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優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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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年,就是春了。

早春的優美散文

它們像兩個最親近的姐妹,一個走得快,另一個就緊趕慢趕的跟來。想牽牽手,又怯怯的,生怕遭到排擠或訓斥,只好懷著一顆閒散的心四處溜達著。有時趕巧兒,年還沒過完,春就跟著湊熱鬧來了,這熱鬧不像嘰嘰喳喳的鳥們的喧鬧,竟有點孩童的羞澀,忸怩的不知如何親近才好。

無論怎麼忽遠忽近,這春,總是要來的。今年的春天,來的尚早,人們似乎還沒從年的熱鬧中轉過神來,就立春了。

東北的早春,哪有春的跡象呢?遠處仍然白茫茫一片,天託著地,地眷顧著天,由近及遠,又由遠及近的蔓延著無盡的孤獨與荒涼。窘迫的山野,寡淡的已經藏不住什麼祕密了,像清水煮出的青菜,除了顏色能讓人耳目一新之外,再沒有什麼能令人無端興奮的了。

在這樣的春的冷清裡,實在找不出什麼有意義的事做,我就揚著馬鞭,找一頭最老實的牛騎上去,高聲的無限迴圈的唱一首歌,越唱情意越重,越唱越想大哭一場。到底是一首什麼樣的歌曲,已經不重要了,那時我在想,山野之外,一定是繁花似錦,錦瑟之年,我多麼想去外面看一看啊!

人家的鞭炮聲還稀稀拉拉的響著,娘就聽得不耐煩了,和我們說,初五都過了,還放什麼鞭炮呢?然後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扭身,就轉到炕頂,炕頂的牆上掛著一本嶄新的日曆。娘就蘸著唾液一張張小心翼翼的翻閱著,然後幽幽的說,二月打春,還有兩天了。

春節一過,心裡就就莫名的失落,茫然的不知所以。去年爸一直說,嗯,今年的莊稼不錯,到秋定會有剩餘了。熬過了苦夏,盼來了秋天,哪有剩餘的影子呢?爸會解釋,還不是老天爺嘛,臨了臨了還來了一場大雨。或者說,就是因為種子不好,土地僵硬嘛,你們總喊著餓肚子,我哪能顧得上它呢?娘就非常溫和地說,家家都是這樣的,不也一樣過來了嗎!明年就好了。她連看都不看爸一眼,獨自說著。

不知道是懼怕春天的到來還是沒有信心迎接新一輪的開始,總之,我的情緒裡面有一種隱忍的憤慨。我於是,開始發揮壞脾氣,不高興的時候,什麼都不屑看一眼,每天都跟著我的牛羊,高興了甩上兩鞭子,鬱悶了就狂豪幾聲。什麼都沒興趣的時候,就看著遠山發呆,看牛羊覓食,看天上的雲朵捉迷藏。一會一個變換,像是與山窪裡的孩子逗樂似的。我覺得春的嫩芽開始在心中萌動,可是,山上的雪還沒化啊!

收工之後,我輕飄飄的徑直去了鄰居妞家,腳下像踩了棉花一樣。這家的小女孩小我兩歲。自從輟學在家,沒待幾日,就奔著城裡的親戚去了。那親戚,是癱了十幾年的老姑娘了,仗著女孩的單純質樸,偏要選她去城裡生活。據說是幫女孩脫離苦海,幫忙找個城裡人嫁掉。還據說這女子嘴刁心冷,城裡人是不願服侍她的,無論共產黨多麼心甘情願的掏錢養活她。她好話能說一笸籮,忽而又冷言冷語針鋒相對,是個性情極不穩定的女子。

妞看我進來又默不作聲,奇怪地問,你的兵都回來了?我點頭。她把村子裡的牛羊都看成是我的兵,但我沒把自己當成將。我倚著門框,看著她忙裡忙外的.收拾東西。我說,還沒打春呢,這就要走了嗎?她歪著頭看我,我才發現她的額頭,有一塊沒有痊癒的疤。她平靜地說,要早去的,那個癱姑姑喜歡我早去,不然她又要發脾氣了。她會欺負你嗎?不會,有時候也不是故意的。說著她摸了一下額頭,沒再說什麼。

我看向窗外,暮陽依舊清冷,沒有一絲溫暖的氣息。院裡的動物們一如既往的癟著半飽的肚子茫然的張望著。這時,聽到一聲響動,是妞媽媽風風火火的回來了。

妞又轉悲為喜,興奮地說,大妞,你見過高樓嗎?很高很高,昂著脖子還看不到頭呢,我摸過它們,好漂亮!我從來沒見過那麼長的橋,好像比鎮上的路還要長。晚上的城市,車多人多燈也多,熱鬧得很,還有點暈呢!妞興奮地說著,絲毫不顧及我的冷淡。我也沒有假裝的好奇附和,她說的世界彷彿離我很近又似乎很遠。村莊之外的田野,我想象的是紅花綠柳,是草長鶯飛,是輕歌曼舞,又是朝氣蓬勃的世界。而另外的燈紅酒綠,已然在我的眼前晃動。我突然轉換話題,你的額頭還疼嗎?妞輕輕地搖搖頭。

妞媽大著嗓門腳下生風似的進了屋,披頭就問,你癱姑姑給你的紅包給媽媽留下吧?你看,大牛又要產小牛了,沒得錢買飼料啊!妞默不作聲,掏出一張五元的票子不情願地放在飯桌上。妞媽變了臉似的說,我的好姑娘,讓你爸騎車送你去城裡,天氣也不怎麼冷了。妞還是沒做聲。袋裡裝了僅有的幾件衣服,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自言自語,春天播種的時候,我會郵錢回來買種子。

我退出來,跑回家去。身邊的樹木,田野,村莊,都跟著我飛奔起來。接著是城市,高樓大橋,滿街的人群,最後是我的牛羊,也跟著我飛起來,越飛越高,我像空中的一朵雲。我的牛羊被遠遠的甩在了後面,氣喘吁吁甚至奄奄一息。我急切的想呼叫,想吶喊,想揮舞我的馬鞭,想支配我的肢體,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像被綁架了一樣,一頭栽下去了,一切都成了空白。

聽娘說,我昏睡了一天一夜,還燒的胡言亂語。我忽然坐起來,窗外空曠的遠處白晃晃的,陽光好刺眼。恍惚知道,在夢裡我像一隻展翅飛翔的鳥。

立春之後,天氣有些暖了,村子裡的牛羊在我的看護下也有了活潑的跡象,幾頭小羊互相廝打著跳來跳去。老綿羊“咩咩”的悠閒地呼喚著,在四蹄踏過的地方,隱隱約約露出了久未見到的黑土地。

我依舊以放牧填充自己空洞的孤獨的靈魂。爸又裡外張羅著種地的事情,娘以一貫的溫和打理著日常生活,山窪的路被我和我的牛羊漸漸踩出了嫩綠,我的山歌也越加練的嘹亮。

在一個溫暖的黃昏,我想妞了。我坐在門檻上絞盡腦汁也寫不出想念的話。我想起她描述過的城市的模樣,高樓,大橋,河流,人群車輛,還有我內心世界的繁花似錦。我竟然寫上去,妞,城裡的癱姑姑多嗎?

我的臉一下熱起來,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真是難為妞了。妞的疤痕,一定早好了吧?我羞愧的想。最後我說,親愛的妞,遲早我會去看你!

我把信寄出去的時候,柳條開始變軟,牛羊開始勞動,村莊開始熱鬧起來。我的世界也不再荒涼和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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