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聲呼喚的小名散文

近日裡，晨起夜睡前後，靠床，看一會兒愛情劇，是小喜歡了。

劇中一對戀人，他在她的耳邊輕聲呼喚她的小名，很輕很輕，像風兒吹過草尖，像月光灑落窗櫺，那麼細緻入微，那麼小心翼翼，彷彿怕驚醒大地上沉睡的生物。她不應聲，只是微微低著頭，卻心中的那朵薔薇花開了，粉色的，如同她臉上的雲霞，恰巧成就了“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嗬，一個人通過另外一個人呼喊，以那樣的暱稱，那樣的姿態，竊竊私語，如大珠小珠落心田，柔情無限，證明心間花語的盛開，婷立，是很容易讓人橫生遐想的。

記得小時候的許多個黃昏，媽媽踮著腳尖，站在悠長悠長的小巷口，努力伸長著脖子，呼喚我的小名。她急切而綿長的呼喊，在天空中一點點飽滿起來，從一座天井到另一座天井，從一條街巷到另一條街巷，然後輕輕抵達我的耳朵。那時的我，貪戀一朵花的搖曳和一隻蝴蝶的翅膀，一條小蟲的清唱和一株小草成長的祕密，流連在家鄉傍城而過的小溪邊，有夠長的小溪岸，讓我走的更遠，更遠。等我抬頭時，無邊的黑暗，讓人打顫，許多恐怖的事物，在腦海裡分秒閃現，而媽媽的呼喚，告訴我一個溫暖世界的存在，只要沿著媽媽的聲音方向，便可以一路小跑回家。

在媽媽的呼喚聲中，漸漸長大，慢慢明白，人生的路漫長，遙遠，說不清什麼時候，在途中會遇見一個人，相識相交相知，從陌生的名字開始，然後到綿綿地叫小親親，叫著，叫著，真是令人心喜，心動，心醉，猶如，在物質匱乏的童年，過年時得到的一塊奶糖，分外珍惜，含在嘴裡，捨不得吃掉，不敢說話，隱祕的，溫暖的，甜蜜著……如是的甘甜，讓人情不自禁地懷揣上愛情。

一個人的符號，一個人的獨有標識，簡單的一個名字，只因了，遇對人，一旦被輕聲呼喚，就會像影子般伴隨，終其一生，念念不忘。尤其是被愛喚醒的小名，只有至親至愛的人，才知道的私密名字，甜甜地呼喊著，那可是綿延無期，從東到西，從南到北，縱橫天地的風，許可吹走青春貌美和夢幻的理想，可，唯獨這呼喚的聲音，不離不棄地跟著，不在乎窮得只剩下骨頭，不計較老得有了皺紋和白髮，甚是生命的終結，還依然存活在世，出沒於脣齒間，留香。

因喜好莎翁作品，有一套《莎士比亞全集》放在書房的顯眼處，是朱生豪先生註譯的。據說，中文版的譯本，與原著最具神韻的就數這一套了。

在情動柔聲呼喊小名之際，瞬間的恍惚，翻譯家朱生豪和妻子宋清如的故事，似乎就出現在眼前，他呼喚的小名，是她堅守的.一種信仰。

才華橫溢的朱生豪先生，力求要把莎士比亞的作品“最大可能的範圍內，保持原作之神韻”，一提筆翻譯，便是十年。十年裡，抗戰爆發，時局動盪，他病魔纏身，只靠稿費維持著貧病交加的日子。而詩文空靈潔淨的才女宋清如，毫無怨言地陪伴左右，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默默地照料他虛弱的身體，支援他夜以繼日的翻譯工作，給予精神上最大的慰藉，讓他覺得，即使自己物質困頓不堪，但還是無所不有——愛情在左，理想在右，生生息息有夢可依。所以，當他生命將要耗盡最後一抹微弱的火苗時，握住妻子溫柔的手，費盡全力地輕喚：“小清清，小清清，我要去了，小清清……”他在柔綿的呼喊聲中，拋下了一週歲的幼子和綺年玉貌的妻子。

小清清，是妻子宋清如的小名，是他生前滿懷愛意呼喚著的名字。他走了，再沒有人在她的耳邊柔情蜜意地這般呼喚。從此，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可是，她知道，只要她還活著，思念就在，他的夢想就在……而後，宋清如忍住所有的孤寂和悲傷，一個人堅韌地撫養著孩子，並整理出版了愛人翻譯的《莎士比亞全集》。

輕聲呼喚的小名，是鐫刻在生命裡，芬芳暗盈，彌足珍貴。如果說媽媽的呼喊，是對我的召喚，朱生豪先生對宋清如女士的呼喊，是他的小清清，今生是，來生也是。那麼，在不經意間，用一種微弱的聲音，世界聽不到的聲音，可自己卻能夠聽得分明，更多是來自內心渴求知己的呼喚吧。

總希望擁有一個人，會輕聲地呼喚著我的小名，成為我的心靈排洩口，傾訴的物件，會因我的悲傷難過，輕拍我的背，會因我怕黑，默默牽著我的手，也會因我迷茫哭泣，擁入他的懷裡被安撫。這個人，是除了我另一半之外，最瞭解我的人，甚至，有些心裡的故事，不會跟另一半說，但是會去跟他分享。對於他的情感，超乎友情，卻又不是愛情，是一種比友情和愛情更深厚更豐富的情懷，居住在精神領域裡，快樂著我的快樂，痛苦著我的痛苦，卻又豁達開朗，不存私心，不需面對相濡以沫。

呵呵，有著這樣的美麗，或在晨曦初現，或在月掛樹梢，躲在自己的房間裡，熱乎乎地呢喃著他的小名，並一遍又一遍地敲打在鍵盤裡，以及書寫在一張又一張的紙箋上，指尖帶過的，或輕柔，或凝重，那樣的文字，每一橫一豎都是一道門，關門，我是最庸常的自己，開門，我就進入另外一個世界。

明白的，小名的呼喚在耳邊細細地響起，最怕的，就是來不及應答，便在風中飄散而去，只因，每一個人都是宇宙的過客，時光匆匆，太容易流逝，很多時候，太多想做的事沒有做，太多想牽掛的人沒有牽掛，太多想說的話沒有說，嗯，有太多的太多……

曾經有一個熟識的人，大學畢業就獲得一間非常好的Offer，這間好的Offer帶來了優渥的工資，令人羨慕，但也帶來了難以想象的壓力，他想週末請爸爸媽媽去吃一頓飯，想有空來一場長途旅遊，想和朋友一起去Ｋ歌，想……可現實是他整天埋在電腦前，不停地寫文案做策劃，每天晚上加班到凌晨兩三點，屬於最正常不過的事情，然而，在某一個晚上，他覺得太累，趴在桌上小憩……任憑親人怎麼呼喊著他的小名，終是不醒了，似如一滴水一樣地靜下去，靜靜的，無聲無息著。

不能再等明天，不能再等下一個月，不能再等一陣子，如果遇上一雙真摯的眼神，濃烈地呼喚你的小名，那麼就收起凌人的氣勢，放下驕傲的外衣，也別瞻前顧後，東張西望，立刻悄悄地告訴它，自己在傾聽著，傾聽著它的愛，它的歡樂，它的美妙。

好好珍惜吧，呼喚小名的人，呼喚的，被呼喚的，那都是一種幸福，別讓其轉身，變成一種回憶，也別讓其揮手，成了一道背影，更別讓其再回眸時，看到曾經的過往，參雜著太多的缺憾，待到時光老去那一天，揹著簡單的行囊，停住腳步扭頭探望，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對著自己微笑，而不僅僅是一陣風，在身後不緊不慢地飄，這，足夠矣。

夠了，足夠了，能在白天，在夜裡，在每一個晨昏，輕聽著軟語的小名，抑或，柔聲細語地輕喚著，這是人生最搖曳多姿的精彩，仿如炫麗浪漫的童話，給自己，給親人，給愛人，給知音……最是給寂寞紅塵的人世一份曼妙的溫潤！那麼，還需要向喧囂荒寒的塵世索求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