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摩支曲 溫庭筠

來源:才華庫 1.08W

溫庭筠的《達摩支曲》頌揚了蔡文姬、蘇武二人的愛國熱情,斤責了“無愁天子”高緯的誤國行徑,對有雄心報國的北齊老臣終抱亡國之恨表示嘆惋。

達摩支曲⑴

搗麝成塵香不滅⑵,拗蓮作寸絲難絕⑶。

紅淚文姬洛水春⑷,白頭蘇武天山雪⑸。

君不見無愁高緯花漫漫⑹,漳浦宴餘清露寒⑺。

一旦臣僚共囚虜⑻,欲吹羌管先汍瀾⑼。

舊臣頭鬢霜華早⑽,可惜雄心醉中老。

萬古春歸夢不歸⑾,鄴城風雨連天草。

【註釋】

⑴達摩支曲:樂府舞曲名。摩,一作“磨”。又名《泛蘭叢》。

⑵麝(shè):麝香,麝腹部香腺分泌物,此物香味濃烈,為上等香料。

⑶拗(ào):折斷。蓮:蓮藕。絲:蓮藕之絲,與“思”諧音。

⑷紅淚:血紅的眼淚。文姬:漢末女作家蔡琰的字。蔡琰是蔡邕的女兒,初嫁衛氏,夫亡無子,歸寧於家。兵亂中被掠入關,後輾轉入南匈奴,身陷匈奴十二年,生二子,後被曹操遣使以重幣贖回,嫁同郡董祀。洛水春:指蔡文姬終於回到故國及後期的生活。洛水,水名,在今河南省,蔡文姬及董祀是陳留郡人,離洛水不遠,所以詩人用“洛水春”指代他們的生活。

⑸蘇武:西漢杜陵人,字子卿,漢武帝天漢元年(前100),他奉使出使匈奴,被匈奴扣留,匈奴單于迫其投降,蘇武不屈,被幽,後徙北海(今俄羅斯貝加爾湖)邊荒無人煙處牧羊。蘇武備嘗艱辛,但他對祖國的忠誠始終不變。昭帝時,漢一與甸奴租親,漢朝得知蘇武下落後,派使者將蘇武要回。蘇武在天漢元年出使,至始元六年(前81)回到長安,前後共十九年。回來時,蘇武鬚髮皆白,‘所以這裡說“白頭蘇武”。天山雪:說蘇武心向漢朝,終不屈節,心潔如天山的霜雪。

⑹無愁高緯,“無愁天子”高緯。高緯,北齊後主,一位荒淫的亡國之君,曾經自作“無愁”之曲,自己彈著琵琶歌唱,時人稱之為“無愁天子”。後被北周俘虜,送至長安,封溫國公,又其後被誣以謀反的罪名,處死。花漫漫:指其奢侈無度的生活。漫慢,無邊無際。

⑺漳浦:漳水之濱,此處指漳水之濱的鄴城。鄴城是北齊後主高緯的都城,他曾經在這裡尋歡作樂。漳,漳水,源出山西,流經鄴城(今河北省臨漳縣)。浦,水邊。

⑻“一旦”句:高緯被俘時,他的兒子幼主高恆及從臣韓長鸞等同時被俘,後來都被處死。

⑼汍(wán)瀾:流淚的樣子。

⑽舊臣:指高緯的祖、父兩代遺留下來的老臣。霜華早:指由於憂憤而過早地白了頭髮。華,一作“雪”。

⑾夢:指高緯奢侈無度的生活。

【白話譯文】

麝香搗成粉塵香不滅,蓮藕折成寸斷絲難絕。

歷經萬難文姬回故鄉,白頭蘇武心如天山雪。

不見無愁天子盡歡宴,宴後津水之濱清露寒。

一旦君臣被虜成囚徒,要吹羌管不禁淚漣漣。

北齊老臣過早添白髮,可惜醉夢之中度殘年。

人說自古春迴夢不回,只見鄴城風雨草連天。

【賞析】

這是一首入律的七言古風,全詩十二行,以韻腳轉換為標誌,分為三層。

“搗麝成塵香不滅,拗蓮作寸絲難絕”。這兩個比喻句,與李商隱“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同一機杼。“搗麝成塵”、“拗蓮作寸”,顯示所受戕害凌遲之難忍。但儘管如此,仍然“香不滅”、“絲難絕”,尤見情意綿邈,之死靡它。然而這所詠相思,卻非兒女私情。三、四兩句“紅淚文姬洛水春,白頭蘇武天山雪”,均為倒文,意思是:文姬紅淚如洛水春汛,蘇武白頭似天山雪峰。天山與洛水,一在塞北,一在中原,兩句互文見義,同是身在匈奴,心在漢朝的意思;血淚如渙渙春水,白頭似皚皚雪山,則以富於浪漫色彩的奇想,極寫苦戀父母之邦的浩茫心事。以上是詩的第一層,借比喻、典故,渲染故國之思,是進入正題前的序曲。

第二層四句:“君不見無愁高緯花漫漫,漳浦宴餘清露寒。一旦臣僚共囚虜,欲吹羌管先汍瀾。”運用對比手法,寫高緯縱慾亡國,是全詩的主體。“君不見”,是七言古詩的句首語,用在首句或關鍵處,起呼告及引起注意的作用。這一層,前兩句寫齊亡以前。“無愁”,譏諷高緯臨危苟安,終日耽於淫樂:“花漫漫”,形容豪華奢靡,一片花花世界。齊都鄴城臨漳水,故云“漳浦”;宴餘夜深,清露生寒,既表現宮廷飲宴之無度,又借宴後的沉寂反襯宴時的熱鬧,令人想像那燈紅酒綠、鼓樂喧闐的狂歡場面和主醉臣酣、文恬武嬉的末世景象,終究不無終了之時。後兩句寫齊亡之後,高緯君臣在長安為北周階下囚,終日忍辱飲恨,往事不堪回首;偶以羌笛尋樂,也只是徒然引起漳浦舊夢,曲未成而淚先流。汍瀾,承“紅淚文姬洛水春”行文,意謂高緯在北國的處境比蔡文姬在匈奴更加難堪。

第三層前兩句“舊臣頭鬢霜華早,可惜雄心醉中老”,照應“白頭蘇武天山雪”,寫北齊遺民的亡國之恨。當年那些鄴都舊臣,空懷復國之心,苦無回天之力,只好深居醉鄉,借酒澆愁,一任歲月蹉跎,早生華髮,著實可嘆可憐。後兩句“萬古春歸夢不歸,鄴城風雨連天草”,暗示憂勞興國、逸豫亡身的道理,萬古皆然,對晚唐統治者敲起警鐘。年復一年,代復一代,自然界的春天歲歲如期歸來,鄴城繁華的'春夢卻一去不返,唯見連天荒草在悽風冷雨中飄搖,與當年“無愁高緯花漫漫,漳浦宴餘清露寒”的盛況互相映襯,令人油然而興今昔滄桑的慨嘆,並從中悟出盛衰興亡之理。全詩以景物描寫作尾聲,含有餘音不盡的妙趣。

這首詩對腐敗的晚唐統治集團不失為一劑有力的鍼砭,不過這種鍼砭併為引起統治集團的警醒。

這首七古在藝術上的一個顯著特點,是緣情造境,多方烘托。詩的主旨在於揭示高緯亡齊的歷史教訓,而歌詠此事的詩句卻只有六句,下餘六句,開頭四句和結尾二句都是為渲染亡國之恨而層層著色的:先以麝碎香存、藕斷絲連的比興,寫相思的久遠;再用蔡文姬、蘇武羈留匈奴的典故,寫故國之思的痛切;而在敘述北齊亡國的血淚遺事之後,更越世代而下,以“鄴城風雨連天草”的衰敗景象,抒寫後人的嘆惋感傷。這樣反覆地烘托渲染,從時間、空間、情思各方面擴充套件意境,大大豐富了詩的形象,增強了抒情色彩和感染力量。

拓展閱讀:溫庭筠簡介

溫庭筠,或名廷雲,廷筠、庭雲,有多種說法,唯一肯定的是原名岐,字飛卿,幷州祁(今山西祁縣)人。他雖然出生在山西太原,幼時卻已隨家遷居江淮,時間久了,對江南的感情越來越濃厚,就儼然把它作為自己的故鄉,經常在詩中自稱為“江南客”,“卻笑江南客,梅落不歸家”(《敕敕歌塞北》),“羨君東去見殘梅,惟有王孫獨未歸”(《送盧處士遊吳越》)。這裡詩中所說的“歸家”,不是回山西老家,而是回江南新家。當然,溫庭筠也有記起自己是太原人的片刻,那往往是在講述家史的時候。在《開成五年秋書懷一百韻》中,他自豪地宣稱自己是大唐宰相溫彥博的後裔,還得意地炫耀溫家曾經在幷州、汾陽一帶有封地。但這點榮耀實在太遙遠了,它的光環早已褪去,連溫庭筠自己都經常忘記祖先這檔事。

或許是因為祖籍沒有帶給溫庭筠一丁點實際的好處,或許溫庭筠本身就是一個感性的人,喜新忘舊,後來他定居於雩縣(今陝西戶縣)郊野,靠近杜陵,結果又自稱為“杜陵遊客”,把杜陵當作了家鄉,在《商山早行》中說“晨起動徵鐸,客行悲故鄉。……因思杜陵夢,鳧雁滿回塘”。這樣一個感性的詩人,沒有想到終有一天會成為眾多學者研究的物件,也就沒有白居易那種自覺性,用詩歌來認真地記錄下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結果等到他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時,大家赫然發現詩人已經長到二十三歲了。至於他出生的時間,包括青少年的事蹟,幾乎是一片空白。

《舊唐書》介紹說,溫庭筠相貌比較引人注目,當時有“溫鍾馗”的雅號,有人因此想象他可能是大耳,肉鼻,闊嘴。盛唐時期的那些才子,個個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望之如仙人。李商隱有詩云:“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讀者說這裡所寫的就是晚唐的衰颯。晚唐佈滿陰霾,荷葉枯萎,連才子的相貌也今非昔比,想想真讓人嘆息。相貌不堪入目的才子,往往命運坎坷,溫庭筠也沒有例外。《北夢瑣言》說溫庭筠“才思豔麗,工於小賦,每入試,押官韻作賦,凡八叉手而八韻成”,所以時人稱為“溫八叉”。古代文思敏捷者,有數步成詩之說,象溫庭筠這樣八叉手而成八韻者,再無第二人。更重要的是,溫庭筠的“八叉”總是在考試時出現,而不是在遊戲休閒的時候。他押的是“官韻”,也就是說,溫庭筠具有考試的天賦,這是其他才子所無法比擬的。許多才華橫溢的大文人,私下裡文不加點,一揮而就,可一到考場就雙腿發軟,甚至連基本的八句詩都湊不出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溫庭筠都應該在考場上順風順水,可我們所看到的有關溫庭筠的軼事,大多是描述他在考場上的失利。二十八歲時,他赴京應試,鎩羽而歸;三十六歲時,又名落孫山;四十四歲,被攆出考場。為什麼溫庭筠在考場上一再受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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