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足而行閱讀及答案參考
赤足而行
朱以撒
①夜已經很深了，我從一位朋友家中看完青銅器藏品出來，謝絕了他的執意相送，願意自己慢慢地行走一段，順便平息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眼前是六月的原野，白天看來，整個原野一派蔥蘢；現在看來，則朦朦朧朧影影綽綽，月在雲中穿行，色澤因月隱月現而深淺不一。我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抬頭矚望滿天星斗，腳下卻是如此蒼老和深厚的土地。若把星空與土地相比，人們無疑會認為星空更有神祕感和誘人的魅力，而我們日日行走的土地則非常實在，黃土地也罷，黑土地也罷，都一如既往地樸實無華，色澤從未有過鮮豔亮麗。可是，誰也說不清地下究竟有多少寶藏和奧祕了。它的撲朔迷離一點也不亞於浩渺的星空，甲骨的堅硬、青銅的威武、磚瓦的古樸、墓雕的深重、陶罐的黑澤，也許就在我的腳下深土層中隱伏著呢？
②生活在這樣的土地上，我們理應向土地謝恩。可是，從什麼時候起，我與土地的情感逐漸疏離了呢？
③問題的緣起是這樣的。下午，我們的學術討論告一段落，便結隊去看一處古墓葬。在列隊穿過一條青草覆蓋的田埂時，才買下的一雙新涼鞋，大概吃不住這泥濘的吸附，齊刷刷地斷裂了。我只得彎下腰來，將鞋子扔到一邊，挽起褲腳脫下襪子，赤足而行。腳下鬆軟的泥土和草莖對腳板的輕巧撩撥，使我心裡一陣陣發癢，總是忍不住要哈哈大笑起來；腳步隨著田埂延伸，泥土乾溼軟硬程度的不同，傳遞給心絃一陣微微的悸動。腳板與土地的摩挲，使我內心十分地愜意，原野上那種熟悉的味道，也使我感到親切異常起來。我猶如沿著凡高畫中那條被旺盛小麥所遮蔽的小路走去，穿過別的麥田，前面是牧場，空曠無極。
④我的眼眶裡有了一種久違的溼潤感動。
⑤原先我與土地也是分外親近的呀！我當農民有十年之久，只要是農田活計，都是赤足而行。人在水田中插秧耘草，一腳起，一腳落，伴隨步履掠起一片片水花。水田的深淺鬆粘不一，給肌膚傳遞的資訊也就各自有別。以至於時日和長了，上哪丘田勞作，人還在田埂上，那種熟悉的觸覺已敏感地出現了。那時的人摯愛土地，儘可能少施化肥，大量施用農家肥，髒是髒了些，可抓一把在手似乎可以捏出油來。上山吹柴，穿草鞋不慣，穿解放鞋易於打滑，依然要赤足而行。如果遇上雨天山路溜滑，下坡時必兩手緊攥前後柴擔，十個腳趾猶如十枚釘子緊緊釘入泥濘的土中，走穩一步是一步。打磨久了，腳板便出現厚厚的發亮繭子，小刺兒扎不進，小石頭硌不疼，跋山涉水健步如飛。
⑥天底下最懂得向土地感恩的就是這些古風猶存的農民，他們心甘情願與土地廝守，這也使他們最深切地接受了土地之愛。每逢耕播的春日、豐收的金秋和圍爐的嚴冬，他們總是帶著無限的虔誠，在風水林中，在自家廳堂，向神祗祖靈祭奉酬報。農民最樸素的感覺就是沒有自己。儘管被太陽烤得汗霜滿衣面板黝黑筋骨痠痛，他們依舊認為滿倉碩果都是土地賞賜的，自己不過是大地的守夜人而已。和這樣的地地道道的、面板褶皺裡沾滿泥屑的人相處，我們是會很直接地感受到他們承載生命的沉重，雖然文化很低，但是那種原始的生命活力，與原始的文化厚實感緊緊糾纏膠結得密不可分。
⑦可是，不知什麼原因，渴望漂泊寄情漂泊鼓勵他人漂泊的'情緒飛揚起來了，人們開始厭倦腳下的泥土，不願再過農家生活，道聽途說的外部世界，因此日益閃耀光怪陸離的誘惑。於是紛紛告別故土，到完全陌生的南方來。那一天我買了一臺空調，剛運到樓下，馬上有七八個青年漂泊者圍了上來。他們個個身強力壯，給很低的價錢就會有人如護送國寶一般地護送到五樓。我最終還是自己動手。我自己有足夠的氣力，再加上我不知委託哪位漂泊者合適，他們都那麼躍躍欲試。有大半天的時間，他們全在牆根下坐等、打鬧，只是漂泊心靈上全無歸期的念想。看著他們百無聊賴的樣子，我心中難以平和：是什麼使他們割斷與故鄉土地聯絡的臍帶呢？
⑧不再一次赤足而行吧!要不然有一天，所有的土地都要覆蓋上厚厚的水泥製品。到那個時候，我們的腳板就永生體味不到土地的親撫了。
（取材於同名散文，有改動）
11．結合全文，談談你對文章標題“赤足而行”的理解。（4分）
答：
12．請從語言表達的角度賞析下列兩句話的意蘊。（6分）
（1）上山吹柴，穿草鞋不慣，穿解放鞋易於打滑，依然要赤足而行。
答：
（2）如果遇上雨天山路溜滑，下坡時必兩手緊攥前後柴擔，十個腳趾猶如十枚釘子緊緊釘入泥濘的土中，走穩一步是一步。
答：
13．第⑦段寫了七八個青年漂泊者爭著想給我搬空調的事情，有什麼作用？請簡要分析。（6分）
答：
14．文章寫道：“農民最樸素的感覺就是沒有自己。”你是如何理解這句話的？請聯絡本文及生活實際加以探究。（8分）
答：
11．①既指實義上的光腳行走於土地之上，感受泥土帶來的自然體驗與親切感觸；（2分）②也指農民身上所固有的那些熱愛土地、眷戀鄉土、勤勞質樸、心存感恩的精神品質；（2分）③表達出作者對與土地割裂、與厚實的傳統割裂的現代生活方式的批評。（2分）（回答兩點得滿分，意思答對即可）
12．（1）運用對比的手法，將赤足而行與穿草鞋或者是穿解放鞋形成對比，突出地表現了赤足而行的方便和農民的樸實。（3分）
（2）運用比喻的修辭手法，“十個腳趾猶如十枚釘子緊緊釘入泥濘的土中”，將赤足行走在泥土上腳趾的自然形態描寫得淋漓盡致，形象地表現了農民的堅毅。（3分）
13．①內容上，與上文提到的摯愛土地、敬畏土地的農民形成鮮明對比，反映了在物質上的城市文明的衝擊下，現代人對土地情感的缺失，繼而引發作者對傳統的農村文明和鄉土精神正在逐漸流失的深沉思考；（3分）②結構上，為結尾昇華文章主旨、呼籲人們迴歸鄉土、突顯土地重要意義蓄勢張本。（3分）
14．①農民虔誠地相信，所有的莊稼成果都是土地的饋贈，而自己付出的汗水不值一提，因而“感覺沒有自己”，體現了農民樸素的感恩情懷和甘於平凡的守望者精神。如文中描述，“儘管被太陽烤得汗霜滿衣面板黝黑筋骨痠痛”，但農民依然認為“自己不過是大地的守夜人”“所有碩果都是土地的賞賜”。 ②爺爺那輩老人都是傳統農民，他們固執地樸素地感謝土地、保護土地，認為所有口舌之慾都是土地無私恩賜。因此每逢春節，必祭土神、穀神。在他們眼裡，沒有自己，只有守護腳下這方土地。（每點4分，共8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