜冰鞋上，看了一會兒，明白了它們的用意，但他覺得這雙鞋子不透氣，應該換一雙帶孔的涼鞋才好。爺爺找了雙涼鞋，輕輕地放到溜冰鞋上。小汽車做好了，一直開到爺爺的夢中，一直開進了月光裡。非非從老鼠群中被拎了出來在這之前，我已經寫了一串關於小老鼠非非的傳奇故事，第一篇叫《補車胎》，故事還是發生在小院裡。非非發現爺爺的自行車胎破了一個洞，就邀同伴幫助補，他自己鑽進車胎，朋友在外面用力，一起把那塊粘著膠水的膠皮往小洞上貼。車胎補好了，非非卻出不來了。每次爺爺騎車外出他就隨著車輪的轉動上下翻飛，難受到極點，但他忍受著，不想把車胎咬破，怕爺爺摔倒，受到驚嚇。直到爺爺騎車到了家門口，車胎炸了，非非才被彈射出來。還有一篇叫《老鼠銀行》，說非非在門外的樹洞裡辦了一家銀行，動員爺爺的孫子把零用錢丟進樹洞，不一會兒，樹上就會飄下一片葉子，上面有存的錢數，利息等。不料，半年後大樹在被人挖排水溝時弄倒了，銀行也就倒閉了，急得小孫子哇哇直哭，因為他的零用錢都存在裡面呀。就在這天夜晚，非非揹著個大口袋來了，裡面裝的全是小孫子存的錢。他說辦銀行要講誠信，銀行倒了，錢一分也不能少……我還寫了非非和滑鼠的故事，他跟爺爺開玩笑，趴在電腦邊冒充滑鼠，當爺爺的手觸到毛茸茸的“滑鼠”時，差點把心臟病嚇出來了。在這些作品中，我努力塑造一個活潑可愛，淘氣調皮的小老鼠形象，他講誠信，敢冒險，還經常製造點惡作劇。後來，這些作品陸續發表，有的還在香港、臺灣出版。特別是《月光下的小汽車》，從“老鼠群”中被拎了出來，幾經轉載，竟然上了人民教育出版社的國小四年級語文同步閱讀，這是我沒想到的。從小老鼠身上發現美眾所周知，老鼠一直不太討人喜歡，但在這篇童話中卻給了它一個全新的形象。我讓小老鼠鼻尖上還有一塊白色斑點，一看就知道是個調皮、可愛的小傢伙。他像孩子一樣，好奇心特別強，看到什麼都想摸摸、聞聞，總想玩出個花樣來。看到馬路上的汽車，“他想了整整一個晚上”，當溜冰鞋拖出來後，他“指揮著大家爬上爬下”，直到把鞋子弄到“車輪”上為止。這一連串動作是按孩子好動的心理設計的。孩子們不喜歡靜靜地坐在那裡，特別是小男孩，動彈不停，喜歡奔跑，喜歡冒險，喜歡嘗試他們沒有做過的事。按照這個思路去描寫非非，讓他在種種有趣的行動中展示性格，這可能是

這篇作品成功的關鍵。不知你是否注意到，這篇作品裡幾乎沒有對話，包括會說話的老爺爺也不讓他吭氣，即使是斷了尾巴的鼠表哥用半截尾巴掃到了他的鼻子，他也不出聲;表哥跑到院子裡尖叫，他也沒反應;非非把他的鞋子拖走了，爺爺“把腳伸到床底下，繞來繞去，只繞到一隻”，然後“蹦跳著來到院子裡”找他的另一隻鞋。我覺得，過多的對話會造成情節的呆滯，小讀者是不愛讀的。所以，我在寫童話時，除了用很少幾句對話突出人物的性格外，儘量讓行動來推動情節的發展，展現童話人物的性格。繪畫講究基調，我想童話也是如此，應該是有色彩的。當讀者在閱讀時，會對作品中的色彩、聲音產生一種感覺，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美感。我喜歡在每一篇童話創作中設想整個作品的色調，紅的，藍的，黃的，讓作品傳遞出一種美來。

《月光下的小汽車》的基調是銀色的，銀色的小老鼠，銀色的溜冰鞋，銀色的月光，銀色的星星。特別是最後一段，我這樣寫道：“天快亮時，老爺爺做了個夢，夢見自己也變成了一隻小老鼠，坐上了那輛小汽車。那車子兩邊還生出了翅膀，在院子裡開了一陣之後，竟‘呼’地上了天，在雲彩裡穿行，在月光下飄蕩。爺爺把手伸到車窗外，摘了一大把星星……”在這裡，最初的美感得到了昇華。尋找美妙的素材我認為，尋找童話素材的過程也就是發現美的過程。生活每天都在進行，美好的事物到處都有，就看你有沒有悟性去發現美了。我寫過一篇《地下有條奔湧的河》，說的是一棵大樹眼看就要因乾旱而死，是樹根們自告奮勇地要出去找水，在找到離河岸不遠的地方時，都走不動了，這時，是蚯蚓一家伸出了援助之手。他們變成一根根水管，連在一起，一直接到河邊，把水源源不斷地送向樹根。一種助人為樂的美在這裡得到全新的展現。“荷葉是蜻蜓的飛機場，”“木耳是大樹的小耳朵，”“鋸開的樹樁是大樹的日記，”“彩虹是一把彎彎的弓，把孩子們的心射到天上”……這些美好的想象稍加發酵，就能變成一篇篇充滿美感的童話。

然而，現實生活並非我們想象得那樣如意，有時甚至是殘酷的，一個稱職的童話作家應該學會運用逆向思維，把不太明亮的素材變成美好的童話。我寫過一篇《高樓上墜下的驚歎號》，說的是一隻叫棒棒的小狗無意中從18 層高樓上摔了下來。可以想象，這是個長長的驚歎號，從樓頂一直拉到樓下，結果是個悲慘的圓點。可我卻別出心裁，把棒棒下降的速度放慢，讓陽臺上的鮮花、空調機、雨棚等所有願意幫助棒棒的朋友都伸出援救之手，一場讓人心動的友誼接力賽瞬間拉開了序幕。

美不是裝扮出來的，是從人物內心放射出來的。我寫過一隻小白兔，為了漂亮，為了不受欺負，想通過美容把自己變成小老虎，結果吃盡了苦頭。僅僅為了外表的美那不算是真正的美，那種美是膚淺的，是蒼白無力的。我讀過一篇尋找美的童話，說一個女孩到處詢問，自己美不美，可大家都在忙碌，沒人欣賞她。問煩了，有的人隨口回答說她美，有的說不美，她犯愁了，不知美到底在哪裡。

通過一段尋找的歷程，她終於明白，美在自己的心靈裡，美在揮汗如雨的勞動中。我們在收集素材中，要懷著一顆真誠的心去尋找美，這樣，你就能發現許多美妙的東西，甚至能讓那些原本不太美的東西變成美，那是因為你心中美的泉水把素材浸潤了的原因。讓美好的思緒自由飛翔為了收集更多美的元素，我孜孜不倦地尋找著，仔細觀察著，從生活中擷取我所需要的寶貝，從而產生聯想。大樹剖開的橫斷面上那一圈圈年輪，使我聯想到現實生活中的碟片，讓小茸猴用大樹碟片往水塘邊的石頭縫裡一插，水面上就會出現各種有趣的故事，像看電視一樣把動物們都吸引過來了。

於是一個有趣的童話就開始了。一次在聽老師講課時看到他手上的汗水，竟然想起“指尖上流出一條河”的奇怪構思;我聽到一位老師充滿哀怨地向我訴說少男少女的早戀現象，我很快想到隔著“腦袋大山”的兩隻耳朵在怎樣地苦苦思念……這些構思最後都成了我的童話作品，發表在刊物上。高爾基說：文學的任務是什麼?是把人類美好、誠實、崇高的品質表現在文字中。這種人類的美好、誠實、崇高的主題非常寬泛，而不是為了某種政治需要，或者某一段工作要求去創作，去拼湊。

我曾經好長時間陷入主題先行的泥潭而不能自拔，形勢需要什麼，中心工作任務需要什麼，我就寫什麼，這樣寫出的東西很快煙消雲散，沒有生命力。只有那些觸動我心靈深處最柔軟部分的美好素材，讓我夜不能寐，總覺得不寫出來對不住人似的。勁頭鼓足了，在情緒極其輕鬆的情況下，經過大腦中奇妙的“化學變化”，而不是“物理變化”，意想不到的作品就會誕生了。

當然，童話創作是非常講究的，除了要有豐富的想象力外，還要掌握各種寫作技巧，熟悉各種體裁的童話，有貼近生活粘著泥土氣息的童話，也有變形幅度很大的童話，還有科學童話、寓言式的童話，正是五彩繽紛的文字，構成了一座童話的百花園。與其說《月光下的小汽車》是蘸著月光寫出來的，不如說是美的甘露從心靈裡流淌出來的。我想，只要心裡有美的種子，就能生出一雙慧眼，發現大量美好的素材，就能創作出無愧於時代的童話。我將不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