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會-生活隨筆

來源:才華庫 1.3W

微信的力量真是強大,班上失散快三十年的同學,經組織委員和幾個同學的努力,竟然都找到了。三十年的變化,大家除了在微信群裡知道一點個別同學已撒手人寰外,其他情況全然不知,很多同學已完全成了陌生人。群裡嚷嚷半個月,有個混得很不錯的同學提議趁國慶搞一個同學會,馬上得到幾個同學的附議,贊成的沉默的,不盡相同。

同學會-生活隨筆

讀書那時我在班上只能算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個小,外貌長相不出眾,從農村出來吃的穿的又很差,無法和同學們混到一起,那些城裡來的孩子或鄉下來的家庭條件比較優越的孩子,與我這一類同學相比頗有心理優勢,油嘴滑舌,與老師的關係很親近,尤得女同學的垂青。正是青春萌動的歲月,那些“高富帥”的男生正像一匹匹發情的小公馬,成天圍著女生轉,嘻嘻哈哈,“白富美”的女生更受男生青睞,一個個像花心一樣招蜂引蝶。在這群人裡,我完全被忽略了,像是一個另類,與他們格格不入,所幸我的學習成績一直佔優,被老師重點看待,學習成績佔領著的制高點牢不可破,在班上我還是有些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然而混社會和學習完全是兩碼事。大學畢業後我在一個大型企業謀了個差事,由於對社會的不熟悉在單位人緣始終不佳,不得已換了好幾個單位,最後落腳在一個國有企業,但依舊沒有混出什麼大的名堂,雖然經濟條件也還不錯,但根本沒法與那些大富大貴的同學相比。班裡有幾個同學混得有模有樣,有個從政的同學已經混到了某省會城市的宣傳部長,還有兩個同學已經是自己企業的董事長,企業規模相當大。我與在老家的同學相比還算有頭有臉,同學們便推選我為這次同學會組委會祕書長,我再三推辭,原因是嫌麻煩,更主要的在我心裡對這個事還不然——一群三十年可以不聯絡不通訊息不相來往的人,內心當真都是滿腔真實感情?但我的推辭沒有用,又只得勉強答應下來。組委會其他幾個同學在當地也算成功人士。

微信裡很快把這次要參與聚會的同學統計起來,凡是有參加意願的同學都表了態,人數還算不少。組委會委員們還畫蛇添足,要我親自給那幾個取得非常成功的同學專門打電話邀請,宣傳部長有事來不了,董事長中只有那個諢名叫“何大炮”的同學答應儘量參加。

參會人員確定以後,接下來最主要的任務是落實聚會的經費。組委會幾個同學的意見是,外地同學專程回來,路上花費不少,不宜要他們集資,這次同學會議程少,花費也不是很大,費用還是在本地參與的同學中分攤。我便按照這個決定通知了大家。一些經濟條件較好的同學資金很快到了位,也有幾個同學表達了不快,幾個家庭條件較差的同學也咬牙付了款。只有兩個特別困難的同學,大家的意見是不要他們出資,聚會的時候通知他們參加就行了,組織委員聯絡了他們,其中一個電話打通但始終沒接聽,另一個諢名叫“窩頭”的勉強答應參加。

經費有了著落,其他事情順理成章也很快就緒了。只有一個同學的提議擱淺了,他目前在上海發展得很不錯,還是一個區的政協委員,他發了一個電子模板,提議每個同學把自己的情況做成PPT,在同學會上介紹分享。附議者寥寥,只好作罷。

知識天生所具有的傲性不容藐視,我想到了自己應該為這次同學會做的準備,主要是車輛問題。要在以前這不是問題,單位有車,費用還可以報銷,直接拿來用就是了,自己是一單位之長這點小事擱得平。現在不行了,上級單位明令禁止公車私用,單位車還安裝了GPS定位系統,誰還敢越矩?自己的家用車不到十萬的價位,開出去與自己的頭臉不匹配,體現不了自己的成就,因此還得包裝一下自己。幾經周折,好不容易在朋友中借了一輛奧迪Q5,儘管感覺到朋友的顧慮和不情願,自己還是硬著頭皮開走了。

聚會那天快到了,臨近的一些同學陸續提前到來,自駕的人不少,清一色的中檔車,大家風塵僕僕,見面分外高興,也很親熱,握手擁抱玩笑,時光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大家的感情似乎很純很真很濃很厚,我沉浸在同學會的歡樂中,為這次同學會的成功舉辦很自得。

聚會的前一天,我們二十多個畢業後從未回過母校的同學相約先回母校逛一圈。老天也為我們動了情,天上下起了小雨,我們一男一女共用一把雨傘,牽手摟肩徜徉在校園裡曾經走過玩過的地方。故地重遊,看到昔日留足過的教室操場林蔭道,大家感慨良多,看到今日校園物是人非,大家又唏噓不已,想起青春年少的幼稚和嬉笑打鬧,大家笑聲不斷,想起對學習心得以及十分難得還稱不上“美食”的食品的分享,大家心裡陡增溫情,留影時拉拉扯扯擁擁抱抱,毫無顧忌,渾沒了當年的羞澀。校園遊畢,大家又來到附近的水庫,租了一個遊船在曾經游泳戲水過的地方航行了一大圈,盡力想要多找回一些已經逝去的記憶。中午大家就在當地的小餐館用餐,品評當地著名的魚粥,一個同學還自備了當地產的純正的高粱酒。我一時興起,當場賦詩兩首:

重回母校(一)

鮮花果樹小石徑

幾多歡笑聲

記否記否

昔日讀書人

曾有多少舊情

歲月易去物依在

只是故顏改

石梯把影留

笑問傘下伊人

是否又添新愁

重回母校(二)

蒼山疊翠

碧水如鏡

舟行浪滾滾

如畫江山掩舊影

眼角幾滴淚

重牽手上岸頭

新歡怎如舊

鶯歌燕語繞席間

清水煮魚粥

還有高粱酒

“何大炮”是在聚會的前一晚到來的。他開了一輛路虎車,隨身跟著的有專職駕駛員和穿西裝留分頭身材消瘦的祕書。他動作似乎有些吃力,駕駛員停好車後,替他開啟車門,他才把肥大的屁股挪動了幾下,祕書小心翼翼把他扶出車來,見他伸出肥嘟嘟的右手,食指晃動,一副指點江山的樣子。祕書恭恭敬敬聆聽完他的指示,又快步跑回車裡。駕駛員在旁邊替他拎著一個皮包,大氣也不敢出。何大炮個子高,留著一個大背頭,大腹便便,臉上的肉層層疊疊,聲音洪亮,說話不緊不慢,大款派頭十足,很有氣場。我以為車上就這幾個人,沒想到還有一個臉蛋迷人身材曲美如花似玉青春四射的女孩也款款下車來,目光冷冷地迅速掃視了一下面前的一群人,垂下眼皮,昂起有些高傲的頭顱。

何大炮在我敬了他一杯後。

隔了一會兒才回敬我。他滿臉堆笑一副居高臨下的口吻,當年的舊事都消散在那些笑容裡,而今提起反倒覺得可愛;提起那時我們之間學習成績的差異,他對我說著看似有些違心的讚語,臉上似乎帶著嘲弄的味道。我臉上訕訕,還他一些僵硬的笑。

這場聚會註定全部屬於何大炮的,儘管我想要試著爭取一些人氣,發現都是徒勞,只好逢場作戲皮笑肉不笑地應酬,心底裡潛生一種不屑,哼,你小子不就是比我多幾個錢嗎?

何大炮並不是這樣簡單。上學的時候他的成績很差,是留了幾個級到我們班的,年齡比我大了好幾歲,自然比我們成熟很多。那時候他家裡條件還算可以,與城裡的一些男孩還可以勉強混到一起。他戀上了班裡的一個漂亮女孩,女孩不答應,他便去跳水庫尋死。那天我正好在班主任老師那裡聽老師講習題,老師聽見這個事拉上我就朝水庫跑,我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拉回了宿舍。班主任後來刻意把他的座位調到我旁邊,希望我在學習上幫助他,主要還是要我盯著他點,免得出事。過了一陣子,何大炮可能意識到自己因為戀愛的事失了面子,中途輟學去了省城一家飼料廠打工。這小子的長處就是口才好,沒想到居然被飼料廠的老闆看上了,在廠裡晉升很快,後來老闆要在外省去開一個分廠,把他派去做了負責人。分廠發展很好,何大炮得到了老闆的重獎,年終獎一百萬。他低調領了獎也就罷了,沒想到他叫老闆把獎金全款匯到他老家所在的鄉信用社。這信用社哪裡一次收過這樣的一筆鉅款,訊息一下子傳遍了好幾個鄉。這下連他的祖宗八代都風光了很久。何大炮雄心不滿足,他從老闆那裡辭了職,自己在當地開了一個飼料廠,生意興隆,取得了巨大成功。老家的一家省級報刊居然大篇幅報道了他創業發跡史,他一下子成了名人。這還不算,老家的一家財經重點大學居然聘請他做了一名客座教授。這個訊息傳來,像是扇了老師和我們幾個學習成績好的同學一個響亮的耳光,弄得大家灰頭土臉,一地雞毛。何大炮事業順利,他離了糟糠之妻,娶了眼前這位新太太。

這一夜我在何大炮的強大的光環下,尤其在何小太太冷漠不屑的眼光中顯得極其渺小,耳邊充斥著羨慕頌揚甚至諂媚的話語,我度日如年如坐鍼氈。

正式聚會的時刻到了,大家的'興致並不稍減,講話敘舊勸酒搶紅包唱歌好不熱鬧,一些同學刻意拿出自己的IPHONE、IPAD在手裡把弄,給大家照相,讓身旁的同學分享裡面的圖片和笑話,引來有些做作的讚許聲和喝彩聲。只有“窩頭”從始至終一言不發,我去敬他酒的時候,他都懶得起身回禮,臉上表情微微動了一下又僵住了。我注意到了他的白髮和皺紋以及眼裡的憂傷,當場不好多問。事後得知,他已離婚,育有一女正在上學,父母年逾古稀多病,自己下崗幾年了,直腸癌剛做完手術,家庭境況竟是十分的艱難

聚會當天還有一個同學相當特別。他諢名叫“農爪棒”,意思就是農民氣息很重,一輩子就是當農民的料。高中畢業後他去了地級市郊區入贅他鄉,幾經打拼,他在那個村裡當上了村支書。這幾年城市郊區發展很快,他小子個人財富連同身體一同快速增長,雖然面容言語動作還是“農爪棒”,但身段早已名不符實。我聽聞他的情況也沒覺得有啥了不起,沒把他當一回事,沒想到聚會當天他居然開了一輛大奔越野車來,還把行駛證上的名字給我們看,表示車主非別人,弄得我們都瞠目結舌。

我印象較深的還有一個外地回來的女同學。交談中我猜到了她參加這次同學會的真實意圖。她畢業後去了新疆複習考上了大學,分配在一個石油單位工作,與一個軍官結了婚,兩口子挖牆腳打歪洞,千方百計致了富,但周圍的人對他們指指點點很是排斥,兩口子基本沒有朋友,生活很是缺少情趣。這次回來參加同學會,目的是想在同學中尋找到一些真情實感,以便老而還鄉定居頤養天年。

聚會結束了,很多同學都匆忙地離開了,“何大炮”和“農爪棒”意猶未盡還捨不得走,我將組委會的同學留下,又邀請了其他幾個同學陪他們。大家聊到了對這次同學會的感慨,言語之中流露出對“窩頭”及其他幾個境況慘淡的同學的同情和關切。我順勢提議,可否讓經濟條件較好的同學尤其是其中的成功人士大方一下捐點款資助他們。我說話的時候是站起來舉起酒杯的,我以為大家都會贊同,沒想到現場突然鴉雀無聲一遍死寂。空氣凝住了,沒有一個人響應我的提議,我舉起酒杯的手僵在空中,臉上尷尬至極,一時不知所措。

宴席還沒結束,眼前已是杯盤狼藉,滿屋的菜味、酒味和煙味,和著汙濁的空氣令人作嘔。我藉故逃離了宴會房間,一個人在燈紅酒綠的城市中穿行,像是在夢遊。同學會恍如一場夢,留下的不過是一場虛空,我在這虛空中看到了自己的虛偽虛榮。夜裡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有母校,有讀書聲,有歡笑聲,還有一群熱情純真稚氣未脫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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