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送國棋王逢》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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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的《送國棋王逢》巧妙地從紋枰對弈一路出發,以爽健的筆力委婉深沉地抒寫出自己的依依惜別之情。

杜牧《送國棋王逢》原文

送國棋王逢

玉子紋楸一路饒,最宜簷雨竹蕭蕭。

羸形暗去春泉長,拔勢橫來野火燒。

守道還如周伏柱,鏖兵不羨霍嫖姚。

得年七十更萬日,與子期於局上銷。

【賞析】

“玉子紋楸一路饒,最宜簷雨竹蕭蕭”,起首即言棋,從令人難忘的對弈場景下筆,一下子便引發人悠悠縷縷的棋興。“玉子紋楸”,指棋子棋盤。蘇鶚《杜陽雜俎》:“大中(唐宣宗年號,公元847-859年)中,日本王子來朝,王子善圍棋,上敕顧師言待詔為對手。王子出楸玉局,冷暖玉棋子。雲:‘本國之東三萬裡,有集賢島,島上有凝霞臺,臺上有手談池。池中生玉棋子,不由制度,自然黑白分焉,冬溫夏冷,故謂之冷暖玉。又產如楸玉,狀類楸木,琢之為棋局,光潔可鑑。”“一路饒”,饒一路的倒裝,即讓一子。友人是國手,難以對子而弈,故須相饒。杜牧是著名才子,善詩文詞,亦善書畫。所書《張好好詩》,董其昌稱之為“深得六朝人氣韻”(《漁洋詩話》);所畫維摩像,米芾稱其“光采照人”(《畫史》)。能讓一子與國手對弈,說明他的棋藝也相當高。“最宜”二字,深情可見。“簷雨竹蕭蕭”,暗明秋日。秋雨淅淅瀝瀝,修篁瑟瑟蕭蕭,窗下樽前,擺上精美的棋盤棋子,請藝候教,從容手談,那是多麼幽雅又令人愜意的棋境啊。

頷聯轉入對枰上風光的描寫上:“羸形暗去春泉長,拔勢橫來野火燒。”羸形,指棋形羸弱。這是讚美友人絕妙的棋藝,說他扶弱起危好比春泉淙淙流淌,潺湲不息,充滿了生機;進攻起來突兀迅速,勢如拔旗斬將,疾如野火燎原。比喻形象生動,三尺之局頓時充滿活力,無比寬廣,彷彿千里山河,鐵馬金戈,狼煙四起,陣雲開合。

頸聯承前,使事言棋,讚歎友人的棋風:“守道還如周伏柱,鏖兵不羨霍嫖姚。”周伏柱,指老子,春秋時思想家,姓李名耳,字伯陽,又稱老聃,曾做過周朝的柱下史,著《道德經》五千言,後被尊為道家創始人。霍嫖姚,即霍去病,漢武帝時名將,兩次大破匈奴,屢建戰功,曾為嫖姚校尉。這兩句說王逢的棋動靜相宜,攻防有序,穩健而凌厲。防禦穩固,陣腳堅實,就像老子修道,以靜制動,以無見有。進攻廝殺,首尾相應,戰無不勝,較之霍去病鏖兵大漠,更加令人驚歎。圍棋自來有兵家之戲的說法,如“略觀圍棋兮,法於用兵,三尺之局兮,為戰鬥場”(馬融《圍棋賦》),“世有圍棋之戲,或言是兵法之類也”(桓譚《新論》)。杜牧喜好言兵,非常注重研究軍事,曾在曹操注《孫子》兵法的基礎上,結合歷代用兵的形勢虛實,重新註釋《孫子》,還寫了《戰論》、《守論》、《原十六衛》等軍事論文。這裡以兵言棋正得棋中三味。這四句淋漓興會,極力渲染烘托,表現出友人高超的棋藝和自己真摯的友情。

詩意至此戛然而止,至於勝負如何,詩人未說,也無須說,因為紋枰手談,大開眼界,大得棋趣,二人友情由此而深,由此而篤。於是筆鋒一掉,轉入送別正題:“得年七十更萬日,與子期於局上銷。”所謂轉入正題,不是正面接觸,而是側面揭示,以期代送。古人以七十為高壽,故多以七十為期。白居易《遊悟真寺》:“我今四十餘,從此終身閒,若以七十期,猶得三十年。”這兩句即從白詩化出。杜牧作此詩時約四十餘歲,若至七十,尚有萬餘日。因此他與王逢相約,要將這萬餘日時間,盡行於棋局上銷用。杜牧素以濟世之才自負,可由於不肯苟合,仕途並不順,故爾常遊心方罫,寄情楸枰,所謂“樽香輕泛數枝菊,簷影斜侵半局棋”(《題桐葉》),“雨暗殘燈棋散後,酒醒孤枕雁來初”(《齊安郡晚秋》),“自憐窮律窮途客,正劫孤燈一局棋”(《寄李起居四韻》)等,正是這種圍棋生活的反映。如今他遇上王逢這樣棋藝高超,情投意合的棋友,該是多麼歡樂啊。可是友人就要離去了,留下的將僅僅是“最宜簷雨竹蕭蕭”那種美好的回憶,是“別後竹窗風雪夜,一燈明暗復吳圖”(《重送絕句》)的淒涼現實。因此這兩句含蘊極豐,表面上是幾多豪邁,幾多歡快,實際上卻暗寓著百般無奈和慨嘆,抒發的離情別緒極為濃郁,極為深沉。

此詩送別,卻通篇不言別,而且切人切事,不能移作他處,因此宋人有“此真贈國手詩也”(馬永卿《懶真子》)的評語。全詩句句涉棋,而又不著一棋字,可說是佔盡風流。起二句以造境勝,啟人諸多聯想。中間四句極好襯托,棋妙才更見別情之重。馬永卿以貪怯作解,認為“棋貪必敗,怯又無功。羸形暗去,則不貪也;猛勢橫來,則不怯也。周伏柱喻不貪,霍嫖姚以喻不怯”(馬永卿《懶真子》),這未免過泥,難為知人之言。結末二句以餘生相期作結,以期代送,其妙無窮,一方面入題,使前面的紋枰局勢有了著落,一方面呼應前文,豐富了詩的意境。往日相得之情,當日惜別之情,來日思念之情,盡於一個“期”字見出,實在不同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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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這是出自杜牧的《遣懷》一詩中,該詩是杜牧晚年時回憶自己年輕時那段放浪形骸,風流多情的時光時所寫下的。全詩為:“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詩句前兩句再現了當時杜牧在揚州任掌書記時那段沉溺酒色,風流多情的荒唐時光。當時的杜牧三十一二歲,正是而立之年,那時的他喜歡宴遊,一些喜好風雅的達官貴人經常設宴邀其一同樂享經年,而宴會上必定少不了歌酒佳人相伴,因此杜牧也與青樓女子多有往來,詩酒風流,放浪形骸便是其當時的寫照。而在那幾年裡,他遇到兩名不凡的女子—張好好和杜秋娘,為此也寫下了兩篇名作《杜秋娘詩》和《張好好詩》。

張好好是唐朝名妓,美貌聰慧,德藝雙絕,深受當時許多達官貴人文人的傾慕。但同時她也是沈傳師沈家的一名歌女,身份及其不自由。當時的杜牧在宣州任沈傳師的幕僚,同時兩家為世交,兩家往來頗多。杜牧欣賞張好好的才藝,多次前往沈家與其見面,一來二去,杜牧與張好好就互生好感。無奈沈傳師的弟弟沈述師也早已對佳人暗許芳心,最終把張好好納為小妾,杜牧這段感情也就無疾而終了。幾年以後,杜牧在前往洛陽上任途中,遇見了張好好,只是此時的佳人早已不似當年了,“翠茁鳳生尾,丹臉蓮含跗。”的姿態已然沒有,取而代之的是“綽綽為當壚”的賣酒當壚之女。杜牧的他鄉遇故人來得如此意外,曾經多人仰慕的才女如今淪為為生計而賣酒的當壚女,實在是令人唏噓不已,不得不感嘆人生的無常。

在杜牧筆下也還有一位與張好好遭遇相似的女性,一樣的因才藝而豔冠天下,最終也淪為為生計而奔波的貧苦婦女。她就是杜牧詩篇《杜秋娘詩》裡的杜秋,也是曾寫下“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莫惜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杜秋娘。杜牧寫下《杜秋娘詩》這篇詩歌時也是在一次他鄉遇故人的境遇下。當時杜牧受命前往揚州公幹,途經金陵遇見了杜秋,聽她訴說了自己坎坷的一生,杜牧感懷此,便寫下了這部名篇。杜牧再次遇見杜秋時,杜秋已經變成了一位飽經風霜的老嫗了,難以想象那曾是迷倒鎮海節度使李錡和唐憲宗的美妙女子。說起杜秋的遭遇,那真是命途多舛,人生比張好好更為坎坷。杜秋娘原為杜秋,也稱杜仲陽,杜秋娘應該是杜牧對其的尊稱。

唐時,人們通常把年老的婦人在後加上娘字,表以尊稱。說到杜秋娘的生平,她一生中可謂是幾經人生的大起大落。初時,年方十五的她貌美如花,才藝兼備,被李錡買入府中為歌舞妓,後憑《金縷衣》被李錡納為侍妾享盡寵愛,此為一起。後來李錡造反失敗被殺,杜秋娘被充宮為奴,此為一落。後因其才氣與美貌受到唐憲宗的寵幸,成為貴妃,如此又成為了她人生的一個至高點。可惜好景不長,唐憲宗死後,她被任命為皇子李湊的保姆。

歷經辛苦把皇子帶大了,本以為終於可以過上平靜的日子了,李湊卻被廢,杜秋娘也因此被遣回故鄉。自此,杜秋娘的人生再也沒什麼大的改變了,她成為了一個貧窮的老嫗,此去經年,年輕時期“ 秋持玉斝醉,與唱《金縷衣》”的生活已不再,惟有“寒衣一疋素,夜借鄰人機。”的困苦生活相伴左右。杜牧在詩中直言不諱地表達對杜秋娘遭遇的同情,也從杜秋娘的遭遇中聯想到自己的遭遇,想自己懷才不遇,空有才華卻不得志,內心的煩悶與抑鬱似乎與這些女子的生平遭遇有著同病相憐的感覺,令人傷感與不甘。

自古以來,我國的詩歌文化裡,香草美人總與作者本身有著很大的聯絡,作者以香草美人自喻,寄託著自己情思與志向。而歌女、風塵女子往往最是詩歌裡常用的一類人,她們有如富貴家女子滿腹經綸與才華,只因出身卑賤,就註定了其悲慼的一生。例如白居易《琵琶行》裡的琵琶女雖為藝妓,但年輕時才貌出眾,富家子弟文人豪客爭相與其結交,生活也是極盡窮奢,後來紅顏退去,嫁作商人為婦,日子過得也不好,以致出來重操舊業。而當時的白居易也正處低潮,無故被貶,聽聞琵琶女這一番自述,心中盡是澀然與觸動,便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之感,最後,白居易在結尾處以兩句“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溼。”來表達其心情,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這種感情上的觸動就是最真摯的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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