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孟浩然散文

來源:才華庫 2.49W

襄陽的山,一定峭然如眉,微微皺起,打著一個個的摺,西子捧心一樣;襄陽的水,一定波光閃爍,清亮亮的,泛著無限的情意。襄陽的山水,一定都款緩相連,平平仄仄地押著韻,因為,它們傾聽過詩人的低吟,詩人的高歌,和詩人的琴聲。

山水孟浩然散文

是的,走在襄陽山水間,撐一隻船,在春天的清新中,夏天的蒼翠中,秋天的婉約中,或者冬天的素淨中,慢慢的,慢慢地沿江航行,站在船上,揹著手,欣賞沿江景色,你的耳邊,一定會漫上一聲聲淡雅的吟哦。那一聲聲吟哦,彷彿也帶著平仄,在耳邊間悠揚,在山水間迴盪。

那,是詩人的吟誦。

在襄陽,在山水間,在白雲裡,在小村裡,只有詩人的吟哦,才能和這山水相配;也只有這兒的山水,才能和詩人清逸的身姿相襯相映,渾然成詩。

“襄陽好風日”,襄陽的景色,永遠讓後來人無言徘徊,捻鬚仰望,難以離去。因為,一千多年前,這兒來往著一個人,一個青衫飄飄的詩人,一根竹管筆,指點山水,醉倒後人,醉倒整個詩歌

那人,飄然來去,如一片白雲,悠然無痕。

那人,清靜自然,如一潭水,清波盪漾,流光脈脈。

那人,潔淨舒展,如一輪月,高掛天空,映白整個唐朝詩歌的天空。

這個人,就是孟浩然,唐朝的孟浩然,詩歌中的孟浩然,中國文化的孟浩然,漢字世界裡的永遠的孟浩然。

那是一個詩的時代,一個文化燦爛的時代,一個個文人,站在離亭旁,站在木橋上,騎著馬,或步行,漫步在斜陽古道,或彳亍在江南山水間,隨嘴吟哦一句詩,就會傾倒後世,醉透歷史。

今天,仰望那個時代的天空,群星璀璨,熠熠生輝。

孟浩然,是其中最亮的一顆,最為閃耀的一顆。

唐朝的文人,腰桿鐵硬,不彎腰,不諂媚,因而,他們的.詩歌也個性張揚,風度瀟灑,如月行雲中,花映水面,千人千面,搖曳生姿。

這其中,孟浩然的更獨具面目,獨具特色,如清風夜雨,芭蕉風中,船行水上,霧漫紅葉,灑脫,自然,淡雅,悠然。讀孟浩然的詩,讓人仰頭古鬆,意遊神外;登高長嘯,身心飄然;更讓人脫身紅塵,心如青蓮。

孟浩然站在詩國裡,筆意揮灑,風采飛揚,把他的感悟,他的熱愛,他的心情,他的思索,一一形諸筆端,落墨紙上,讓我們讀他的詩歌,就如行走在山水間,或置身於田園中,不思歸去。

在春天裡,在雨後,聽見鳥鳴,看見花落,他會在詩裡喊著我們,微笑著道,別睡了,快起來,一夜風雨間,瞧瞧,花落知多少。當我們抬頭,當我們回首窗外,那人早已在滿地落花中悄悄走遠,走進歲月深處,走入落花飄飛中。

在清夏之夜,一輪月亮白白升起,月光如水,洗亮了山,洗淨了水,還有人家,還有房子。這時,搬張竹椅,坐在院子裡,聽著遠山的鳥鳴一聲聲傳來。露水升上來了,一滴滴如螢火蟲一樣,點綴在樹林間,枝葉裡,我們的心中,會無來由地漾盪出一句詩“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本來院子裡沒有池塘,沒有荷花,可是,我們的鼻子邊,無來由地縈繞著一縷荷香,羼雜著月光水色,迷醉了整個夜晚,還有一顆為詩飄搖的心。

遠遊時,遠離故鄉行走異鄉時,讀到“時見歸村人,沙行渡頭歇”,遊子的眼前,故鄉的炊煙,鄉村的俚語,家人的面孔,都會一一浮現眼前,讓人淚光潸然,鄉思欲絕;讀到“樵人歸欲盡,煙鳥棲初定”,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少小回憶,牧人的山歌,還有當年自己砍柴時,走在故鄉小道上稚嫩的身影,都一一走入眼前。

孟浩然啊,永遠用詩歌逗惹著我們,逗惹著我們的鄉愁,逗惹著我們的思念,逗惹著我們對故鄉山水的愛,逗惹著我們對生活的無盡情思。

走離田野,走離寧靜,帶著滿心的慾望,還有紅塵,當我們走進都市,走進燈紅酒綠時,孟浩然站在遠處,站在白雲繚繞的地方,或者,坐在古松下,一聲聲吟哦,在呼喚著我們,呼喚著我們變形的精神,呼喚著我們丟失的青春,還有鄉村留給我們的一切。

當我們遠行時,他以“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提醒我們,讓我們閒暇時,別忘了回去走走,看看土地,親近莊稼,親近我們生命的根。

當我們迷失心靈的時候,他用“我家襄水曲,遙隔楚雲端”,點撥我們,讓我們在異鄉的土地上,在酒杯筵邊,還記得有一處地方,收藏著我們的良心,和我們心靈的歸宿地。

當我們竭盡全力,在名利的高峰上,在紅塵的仄道上,白刃相向,白眼相向時,他用一句“看取蓮花淨,方知不染心”,讓我們無言獨立,徘徊中庭,心胸一開。

孟浩然,總是一個智者,在生活中,用他的詩在度化我們,度化迷入紅塵的現代人,讓我們借一首詩,澆灌一下心靈,沖洗一下精神的汙垢,還有灰塵。

襄陽山水中的孟浩然,一定是著青衫,蹬布履,攜朋友,風度灑脫,恍如神仙,不然,他寫不出“北山白雲裡,隱者自怡悅”的灑脫。

襄陽山水中的孟浩然,一定心無旁篤,息影山林,彈琴長嘯,漫步小路,“巖扉鬆徑長寂寥,唯有幽人自來去”,幽人的身影,在月下,一定身心如水,一片潔白。

因此,一直以來,我們不敢直面襄陽,因為,我們怕自己汙漬滿身,愧對孟浩然的山水,愧對“江山留勝蹟”的硯山,愧對“鹿門月照開煙樹”的深林,愧對“相望始登高,心隨雁飛滅”的襄陽藍天,更愧對“鬆月生夜涼,風泉滿清聽”的襄陽碧水。

孟浩然的襄陽山水詩歌,永遠讓我們自失,讓我們檢討,讓我們攬鏡自照,叩問心靈。

在細雨之夜,或者在夏日午後,挑選一個心情極好的日子,坐在竹林裡,或者紫藤垂垂之下,讀孟浩然的詩歌,讀“回潭石下深,綠篠岸傍密”,我們的心,會滌盪著一片綠,盪漾著一片翠色;讀“東林精舍近,日暮空聞鍾”,我們的思想,就會化成一朵蓮花,不染灰塵,不帶汙垢,映水盛開;讀“回瞻下山路,但見牛羊群”,我們的記憶,就會走在山野小路,唱著童謠,踏著滿地蟲鳴回家。

生活,在孟浩然的筆下,總是那麼美好,那麼多情,那樣的滋味無窮。

唐代詩人,一個個騎著馬,或者驢子,走在陽關道上,或者長安柳蔭裡,為著功名,為著“我輩豈是蓬蒿人”,為著“收取關山五十州”,為著“天下誰人不識君”的目的,積極奔走,上下追求,只有孟浩然轉身而去,走入高山,走入白雲,走入山水田園,領略著生活的美好,領略著生活的精緻。

當別人“朝叩富兒門”時,他卻駕著一隻小船,在月夜裡慢行江面,抱膝獨坐,在“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中,體味一種孤獨,體會著一縷剪不斷的鄉愁。我們,在紅塵中早已沒有了鄉愁,沒有了憂傷,沒有了一縷扯不斷的掛念。

當別人腰金衣紫,“數問夜如何”時,他“開軒臥閒敞”,蒲扇輕搖,衣衫飄然,閒逸灑脫,不受絲毫羈絆,沒有一點壓力。今天的我們,再也難得舒心一笑,或者泡一杯茶,在西窗下,慢慢地品著生活的悠然。

當別人雁塔題詩,“一日看盡長安花”時,他抱著琴,閒著心,走向茅亭,或者故人的山莊,喝著酒,彈著琴,援筆而書,歌詠心懷,“半酣下衫袖,拂拭龍脣琴。一杯彈一曲,不覺夕陽沉”,然後,在夕陽下,緩緩歸去,走入暮煙深處。

生活的情味,生活的精髓,總是最淡然、最樸素的。樸素的生活,滋味無窮,淡雅悠然,如一朵山澗雛菊,如一串梔子花香。

孟浩然的詩,是唐詩的異數。孟浩然,更是唐人的異數。別人,以感情寫詩;孟浩然,則是以人格寫詩。

孟浩然註定是山水的,是田野的,是鄉村牧歌的,是春花秋月的。因為,他是孟浩然,是“紅顏棄軒冕,白首臥鬆雲”的孟浩然,是“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的孟浩然,沒有一絲通融,沒有一點諂媚。

古人記載,孟浩然在王維府上,突遇玄宗皇帝,玄宗讓他讀詩,他沒讀別的,偏偏選中《日暮歸南山》,待到歌詠到“不才明主棄”句,唐玄宗非常不高興,變了臉色道:“卿不求仕,而朕未嘗棄卿,奈何誣我?”一氣之下,揮袖而去。

唐代詩人,唯有孟浩然能這樣,能當著皇帝的面,把自己的牢騷,自己心中的不滿,毫無保留地傾訴出來,這是一種不畏權力傲視高行的人格,一種白眼權貴的精神,一種威武不屈的氣概。

孟浩然註定要獨樹一格,要承前啟後,要在唐詩中豎起一座紀念碑,因為,他是那樣的高潔,那樣的淡然,“灌蔬藝竹,以全高尚”,容不得半點汙漬,做不出半分卑躬屈膝相。

他是山水中的一隻白鶴,羽翼雪然,纖塵不染,拍著翅膀,在唐代的山水間,盤旋飛舞,寄情高雅,毫無世俗之心,毫無鄙陋之態。

他是雪中的一枝梅花,迎寒搖曳,臨風沁香,在唐代的詩歌裡,骨氣凜然,直挺峻峭,從不卑躬屈膝,從不諂媚討好。

他是萬頃碧葉間的一朵荷花,雅緻清純,一任自然,雖然孤獨,卻心靈依舊,不受外界沾染,不受紅塵汙濁。

他註定要光大一個詩派,因為他是山水的知音。

他註定要做為生活的智者,因為,他默默地感受著生活的美好。

他註定會成為大唐詩歌的先行者,因為他的人格,他的風範,他的學識,卓卓如竹,矯然如鬆。

今天,孟浩然已經越走越遠,走入千年豎行的文字中,走入水墨風景中,走入江南山水間,走入歲月雲煙裡。面對唐詩,面對著他在唐詩中駕一葉小舟越走越越遠的背影,現代人,唯有低吟著那句“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的古詩,來輕輕地對他揮別,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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