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抒情散文

來源:才華庫 2.95W

我已是不惑之年,還從沒見過燕子與我同住一個屋簷下。不管是祖輩居住的老屋,還是我小街的新家,都沒獲得過與燕子同處一屋簷的運氣。看見他人屋簷下的燕巢,看見那裡燕子飛進飛出,看見小燕子在巢沿擠成一圈的樣子,我除了羨慕,就是無奈。盼了一年又一年,到後來,也就絕望了,絕望之後也就麻木了,無所謂了。

燕子抒情散文

今年的一天,放學回家,走到樓下,低頭看見捲簾門邊的階沿處,有指頭大小的一團一團像米湯樣的東西,雜亂地散佈在地面,佔據了洗臉盆大小的地面。我仰頭一看,一隻燕子站在樓板下的閉路電視線上,轉動著腦袋。我驚訝起來,燕子要來我家了?我就那樣仰頭看著。燕子飛走了。

早晨,我走到有著白白的燕子屎的捲簾門邊,我聽到了嘰嘰的燕子聲。抬頭望去,兩隻黑黑的燕子,緊緊挨著,偏轉著腦袋,親暱地叫著。它們是夫妻?它們就這樣在閉路線上蹲了一晚上?我看著牆上,在挑樑和牆形成的角落處,已經出現了泥點。它們要把這裡作為家的選址?我心裡又是一顫。為了不驚擾它們,我上學去了。

就這樣,一天,兩天,三天。那當初的泥點,已經斜伸出長長的一段,像編織的籮筐一樣,口朝上貼在了牆上。我確定,這對燕子真的在這裡築巢了。我家終於來燕子了。

小街上,每天早晨天還沒亮,就是滿街的小鳥叫聲,那最為悠長的是燕子們的叫聲。週末,天大亮了,紅紅的朝陽下,一群燕子在窗外的小街上忽高忽低地翻飛,忽快忽慢地追逐,歡鬧著。看來,燕子是把小街作為它們的家鄉了。它們是整村整族地搬遷到這裡的嗎?還是它們以前就是小街所在地的村民?小街兩邊是二層三層的樓房,樓房的後面是山,是地,是溝,是田,還有一條小河在小街的背後靜靜地流著,這裡是燕子們安居的理想場所。

想到燕子們可能是整群整個家族來到小街,我上學就特別留心起小街樓房的房簷來。小街的一樓樓板,都會在牆壁外伸出一個樓板的位置,伸出的樓板下就是階沿。下雨時,小街的人可以從這階沿跑回家;趕場的人也可以在這階沿下躲雨。這是沿用了鄉村草房瓦房的屋簷造型,不是沿海一帶的小洋樓建築,那是沒有屋簷的,只有門口有一塊遮雨的地方。

與我家為鄰的二妹家的樓板下,在牆與挑樑形成的三角處,也有了完成一半的燕巢。我繼續走著,看著,這小街的燕子很多,可是燕巢卻不多。早晨看到的那麼多燕子,它們的巢在什麼地方?像麻雀一樣棲息在樹叢中?

放晚學回家,我高興地走著,看著匯聚在小街上翻飛吵鬧的燕子,腳步輕盈起來。我走著,尋找著那樓板下的燕巢。

來到我家捲簾門邊,地上的燕子屎沒有了,只有那白白的印跡;我抬頭仰望,那燕巢沒有了,只有築巢留下的黃紅色的泥印在白色的牆磚上,格外耀眼,像一團火,燒灼著我的眼睛。

我快步跑上樓。小孫女在樓上玩胡豆,她外婆特地送來胡豆,讓小女當沙子玩。小孫女聽見我的腳步聲,站起來,伸出雙手,像小燕子一樣向我撲來,喊著爺爺。我伸出雙手,接住了小孫女,就像接住了飛到我手上的小燕子。

我放下了小孫女,看著在廚房做飯的妻子的背影,劈頭問道:“你把燕子窩捅了?”

“是呀,咋了?”

“你捅了幹啥?盼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盼來了。你呀!你呀!”

“禽流感那麼凶,萱萱天天在樓下跑去跑來,我怕。”

看著快樂玩著的萱萱,想著每天學校的晨檢午檢,我還能說什麼?

早晨,我又來到了捲簾門邊。我又聽到了燕子的聲音,我又看到了閉路線上那對燕子,它們挨在一起,望著潔白的牆磚上那火紅的印跡,唧唧地叫著,那聲音好像在哭,在為它們家的被毀哭泣。

“完了,盼了幾代人的燕子,要走了。”我念著,情緒低落起來。我看著二妹家捲簾門處的燕巢,嶄新的巢,就像剛修建好的樓房一樣。突然,一隻麻雀從燕巢中飛了出來。我沉浸在自己家燕子窩被毀的傷感中,沒有去想這麻雀的事情。

走在樓房下的階沿上,看著那些還在的燕子窩,我的情緒更低落了。這是人家的,不是我家的。

上課時,學生在閱讀課文,我站在教室門口。突然,兩隻燕子飛進了教室外的走廊。一隻燕子停在了窗邊的應急燈上,一隻燕子停在了離我不遠的欄杆上,對著我。我第一次近距離地看著燕子。它渾身黝黑,可是,它的脖頸卻洋溢著紅色,就像一團黑色圍脖上閃著淡淡的火焰。紅與黑搭配得濃淡相宜,相融得勻稱美麗。看著這隻燕子,我拿出手機,想給它拍個特寫視訊,發到網上去。我的手機對著它,越走越近,它不躲閃,就那樣站著,對著我。這燕子也追求時髦,它知道我要髮網上,讓它當明星?突然,我耳邊響起飛動的聲音,應急燈上的燕子飛走了。我的眼神轉回欄杆,欄杆上的燕子也飛走了。

我被它們的這一飛驚呆了。學生的讀書聲也停了,我回教室上課了。

學生該做練習了。我又來到教室門口,無意中又看到了這對燕子,其中一隻又飛到了應急燈上,一隻又停在了教室門口的欄杆上,離我很近,昂著頭,直視著我。我又看到了那飄著淡淡的'火焰的脖頸。我走近它,一米五,一米。它仍然對視著我,沒有後退,沒有飛走。我又走了一步,一伸手就可以捉到它,它還是沒有退走。突然,應急燈上的燕子飛走了,欄杆上的燕子也立即飛走了。我再次愣住了。我看了看應急燈那裡,那裡的牆壁上,已經有了不少泥點,形成了一個茶杯口那樣大的圓圈。我明白了,它們要在這裡修房築屋了。這是怎樣的預兆?我家來燕子了,我班上來燕子了。

高興剛一湧上心頭,沮喪立刻裹住了我。學校的教學樓,怎能讓燕子來築巢?剛才欄杆上的燕子,不是用生命在守衛它們的家嗎?它們就像在戰鬥中搶築工事的兩個人,一個人忙碌工事,一個人做掩護。如果當時我一伸手,欄杆上這隻燕子會跑嗎?

下課了,我花了一分鐘給學生講述了我剛才的見聞,對學生們說:“如果你們看見燕子飛來,就吼它們,把它們轟走!”

“為什麼?”有學生問道。

我沒有回答,他們應該能想到為什麼,因為,我想到了我家燕子窩被毀的事情,學校教室外,會允許燕子築巢嗎?

走回辦公室,我打通了妻子的電話:“不要再捅燕子窩了。兩隻燕子在閉路線上歇息了一晚上,不可憐?燕子是益鳥,是吉祥鳥,人家盼也盼不來。你家來了,你卻。”

到了中午,我又打電話回家:“燕子來了嗎?”

“來了,又不斷銜泥來了。”

“不要再捅了,捅了我不饒你。”

“行了,行了。燕子是你的命,是你祖宗。”妻子生氣地結束通話了電話。

這天,我心裡一直鬱悶著,擔憂著家裡的燕子。它們的窩被毀了,它們仍然沒有走,它們又開始了頑強的“災後重建”工作。妻子真的不再毀嗎?

放晚學回家。我抬頭看燕子窩處,它們沒有換地點,那印跡上又冒出了紅黃的泥來,就像冬天過後的山上冒出了那綠霧一樣的東西,雖然還沒有綠草,畢竟看到了希望。我心裡又一陣歡喜,我要保護這燕子窩。燕子飛回來了,一隻燕子站在閉路線上,一隻燕子飛向了那冒出一點點的窩。它伸嘴輕輕一碰牆壁,又飛走了。兩隻燕子都飛走了。

我去看二妹家的燕子窩,那裡的燕子窩也沒有了,也只剩下了那一團紅黃色的印跡。

我走上樓,看到妻子,我張口就問:“二妹家的燕子窩你也捅了?”

“捅你個頭。那是她媽捅的。麻雀佔燕子窩,不吉利。街上的人都這樣說,親母就把那窩捅了。留著也不見燕子,只見麻雀。”

原來是這樣,我想起了早晨的見聞,想到了那燕子窩裡露出的雜亂的草葉。

這麻雀真可惡,見縫插針,到處扎窩。電錶盒中扎窩,曾引起我樓下的電線著火,現在電線經過的牆都還是黑的。學校的電錶盒也是麻雀窩,那釘在欄杆外側的電子顯示牌裡,也紮上了麻雀窩。我真佩服它們這鑽縫的能力。

麻雀的可惡還不只這些。我父親種了早玉米,卻沒有收穫,我很驚訝。雖然乾旱,可是父親一直耐心地澆灌,咋會沒收?

“麻雀凶著呢,把玉米種刨出來吃了。長出芽來,用不上兩天,就被麻雀吃光了。”

父親的話讓我想起了農村飄著的波光彩帶。那些綵帶圍在地邊,或者田邊,在風中快速閃動,閃動形成的光波,像匕首一樣快速刺向四面八方。這是用來驅趕麻雀的。農村的柑橘紅透了,麻雀來了;柿子紅透了,麻雀來了;枇杷黃透了,麻雀也來了。

這讓我想起了中國曾經出現的轟趕麻雀的歷史,這麻雀不該轟趕嗎?那麼多的竹林,那麼多的柏樹,那麼多的芭茅,都是麻雀理想的扎窩地方,為什麼要去搶燕子的巢?為什麼要不勞而獲?我只知道可惡的鳩霸佔鵲的巢,沒想到麻雀也搶佔燕子的巢。

而燕子呢?我從來沒有聽說燕子與人爭食的故事,沒有聽說燕子破壞青苗,破壞果實,燕子吃的是蟲子,是害蟲。

在農村,燕子是吉祥物,是村民的朋友,可燕子要保住自己的家,竟然這麼難。

我家的燕子窩築成了,每天放學回家,我都看見,一隻燕子站在閉路線上,一隻燕子蹲在窩裡,露出黑黑的頭頂。

“我家燕子窩沒有麻雀來?”

“沒有。這兩隻燕子聰明呢。總是一隻飛出去,另一隻就跳進窩裡,那麻雀飛來幾次,沒有機會,就不再來了。”

我終於放心了,燕子終於在我家安定下來。

一天放晚學回家,敏敏說萱萱的兩隻手肘又紅又癢,肯定是燕子身上的蝨子跑到了萱萱身上,留著那燕子窩幹什麼?燕子比你孫女重要?

燕子也會出蝨子?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不知道真假,我沒法開口回答敏敏的話。

燕子在空中飛,又沒有和人接觸,難道它們身上的蝨子會隨著燕子糞便掉下來?如果真有蝨子,蝨子從燕窩中掉下來,也是可能的。我沒法確認敏敏的話不對。

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燕子又要被趕走?善良的燕子,好人燕子,要安家落戶就真的這樣難?

吃過晚飯,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我來到捲簾門邊,檢視著牆壁和地面,沒有蝨子和跳蚤類的東西出現。我端來梯子,我爬到了燕子窩邊。窩裡的燕子看著我,唧唧地叫著,是友善?是恐懼?我不得而知。我沒有時間理睬它,我把眼睛貼在燕子窩邊的牆上檢視著,沒有看到我害怕看見的東西;我把手伸向了燕子窩,第一次觸及,但是,我沒法去尋找燕子窩給我的感覺,我只注意著,有沒有東西爬上我的面板。沒有。

我下了梯子,高興地對妻子和敏敏說,沒有蝨子類東西。萱萱應該是過敏,或者其它東西引起的,送醫院看看去。敏敏和妻子沒有再反駁我,也沒有再說把燕子窩捅了的話。

醫院離我家一百來米。

保護我家的燕子,我好像經歷了一場持久的保衛戰。這種保衛戰,在我們的生活中,哪天沒有上演呢?因為,沒有保護力量的參與,燕子就沒法立腳,整個世界都會成為麻雀之類的天下。

我鬧了大笑話,我一直以為燕子築巢是供自己住的。每天散步,都是傍晚八點左右回到小街,這時的燕子們還在街上的電線上說話;它們在哪裡睡覺?半夜,我用手電筒照街上的電線,電線上擠滿了密密麻麻的燕子,靜靜的。早晨,天剛矇矇亮,我就到樓頂看街上的電線,看到了燕子,看到了它們由睡到醒、到飛散出去的過程。下雨天,我又趴在視窗看,看到了電線上的燕子。

我的天,它們築巢不是為了住,而是為了繁育小燕子!我們保護燕巢,就是在保護可愛的生命啊!

我的臉紅了,為我的無知和淺薄而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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