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千秋祭》卞毓方

來源:才華庫 1.38W

引導語:《文天祥千秋祭》這篇文章是卞毓方“大散文”的代表之作,作者於文中多處運用誇張、比喻的手法,給予了文天祥的人格以高度肯定。下文就是作品文言文的知識,歡迎大家閱讀學習。

文天祥是我國曆史上著名的愛國名臣,他忠貞報國、誓死不屈的精神成為後世之榜樣。幾百年來,文天祥從來不乏仰慕者,歷來學者對他也頗多讚譽之詞,《文天祥千秋祭》即是當代作家書寫文天祥精神的優秀作品。《文天祥千秋祭》的作者是著名作家卞毓方,他以洋洋灑灑五千多字,通過對史實的運用和豐富的想象力,寫下了一篇動人心絃的大散文。

文章的前面部分是引子,通過對比喻手法的運用間接塑造了一個高大的文天祥形象,並藉以引出下文。“怦然令我心跳的,是他已活了七百六十歲。七個多世紀,一個不朽的生命,從南宋跨元、明、清、民國昂昂而來,並將踏著無窮的歲月凜凜而去……當他死時,不,當他走向永生,九州百姓的精神疆域,陡地豎起了又一根立柱,雖共工也觸不倒的擎天玉柱。”

文章的中間部分寫文天祥被羈押之後,元政府對他的幾次勸降,不僅正面表現了文天祥視死如歸的品格,也從側面體現了文天祥的投降對元朝政府統治江南的重要性。“在北地,考驗他的人格的,是比殺頭更嚴峻的誘降。誘降決無刀光劍影,卻能戕滅一個人的靈魂。但見,各種身份的說客輪番登門……”文章的後面部分則集中描述了文天祥創作五言律詩《正氣歌》的原因及過程、影響。“既然無法復宋,那就留下了一腔正氣在人間,激勵後人吧......”在歷史上,文天祥被俘後自殺未成便忍辱活了下來,但他活著不是為了殘喘性命,而是為了完成使命,而他的使命便是創作《正氣歌》。

《文天祥千秋祭》這篇文章是卞毓方“大散文”的代表之作,作者於文中多處運用誇張、比喻的手法,給予了文天祥的人格以高度肯定。

  一

怦然令我心跳的,是他已活了七百六十歲。七個多世紀,一個不朽的生命,從南宋跨元、明、清、民國昂昂而來,並將踏著無窮的歲月凜凜而去。他生於公元1236年。當他生時,“直把杭州作汴州”的臨安朝廷,已經危在旦夕,人們指望他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然而,畢竟“獨柱擎天力弗支”,終其一生,他沒能,也無法延續趙宋王朝的社稷。他就在四十七歲那年化作啼鵑去了。當他死時,不,當他走向永生,九州百姓的精神疆域,陡地豎起了又一根立柱,雖共工也觸不倒的擎天玉柱。

他是狀元出身,筆力當然雄健,生平留下的煌煌筆墨,正不知有凡幾。只是,真正配得上他七百六十歲生命的,則首推他在零丁洋上的浩歌。那是公元1279年,農曆正月,他已兵敗被俘,恰值英雄末路,在元軍的押解下,雲愁霧慘地顛簸在崖山海面。如墨的海浪呵,你傾翻了宋朝的龍廷,你噬碎了孤臣的赤心。此一去,“百年落落生涯盡,萬里遙遙行役苦。”“以身殉道不苟生,道在光明照千古。”無一絲一毫的張惶,在這生與死的關頭,他坦然選擇了與國家民族共存亡。但見,一腔忠烈,由胸中長嘯而出,落紙,化作了黃鐘大呂的絕響。這就是那首光射千古的七律《過零丁洋》:“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裡嘆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假如文天祥在這時候就死去,結局又會怎樣?毫無疑問,他是可以永生的了。南宋遺民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的戰友,廬陵人王炎午,才在他被押往北方的途中,張貼了數十份《生祭文丞相文》,疾呼:“大丞相可死矣!”敦促他捨身取義,保全大節。他自己又何嘗不明白這一點。因此,一路上才又是服毒,又是絕食,自謂“惟可死,不可生”。然而,且慢———打量歷史,我們只能作這般理解———日月還要從他的生命攝取更多的光華;社會還要從他的精神吸收更多鈣質;盤古氏留下的那柄板斧,需要新的磨刀石;長江和黃河,渴求更壯美的音符。一句話,他的使命還沒有結束。於是,同年10月,他就在一種求死不得、欲逃又不能的狀態下抵達元大都燕京。

  二

在北地,考驗他的人格的,是比殺頭更嚴峻的誘降。誘降決無刀光劍影,卻能戕滅一個人的靈魂。但見,各種身份的說客輪番登門,留夢炎,就是元人打出的第一張“王牌”。

留夢炎是誰?此公不是凡人。想當初,他和文天祥,曾同為南宋的狀元宰相。然而,兩人位同志不同,就是這個留大宰相,早在公元1275年的臨安保衛戰中,就夥同內奸陳宜中,暗裡策劃降元。為此,他極力干擾文天祥率軍馳衛,而後又棄城、棄職逃跑。待到臨安淪陷,他又拿家鄉衢州作獻禮,搖身變成元朝的廷臣。

留夢炎一見文天祥,就迫不及待地推銷他的不倒翁哲學。他說,“信國公啊,今日大宋已滅,恭帝廢,二帝崩,天下已盡歸元朝,你一人苦苦堅持,又頂得了什麼用呢?那草木,誠然還是趙家的草木,那日月,卻已經是忽必烈大汗的日月了。

天祥轉過身去,只給他一個冷背。真的,你讓葵藿如何與狗尾巴草對話?你讓鐵石如何與穢土論堅?留夢炎之流的後人對乃祖的投降哲學又有發揮,最形象、最直白的是“有奶便是娘”。豈知這種“奶”裡缺乏鈣質,他們的骨頭永遠不得發育。此輩精神侏儒,哪裡識得文天祥的“千年滄海上,精衛是吾魂!”哪裡配聞他的“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不識相的留夢炎仍然搖脣鼓舌,聒噪不已。天祥不禁怒火中燒,他霍然轉身,戟指著留夢炎痛罵:“你今天來,就是給我指這條出路的嗎?你這個賣國賣祖賣身的奸賊!你,身為大宋重臣而賣宋,可是賣國?身為衢州百姓而賣衢州,可是賣祖?身為漢人而賣漢節,可是賣身?……”

“你、你、你———,老夫本是一番好意,你不聽也罷,憑什麼要血口噴人?”留夢炎饒是厚臉昧心,也擱不住文天祥這一番揭底剝皮,當下臉上紅白亂竄,低頭鼠竄而去。

九歲的趙顯,堪稱是元人手裡那種不帶引號的.王牌。這位南宋的小恭帝,國隆的日子沒有趕上,國破的日子似乎也不覺得太痛苦。同是亡國廢帝,南唐後主李煜的依戀:“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只怕他是既不識夢尋,也不懂悲懷。元人想到了槓桿原理,想著廢物利用,比如,現在就讓他以舊主子的身份,出面勸說文天祥歸順。古話說一物降一物,你文天祥不是最講忠君嗎!那麼你看,這會兒是誰來了?

文天祥料到元人會有這一著。因此,思想上早作好了準備。他沒等趙顯走上會同館的臺階,趕緊跨出門檻,來個先發制人。但見他搶前數步,擋住趙顯,然後南向而跪,口呼“臣文天祥參見聖駕”,隨即放聲痛哭。小皇帝被這突如其來的哭聲鬧懵了,傻乎乎地站在那裡,說不出一句話。

天祥這一場大哭,本是策略,旨在讓故恭帝無從開口。但他哭著哭著,想到今日幼主為人所制,竟不自知,而自己和千萬忠臣義士浴血沙場,抵死搏戰,還不就是為了保衛趙宋江山!一時心中湧上萬般酸楚,不由動了真情,遂跪地不起,長哭不已,並且一迭聲地泣呼:“聖駕請回!”

趙顯這邊慌了手腳,越聽哭聲心裡越發毛,早把元人教給的言語,忘了個一乾二淨。少頃,又擱不住文天祥的一再催促,便樂得說聲“拜拜”,轉身回頭,轔轔絕塵而去。

勸降招安活動並沒有就此止步。這就要談到元世祖忽必烈,———也就是那位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孫子。平心而論,忽必烈也稱得上是一代梟雄,他不僅識得彎弓射大雕,還盡懂得治理天下。且說眼前,他就深知接管漢室,光憑蒙古人的力量,是不能暢達無阻的,須得藉助漢人,實行“以漢治漢”才行。而在漢人中,最具號召力、影響力,因此也最能幫他鞏固統治秩序的,當數文天祥無疑。所以,天祥愈是不屈,他就愈想招安。留夢炎、趙顯兩番碰壁,這一次,他就轉派中書平章政事阿合馬上陣。

勝利者多的是淫威。此時不耍威風,更待何時!阿合馬在一干僚臣的簇擁下,趾高氣揚地來到會同館正廳,著人傳文天祥。

一會,文天祥從容步出。他雖然衣單形瘦,眉宇舉止仍不失大國之相的雍容。天祥站在廳內,以宋朝官禮向阿合馬行一長揖,隨後泰然入座。

阿合馬眯縫著眼打量文天祥,惡聲問:“姓文的,知道是誰在跟你講話嗎?”

天祥微微一笑:“聽人說,來的是宰相。”

“既知我是宰相,為什麼不下跪?!”

天祥揚得一揚眉:“我是南朝宰相,南朝宰相見北朝宰相,彼此彼此,哪有下跪之理?”

“嘿嘿!你既是南朝宰相,又怎麼到這兒來的呀!?”阿合馬抖抖朝服,晃晃珠冠,戲謔地發出一陣嚎笑。

天祥面如閒雲,待阿合馬笑夠了,笑不下去了,才盯住他的眼:

“老實告訴你,南朝要是早用我為宰相,你們一定打不到南方去,我們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阿合馬先是被天祥盯出一陣寒顫,接著又被他的回答激得惱羞成怒,無奈辭拙,找不出話來反駁。試想,大草原的馬背上摔打出來的將軍,總共才讀過幾行書,論說理,哪裡是江南士子的對手。何況他今天面臨的又是徹底陌生的語言和行為系統!阿合馬沒了轍,只好丟擲撒手鐗:

“老子不跟你鬥嘴皮。你要曉得,你的性命,可是捏在老子的掌心!”

這又顯出了阿合馬的淺陋。像文天祥這樣的一代奇男,是殺頭所能嚇趴的嗎?!豈不知“高人名若浼,烈士死如歸!”文天祥固然無法預見,七百年後有個叫毛澤東的,把太史公司馬遷“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的箴言,定音為人品人格的最高層次。不過,他在縲紲之中,倒是常拿了這幾句詩勉勵自己:“千年成敗俱塵土,消得人間說丈夫。”“一死鴻毛或泰山,之輕之重安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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