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脆隨筆

來源:才華庫 2.06W

讀書。讀到“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心的細弦驟然崩斷,甚有潸然淚下之狀。忙藉著燈光查句子的出處,最早出自唐代白居易的《簡簡吟》。

琉璃脆隨筆

一個彩雲般詩意的人,一個琉璃般的句子,隔著無情的朝代,放肆地散發著妖嬈的光芒,迷了多少人。世間好物易碎,是因為好物不多。

好的瓷器不多。

到菜市場買菜,在昏暗的棚子盡頭,有那麼一兩個賣瓷器的攤子,極為普通的瓷器:瓷盤子,瓷碟子,瓷碗,瓷勺子……一樣樣疊著擺放。雖然價格低廉,但是瓷還算細膩。

本想看一看,但當蹲下身子,竟然看到白瓷藍花的瓷器上面落了一層灰塵,頓時沒了興趣。起身,離去。這些瓷器攤的主顧是周圍的租客,從遙遠的鄉下來,拖家帶口,靠著給人打工掙錢,生計不太容易。經常是兩三個主婦,挎著菜籃子,走到攤子前時,說:“需要添兩樣廚具——有客人來,得買兩個像樣的。”另一個也附和,於是一起蹲下身子,仔細挑選,耐心討價。

身邊兩三歲的孩子站著,瞅著綠瑩瑩的蔬菜,眼裡充滿渴望。

炎熱的夏末,在一茶店看到一對茶具,細膩的白瓷,薄如一層初乳,極為精緻的藤編式樣。女店主是一位宗教信徒,四十五六歲的樣子,慈眉善目。她介紹說,這樣的茶具,是北京的一位老藝人做的.市場沒有賣的,只能定做,280元一套。

它放在淡綠的木格子上,清爽玲瓏。只一眼,我便喜歡上了,輕輕拿起欣賞,真涼呀,那種瓷的涼,從指尖涼到心底。

後來,再也不敢碰。那麼薄的瓷,那麼透明的瓷,似乎看一眼,都有一種破碎的感覺。

好久,夢裡都有那種瓷碎的聲音。

這樣的瓷器,適合收藏,因為你看它的,那是一種無言的慈悲。

好的女子不多。

不能用多這個詞,因為是真的太少了。

讀書,寫字,十幾年,只是反覆地讀幾個女子:易安、張愛玲、林徽因、蘇青……一個人讀書,與人談天,一紙一筆地寫字,兜兜轉轉,總是離不開這幾個女子。

像是在夢裡,永遠也走不出去。

女子的好,要好到一定程度,才能鮮豔。

好的女子,應是雲端上的女子。生得好,活得好,而死,也好。

好,不一定是幸福。大多好女子,便是如此。就如雪小禪說的,總在最美的瞬間,戛然而止。或者退隱江湖,或者生命終結。

看電影《阮玲玉》,最讓人心碎的是她著一身旗袍,在象牙白色的旋轉樓梯上,輕輕一回頭,回眸一笑多好呀。可那眼神是無盡的哀愁悲感。

25歲,薄薄的年華,就此紅落顏逝,如同霜中的琉璃,晶瑩剔透的美,卻在皚皚白雪的壓覆下,“泠”的一聲,崩裂了。

一地寒光。

我在生活的城市,遇不到幾位雲端女子。住的樓層上,見到的是風塵僕僕的女子來去匆匆,上班,買菜,伺候孩子。工作的周圍,女人們談論的是老公的貴或富、哪裡的衣服打折了。世俗的煙火始終是最熱鬧的話題。

好吧,總算遇到了一個,然而這般汙濁中的好女子,總是被生活擱置在一個沉靜的角落,沒有好好地去盛開。

我遇到過一個很好的女子,才華很好,相貌也很好,獨活於市井。一次在餐後的閒聊中,聽到別人說了一句:“她心理一定有病。”

隨意的一句話,我認為的這個好女子.就此生活在異樣的環境中。

結果,我不敢去想。

好的風景不多。

冬日,想看一場雪。於是,裹了圍巾出門,天地間的雪花,在風的伴舞下,輕盈又放肆地飄飛。沿著青磚鋪成的'小路,一個人邊走邊欣賞,只覺得心似這茫茫大雪一樣敞亮。

有孩子在雪地裡嬉鬧,打雪仗;一對情侶從婚紗店裡出來,女孩穿著婚紗,如雪一樣白的婚紗,他們要去拍雪地的婚紗照;那些棉服外面套了橙色環衛服的老人,拉著綠色的車子,穿梭在大街小巷。

一路走來,俯拾皆是風景,就像那風景早已盛裝待展,等著你去欣賞,讓你應接不暇。

路邊,有小小的報刊亭。四十多歲的老闆娘搓著手,打招呼說:

“姑娘,買一份報紙看看,我這大半天的還沒有一個顧客呢。”

因為和老闆娘熟識,我就應聲走過去,掏兩元錢買了一份本省大報,頭版是滅門慘案。標題下面配著一幅現場的大照片,血淋淋的,另外的兩張圖片是已經封鎖的現場遠景,蕭條蒼涼的冬日鄉村和三三兩兩的看客。此時,縱然依舊是雪後的美景,我卻頓然失去了觀賞的心情。

轉身,匆匆回家。

人有時會莫名地產生一種悲觀的情緒,覺得那些好的東西,自己沒有擁有,擁有的東西又極易失去。所以,一切都是不穩定的。

然而,人生在向前走,風景如何能留得住呢?

席慕蓉說:風景再美也會後退。

——多麼恰當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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