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綣情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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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還是二月冬,子時已過,瑟瑟寒風透過紗窗向我襲來,讓坐在書桌前的我略感寒意。回房披上外套,獨倚窗前,放眼望去,燈火已是闌珊。一簾疏雨,絲絲落入人間,點點滴滴砸向地面,發出的“滴答”聲勾起了我的思緒。霎時間,心中忽現一抹明亮,我習慣性地想起那慈祥笑顏的您與我的合照。然後,過往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繾綣情隨筆

那正對鐵門的牆角,是陽光最多的地方。午後,和煦的葵花色的陽光蜿蜒流進那牆角,隱約可見點點翩翩舞動的塵埃在充滿陽光的路中優雅地旋轉。身著學生藍布衫的您坐在那牆角的輪椅上負暄,安靜地閉著眼,細數舊日光陰曾經如何流轉。我知道,您思念她,思念四年前就已逝去的她,思念那位與您一起看過花開花落,度過多年歲月的她。時光已隨歲月老去,但那一段過往,那一份淡淡的愛,已然溫暖了您的一生。偶爾,您的玄孫女小悅兒擠倒在您的腿上,您睜開眼對小悅兒粲然一笑,時光沿著皺紋,嘩嘩流響。陽光、瓦藍的天空,五世同堂構成了一幅和諧且明媚的畫,深深地定格在我記憶深處,我用精緻的盒子將其封存。當思念的`口令傳來時,盒子開啟,流光四溢。

多少次斗轉星移,多少次春去秋來,您依然在思念她,時常流淚,很孤獨。除夕前兩天,您在平地摔倒了,右手斷了,生活不能自理。春節那幾天,鄰居家裡敬酒時發出觥籌交錯的“砰砰”聲,清亮亮、暖融融的“哈哈”聲,您卻只能終日躺在床上,食不下咽,生死兩難。受病痛折磨的您卻很努力地起身,為我們這些曾孫們包好紅包,端正地放在您的枕頭底下,等待我們去向您拜年時發給我們當作壓歲錢。我去看望您的時候,您已被病痛折磨得很是消瘦,您的身影像是一道光強烈地刺痛我的眼睛,刺痛我的心,我卻哽咽難言。幾位爺爺商量後還是將您送往了醫院,接下來的幾天都要打吊針,一次就是一下午,您很難受,像個小孩子般嚷嚷著要回家。我知道,您比誰都要清楚——您的身體真的不行了!

生命很多時候都是在無知地前行,很多時候會身不由己。我正月初六正式上課,今年大學聯考的我知道一旦開學,那麼回家來看您的機會便會渺茫。初五那晚我去看您,想陪您說說話,可當我走進您房間時,您已入眠,我怕吵醒您,便帶著遺憾步走出了房間。三四天後,爸爸因為有急事不得不去深圳,臨走前夕去看望您時,告訴您說要去遠行了,您捨不得爸爸走,對爸爸說:“鎖啊,我死後一定要來送我。”您含著淚說了多傻的一句話啊,卻道盡了一位慈愛的老人對孫子的不捨與眷戀。

時光在日升月落間逝去,身心備受煎熬的您變得骨瘦如柴,而我卻只能在心裡默默向上帝禱告,希望您能好起來,可上帝的耳朵似乎被塞了團棉花,聽不見我的禱告。您沒有任何好轉,依然食不下咽。摔倒之前利索得能打牌的您,現在卻開始犯糊塗了,時不時說胡話,誰也不認識。我抽空回去看您,您已不知道我是誰。您問姑姑:“你奶奶去哪兒了?”此時的我和姑姑真是心比檸檬酸啊。姑姑沉默了會兒後,對您說:“奶奶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旅遊了,她在那裡過得很快樂呢!”您聽後說:“哦,還是叫她早點回來吧!”然後只是淡然一笑,遊離的眼神使我看不清您的內心、您的情感以及您僅有的思念。我注視著您那雙無神的眸子,那分明是在逃離,在掙脫。驀地,我捕捉到了您的眼神,儘管蒼白無力,但我仍激動不已。我看到了一條魚在您瞳孔中那條悲傷的河流裡慢慢地遊動,然後一瞬間便消失了。

生命像一朵花的歷程,從傲然枝頭到凋落西風,自然而然。陌上青柳婀娜,細雨飛花若夢。一道道街、一頁頁景在煙雨中氤氳成一副淡雅的水墨畫。如此的安然之景中,媽媽收到了奶奶的電話,說您不能說話,似乎快不行了。這噩耗像是一塊巨石,砸進了我的心湖裡,頓時掀起波濤巨瀾。我、弟弟和媽媽火速趕回了家,我們坐在您床邊緊攥著您那褶皺斑斑的手,對您說,我和弟弟回來看您了。您仍然說不出話,只是點點頭。過了一會兒,您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又吃力地指了下後背,我簡單地認為您是背上癢,於是讓站一旁的媽媽輕輕托起您的後背,平時笨手笨腳的我在這時顯得很是心靈手巧,小心翼翼地為您揉著後背。可您臉上仍是那樣難受與不安的神情。這時細心的媽媽將您背上的布衫扯得順直了,並輕輕將您的身體放下。終於,您的嘴角上揚,露出清淺的笑。我這才明白您剛才的舉動——背上的布衫擠疊在一塊,讓您不舒坦,想讓我幫您扯直。如此的聰穎與精明,已然讓我對您心生敬佩。

流光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移動了腳步,陪伴您的時光如指縫間的細沙般流瀉。媽媽提前叫好的送我和弟弟去上學的車已停在門口不遠處,我們都以為您會像上星期一樣度過危險,於是我告訴您說已經下午一點半了,該去上學了。原本說不出話的您突然吃力地說道:“還沒!”並且搖了搖頭。媽媽和嬸嬸見況後告訴您說我和弟弟兩點十分上課,從家趕到學校還得花時間。您聽完後沉默了,我告訴您我晚自習請假回來陪您,您點了點頭。我又對您說:“您要儘量吃些東西啊,一定要等我們晚上回來!”您又是點頭,但仍是緊攥我的手,此刻,我再也無法抑制那早已在眼眶裡打著轉的淚水。淚珠滴落在您的手上,像落在金絲絨上,啞然無聲,酸楚的心撕扯著嗓子發出抽泣聲。在外等候已久的司機師傅催促的聲音一次次地響起,您不捨得我們離開但又怕耽誤我們上課,最後還是無奈地鬆開了我的手,我和弟弟哭著坐上了車……

在這個如水墨畫般煙雨氤氳的下午,您終究是沒有等到我們放學回去陪您,就那樣靜悄悄地離開了人世。這天,二月初七,九十八歲的您與四年前離去的曾祖母的逝世日期一樣。這是巧合,更是天緣。待我和弟弟回到家時,您已躺在了地上那冰冷的草蓆上,被一層布蓋著,一動不動。我多想再看您一眼,多想再緊握您的手,多想再聽聽您的聲音。如果我知道那是您生命的最後一頁,我說什麼也不會離開呀!

到現在,那些曾經與您共度的時光像電影般地一次又一次在我的腦海深處上映,讓我久久無法釋懷。親愛的曾祖父,我真的很想您!媽媽說:“如果死去的人只是去那天堂旅遊,玩夠了能再回來,那該多好!”我淡然一笑。其實,青春是四射的,是往前走的,而老年是往回收的,慢慢收,收到最初的起點。曾祖父和曾祖母都在二月初七那天離開人世,這是天緣。他們將會在另一世裡,或在天比翼雙飛,或於地連理纏綿,看春秋日月,閱光陰滄海。如此寂寂深愛,無色卻也絕美。

繾綣情,這情是曾祖父與曾祖母之間舉案齊眉的愛情;這情是四世同堂的親情;這情是作為曾孫女的我在您生命的最後一頁,沒有陪伴您的自責與後悔之情;這情是您的子孫後代對您的深切緬懷之情。這些情是化骨綿毒,這些情是綿綿春雨,很細很細,卻溼地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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