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磵驛曉思》溫庭筠

來源:才華庫 5.89K

溫庭筠的《碧磵驛曉思》通篇寫景,結構似續似斷,語言柔婉綺麗,別具一種朦朧淡遠的情致與韻味,反映出詩向詞演化的跡象。

碧磵驛曉思⑴

香燈伴殘夢⑵, 楚國在天涯⑶。

月落子規歇⑷, 滿庭山杏花⑸。

【註釋】

⑴碧磵(jiàn)驛:驛站名,具體所在未詳。磵:同“澗”。

⑵香燈:燃香膏的照明燈。殘夢:謂零亂不全之夢。唐李賀《同沈駙馬賦得御溝水》詩:“別館驚殘夢,停杯泛小觴。”

⑶楚國:指作者的舊鄉吳中。

⑷子規:杜鵑鳥的別名。傳說為蜀帝杜宇的魂魄所化。常夜鳴,聲音悽切,故藉以抒悲苦哀怨之情。《埤雅·釋鳥》:“杜鵑,一名子規。”唐杜甫《子規》詩:“兩邊山木合,終日子規啼。”歇:停止啼叫。

⑸山杏:山中野杏。唐白居易《西省對花因寄題東樓》詩:“最憶東坡紅爛熳,野桃山杏水林檎。”

【白話譯文】

孤燈伴著我沒有做完的夢,楚國千里迢迢還遠在天涯。

月兒落下杜鵑也不再啼叫,只見庭院裡開滿了山杏花。

【創作背景】

碧磵驛當是離詩人所往的吳中舊鄉尚很遙遠的一處山中驛站。作者遠赴吳中,夜宿驛中,次日清晨頓生羈旅之感,因作此詩。

【賞析】

在五、七言絕句中,五絕較為近古;前人論五絕,也每以“調古”為上乘。溫庭筠這首五絕,卻和崇尚真切、渾樸、古澹的“調古”之作迥然有別。它的意境和風格都更接近於詞,甚至不妨說它就是一種詞化的小詩。

碧磵驛所在不詳,據次句可知,是和詩人懷想的“楚國”相隔遙遠的一所山間驛舍。詩中所寫的,全是清晨夢醒以後瞬間的情思和感受。

首句寫旅宿者清晨剛醒時恍忽迷離的情景。乍醒時,思緒還停留在剛剛消逝的夢境中,彷彿還在繼續著昨夜的殘夢。在恍忽迷離中,看到孤燈熒熒,明滅不定,更增添了這種恍在夢中的感覺。“殘夢”,正點題內“曉”字,並且透出一種迷惘的意緒。不用“孤燈”而用“香燈”這種綺麗的字面,固然和詩人的喜作綺語有關,但在這裡,似有暗示夢境的內容性質的意味,且與全詩柔婉的格調取得統一。“香燈”與“殘夢”之間,著一“伴”字,不僅透露出旅宿者的孤孑無伴,而且將夜夢時間無形中延長了,使讀者從“伴殘夢”的瞬間自然聯想到整個夢魂縈繞、孤燈相伴的長夜。

次句忽然宕開,寫到“楚國在天涯”,似乎跳躍很大。實際上這一句並非一般的敘述語,而是剛醒來的旅人此刻心中所想,而這種懷想又和夜來的夢境有密切關係。原來旅人夜來夢魂縈繞的地方就是遠隔天涯的“楚國”。而一覺醒來,惟見空室孤燈,頓悟此身仍在山驛,“楚國”仍遠在天涯,不覺悵然若失。這真是山驛夢迴楚國遠了。溫庭筠是太原人,但在江南日久,儼然以“楚國”為故鄉。這首詩正是抒寫思楚之情的。

“月落子規歇,滿庭山杏花。”三、四兩句,又由心之所繫的天涯故國,轉回到碧磵驛的眼前景物:月亮已經落下去,“啼夜月,愁空山”的子規也停止了悽清的鳴叫聲;在曉色朦朧中,驛舍的庭院正開滿了繁茂的山杏花。這兩句情寓景中,寫得非常含蓄。子規鳥又叫思歸、催歸,鳴聲有如“不如歸去”。特別是在空山月夜,啼聲更顯得悽清。這裡說“月落子規歇”,正暗透出昨夜一夕,詩人獨宿山驛,在子規的哀鳴聲中翻動著羈愁歸思的情景。這時,子規之聲終於停歇,一直為它所牽引的歸思也稍有收束,心境略趨平靜。就在這種情境下,詩人忽然瞥見滿庭盛開的山杏花,心中若有所觸。全詩也就在這但書即目所見與若有所感中悠然收住。對這景物所引起的感觸、聯想和記憶,則不著一字,任憑讀者去尋味。這境界是美的,但似乎帶有一點寂寞和憂傷。其中蘊含著一種愁思稍趨平靜時目遇美好景物而引起的淡淡喜悅,又好像在欣喜中仍不免有身處異鄉的陌生感和孤孑感。碧磵驛此刻已經是山杏盛開,遠隔天涯的“楚國”,想必也是滿目春色、繁花似錦了。詩人當日目接神遇之際,其感受與聯想可能本來就是渾淪一片,不甚分明,因此筆之於紙,也就和盤托出,不加點醒,構成一種朦朧淡遠的境界。這種表現手法,在溫詞中運用得非常普遍而且成功,像《菩薩蠻》詞的“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心事竟誰知?月明花滿枝”“花落子規啼,綠窗殘夢迷”“雨後卻斜陽,杏花零落香”等句,都是顯例。對照之下,可以發現“月落子規歇,滿庭山杏花”兩句,無論意境、情調、語言和表現手法,都與詞非常接近。

這首詩幾乎通篇寫景(第二句從抒情主人公心中所想的角度去理解,也是寫景,而非敘事),沒有直接抒情的句子,也沒有多少敘事成分。圖景與圖景之間沒有勾連過渡,似續似斷,中間的空白比一般的詩要大得多。語言則比一般的詩要柔婉綺麗,這些,都更接近詞的作風。溫庭筠的小詩近詞,倒主要不是表明詞對詩的影響,而是反映出詩向詞演化的跡象。

拓展閱讀:《俠客行》溫庭筠

俠客行

欲出鴻都門,陰雲蔽城闕。

寶劍黯如水,微紅溼餘血。

白馬夜頻驚,三更霸陵雪。

【賞析】

詩的開頭,“欲出鴻都門,陰雲蔽城闕”,是寫俠客出發時的天氣。“鴻都門”,在洛陽,點明出行的地點。此時,正是彤雲密佈,整個城池都被遮蔽在一片陰暗之中。這“陰雲 ”,是自然景色。天昏地暗,前 路未卜,為俠客的行俠描述出一個惡劣環境 。同時, 也隱約地渲染出俠客的義無反顧、知難而進的堅毅性格 。這“ 陰雲”,又是俠客心境的寫照。世路艱辛,鬱悒縈懷;世事不平,義憤填膺。心情自然是苦澀沉甸。這就暗示出俠客行俠的緣由。詩一開始便以陰雲般濃厚的藝術氣氛,深深地感動著讀者。

“寶劍黯如水 ,微紅溼餘血” 寶劍是俠客的武器,是俠客的伴侶,正可以它襯托俠客的形象。詩的`上一句是以比喻言劍的鋒利。晚唐詩人沈彬《都門送行》中“一條灞水清如劍 ”,是以劍喻水,由劍的寒 光來寫水的清沏。而此詩卻以水喻劍,由水的清沏來寫劍的寒光。二詩異曲同工,均具神似之妙。相傳春秋時,越王允常聘用冶工歐冶子鑄造五把名劍,一曰“純鉤”(一作“ 純鈞 ”)。其劍“光乎如屈陽之華,沈沈如芙蓉始生於湖,觀其文如列星之行,觀其光如水溢於塘”(見東漢趙曄《吳越春秋》)。《越絕書》亦云:“太阿劍色,視之如秋水”。後來許多詩人皆以水比劍 。詩中俠客所持之劍,竟同“純鉤”、“太阿”一般,寒光如水,鋒芒逼人。詩的下一句是從劍身看劍的鋒芒 。俠客劍上沾染著的“微紅”,正是仇敵的 “餘血 ”。以此劍出手刃敵,何等乾淨利落、痛快淋 漓!由此可見寶劍之銳不可擋。詩人正面寫劍,卻側面顯示了俠客行俠的結果 。詩中不提俠客 ,只言寶劍。實際上,正是通過寫寶劍的鋒利,展現出仗劍遊俠的英姿壯採。

結尾二句:“白馬夜頻驚,三更霸陵雪”,由俠客胯下的飛馬來交代遊俠的行跡 。“白馬金羈俠少年” (《古樂府 》),馬亦是俠客的伴侶,可以馬來襯托俠 客的形象。詩中的白馬與黑夜形成了反差,飛奔的白馬為漫漫的黑夜帶來了一點亮色。而頻頻的馬叫聲,又打破了寒夜的寂靜,使夜幕下的大地有了活力。詩人從視覺到聽覺,描繪出清冷孤寂的環境,渲染出一股旅途蕭瑟的氣氛,反襯出俠客於天寒地凍之中英勇奮進的雄姿 。俠客自洛陽出發 ,三更時分到達霸陵。霸陵 ,即漢文帝之陵,在雍州城東(今陝西省長安縣 東)。詩以描寫霸陵的雪夜風光作結,這既照應了開頭陰雲蔽城的天氣,首尾相應,清楚交代出俠客的行蹤。

同時,詩中也蘊藏著深刻的寓意。漢文帝為西漢時代“文景之治”的盛世明君。俠客由陰雲遮天的洛京到達白雪鋪地的霸陵,十分巧妙地暗示出俠客行俠的目的。詩人所寄寓的無限感嘆和不盡之意自在言外。可以看出,溫庭筠終身坎坷,不為世用,他在對可欽可敬的俠士精神的讚美中,自有一種抱負不得施展的感慨。“溫詩風秀工整,俱在七言。此篇獨見警絕”(沈德潛《唐詩別裁集》)。的確,這首詩寫得風骨遒勁,豪邁警奇,與溫詩的禾 農豔纖細之作 ,大相徑庭,正顯示出詩人豐富的藝術個性和多樣化的藝術風格。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