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最後的守望者散文

來源:才華庫 3.05W

小麥地和玉米地毗鄰,翠綠的麥苗像錐尖一樣林立,噴灑過仲丁靈除草劑的玉米地,地面泛著淡淡的綠色,玉米種子正躺溫熱的土層裡抽芽生根。父親喜歡在閒來無事的時候,背向麥田,面朝玉米地坐在田埂上,遠遠地看,父親就像是被誰釘在田埂上的一根褪了色的木樁。

田埂上最後的守望者散文

父親一直深愛著他的土地,混凝土無時無刻地向著他深愛的土地逼近,他所深愛著的土地在一片接著一片地減縮。此刻,父親就坐在田埂上,低頭不語。我在猜想,父親一定是想把自己像榍一樣深深地扎進這田埂上,表達它對無度擴張的混凝土的抵抗,用他的身體捍衛他深愛著的土地。

在土地上勞作了大半輩子的父親沒有比深愛著土地更博大的胸襟,也沒有比把土地當生命一樣更偉大的舉措,他只想一輩子就這樣在自己深愛著的土地上勞作著,慢慢老去,然後永遠地與大地結為一體。

父親總是無法接受沒有土地可供勞作而閒散的活著的現實。我每天都看到父親的上衣兜裡揣著玉米種子,背抄著雙手,躬身檢視玉米的出苗情況,並時不時俯身下去,將斷壟的土地用雙手刨開,然後將玉米種子撒進土壤中,覆上土,用腳踩實了,他的心裡才會踏實。

父親從山外面請了陰陽先生,沿著可供他耕種的土地走過一圈,然後陰陽先生就在玉米地裡劃下一個方塊。父親對我說,那一方土地以後就是他的墳地。父親直言不諱,讓我的心裡很不是滋味,我知道的,父親已然年過花甲,身體每況日下,可是我不忍心在父親的面前提及這未知的事情。父親倒反過來安慰我,他說,農民的一生在土地上播種、收穫,到最後都是把根留在土地上,然後把自己種進了土地裡,這是所有農民的宿命,沒有人能逃脫,既然逃不掉,不如趁有生之年為自己選下一塊稱心如意的土地。

我欲言,卻無語。

一直為擔心混凝土侵佔耕地而無法釋懷的父親,面對生命最終的歸宿,卻是如此看得開,我真的沒有想到。

父親的豁達,反倒讓我內心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我瞭解我的父親嗎?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孝敬父親的,可是我卻並不瞭解我的父親,我不瞭解父親為什麼會常常坐在田埂上低頭不語,我更不瞭解父親會親手為自己選下墳地的想法。

年過花甲的父親,想法開始趨於簡單,往往是我,誤解著父親的真實用意而將我對父親的孝敬之心表達的過於繁雜,在土地上勞作了大半輩子的父親,他最後的'心願就是與它深愛著的土地永遠的結為一體。父親所擔心的是,無度擴張的混凝土一旦侵佔了他所中意的那片土地,在他的有生之年,莊稼的種子就沒有了可供紮根的土壤,而在他的生命無法再提供可氧化的血肉的時候,他就無法與自己中意的那片土地融為一體。

我時常看到父親坐在田埂上的時候那雙憂鬱的眼睛,這是他可坦然面對生死,卻無法確定自己可否能如願以償的複雜心境。

我是在不斷地解讀父親那雙憂鬱的眼睛的歲月裡真正成長起來的,而今,父親的身體依然硬朗,我不知道這是否與揹著父親而對他的祈禱有關,我只知道,在我虔誠的祈禱中,我在不斷地加深著對父親的瞭解,並真正為父親內心的需求盡心盡力。一切生命都充滿著矛盾,總想延緩生命的衰老,卻總是渴望成熟。我的所有祈禱本身也是矛盾的,然而,為了父親,我寧願相信,我的祈禱會延緩父親的衰老,更會讓我在祈禱中變得成熟起來,這並不矛盾。

父親一直以為他是田埂上最後的守望者,我不願意,如果可能,我盡力爭取是自己,我知道,如果我的孩子現已省事,他也不願意,如果可能,他也會盡力爭取是他自己。

世間,因此而美好。

*蕎 麥

“三片瓦,蓋座廟,裡面供著一個白老道。”

這是一個謎語,說的就是西海固那方土地上正在生長著的蕎麥。

一直以來,這個謎語和蕎麥都深深地烙在西海固人民的心上。雖然只是人們在茶餘飯後即興創造的一個謎語,卻及其形象地概括了蕎麥籽粒的形態特徵。不能小看這個小小的謎語,只要稍加斟酌,就不難從中體會到西海固這方土地上文化的豐富和厚重。

西海固是一個回漢民族聚居的地方,漢族和回族人民在心裡都有自己的信仰,在漢族聚居的每一個村莊裡,都有一個村莊的廟宇,而回族人民的村莊裡大都有他們自己的清真寺,不論是漢族的廟宇還是回族的清真寺,都有著兩個民族人民心中自己的信仰,

十年九旱的西海固,信仰是這方土地上的人們心中的支柱,他們的信仰,讓人們在心裡對腳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寸土地上生長著的糧食作物都存有感恩

有時候,天會從開春一直乾旱到夏天。日頭,就像發了瘋似的,晒死了小麥的幼苗,蒸乾了豌豆的幼莢,春天播到田地裡的所有夏糧的種子都旱死在了土地裡,人們在絕望之後,復又把希望落在秋收的糧食上,立夏之後的一場雨,會讓這裡的人們的心情歡欣無比,雨後的山坡上,溝底下,平地裡,園子中,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趕著墒情播種蕎麥和土豆,雨後的蕎麥和土豆的種子,在這方土地上向來都是落土生根。

天氣漸漸轉涼,蕎麥在人們充滿希望的雙眼裡一天天長大,紅枝綠葉粉嘟嘟的花,出落得就像是村裡人家等待出嫁的大姑娘,真是人見人愛。蕎麥的花兒開滿了山坡,開滿了山溝,開滿了村莊裡的園子,蕎麥的花兒開的滿地都是。

人們的心在蕎麥花兒的香甜裡甘甜著,臉上的笑容撫平了他們額頭上的皺紋,山坡上,花叢裡,溝底下,園子旁邊,體肥膘壯的毛驢,騷情地追趕著,忘情地嬉戲著,驚飛了前來採花蜜的蜂蝶,整個村莊在這個時候變得活起來了。

秋天的第一場霜凍,讓繁碩的蕎麥枝頭殷實了起來,人們站在田埂上看上一眼,心裡就無比踏實。

再不用為自己和娃娃們的肚子而擔心冬天的寒冷了。

冬天說來就來了,在自家的鍋灶裡上煮上一鍋蕎麥麵疙瘩,或者是饊上一鍋蕎麥麵的攪團,人們的心裡就像是在這寒冷的冬天安一個火爐一樣溫暖,美美地吃上一頓蕎麥麵疙瘩,或者是蕎麥麵攪團,人們的心裡就感到無比的幸福。

是的,在十年九旱的日子裡,人們心中的幸福就是如此簡單。

冬閒時節,人們也不閒著,快一年沒見著親家的面了,心裡都怪想念的,串串門。坐在親家用驢糞燒的暖暖的熱炕上,看著親家從熱氣騰騰的開水鍋裡搭起白嫩細長的蕎麥麵餄餎,自產的胡麻油爆炒土豆做成臊子,用自己釀造的陳醋熗一鍋酸湯,再撒上一把細碎的小蔥碎末,酸湯澆在面上,臊子蓬在餄餎上,雙手端上來,一年來所有的心酸和辛苦全都沒有了,心裡美得只想吃了一碗還要再吃一碗。

吃一碗蕎麥麵餄餎,再看這句謎語:

“三片瓦,蓋座廟,裡面供著個白老道。”

蕎麥養人,蕎麥麵餄餎滋潤人的心靈。

美美地吃上一頓餄餎面,從親家的大門裡走出來,心裡美的忍不住只想撂一嗓子秦腔,回家的路上,一嗓子秦腔,吼出了莊稼人一年的心酸,在南灣裡久久迴盪,西山頂上,牧歸的“花兒”悠揚了村莊和諧的夜色。在外面貪玩一天的娃娃們,唱著兒歌回家了。

“三片瓦呀”

“蓋座廟呀”

“裡面供著個好心的白老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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