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在時光深處的記憶散文

來源:才華庫 2.55W

“幸運並非沒有諸多恐懼與災殃,厄運也不是沒有安慰與希望。在編織和剌繡中,陰暗的底子上明快的圖案比明快的底子上陰沉的圖案更加喜人。”

深藏在時光深處的記憶散文

  ——題記

十四歲那年,正是那場史無前例的運動爆發的第二個年頭。我清楚地記得,家裡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因為母親做代課教師的工作沒了,學生們都不用上課,都忙於運動搞大串連。母親只好靠替人洗、縫、補,乾點手工活的微簿收入維持全家人的生活,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於是,我託人幫忙在外地找了點活兒,決定利用暑假掙點兒小錢以貼補家用,減輕母親沉重的負擔。

那天早上,天不像往日那樣明淨,有點兒陰沉沉的。我肩背一個布包,那是母親為我準備的幾件破舊的換洗衣褲。手上提著一床用一根麻繩捆綁好的,連被套都沒有的破棉絮,來到了準備去某縣建築工地的勞工集合點。集合的地方已經來了不少的人,母親陪著我與那些勞工們一起在那兒等車。母親還不停地囑咐我,要我在外面老老實實做人,注意保重身體,實在累了,幹不動了就少幹兩天也行。

說著說著,一輛破舊的公路運輸車就來了,大家爭相著把自己的行李往車頂棚上扔,我扔了幾次都扔不上去,我就請站在我身旁的一位大叔幫了個忙。司機見大家有點亂,就趕緊爬到車頂上去把行李一件件堆放好。待行李安頓好後,司機才打開車門讓大家上車。一大夥勞工們又爭先恐後地搶著上車,我個小,身子骨也不夠結實,根本不敢上前去擠,只好等大夥都上去了,我才上去。不過這樣也好,站在那車門邊,透過門窗還可以多看母親兩眼,我見母親用手擦了好幾次眼睛。

汽車緩緩地開動了,我不停地朝母親揮手。這是我第一次離開母親,離開家。我不知道要去的那地方到底有多遠,也不知道那地方究竟是個什麼樣,然而我心裡明白,等待我的是辛苦的體力活,但可以掙到錢,這對我來說是最要緊的。

汽車一路顛簸,吧嗒吧嗒地直朝前開。也不知走了多少個小時,在一處較僻靜的地方,司機停下車叫大家下來休息一下,撒個小便抽袋煙什麼的。我下車後,感覺兩腿都有點兒發酸了,就在地上蹲了一會兒。沒過多久,司機又催促大家上車,說是要旱點趕到工地去。我老老實實地蹲在那兒沒動,心想等他們上完了我還站在門口吧。這時,那位上車前幫我扔行李的大叔走到我面前,把我拉起來說:“小兄弟,跟我一塊上車吧,到我座位上擠擠。”我很感激地看著他,然後就跟著他上了車,與他坐在一起。

車又繼續朝前開,走了個把小時後,我發現前方全是連綿不斷的山嶺,一座緊挨著一座,彷彿沒路了似的,可那車還直往裡鑽。車在蜿蜒的公路上盤繞了好一陣子,差不多傍晚時分終於來到一處山窩裡。司機告訴我們工地到了,於是大家就下了車,拿上自己的行李朝工地的居住地走去。

離開家的第一晚,我就住在用竹木搭建的簡易工棚裡。睡在用竹片條兒編成的籬笆,籬笆上面鋪了些稻草,稻草上是再鋪上蓆子的床上。一同來的勞工裡我一個人也不認識,好像就我最小,還好那位大叔一直幫助我,把我的床鋪與他的連在了一起。臨睡前與他說了幾句話,要不然一整天了我都沒開一句口。

第二天吃過早飯後,我就挑著一擔畚箕與大家一起上了工地。我們的任務就是開山修路,那條被挖開了一點的小路上,己經堆滿了從山上挖下來的泥土和大塊的岩石。一位像負責人模樣的人走過來對大家說:“今天起,我們大家就是一個隊的了。我是你們的隊長,叫嚴小龍,你們就叫我小龍吧!請大家記住了,開山挖土是按土方量計算的,挖得越多土方量越大,當然掙的錢就越多。大家出門在外不容易,不就是想多掙幾個錢嗎?所以大家要好好幹,不要偷懶。”

小龍隊長說完,就帶領大家幹了起來。第一天的活兒還不算太累,因為那些開挖下來的.泥土、岩石,離倒土的地方很近,只需將石塊往山溝裡扔,泥土往下扒就是了。吃罷晚飯回到工棚後,我就特別想家,想念母親。我靠在床頭,拿出從家裡帶來的紙和筆,筒單地給母親寫了封信以報平安。

第二天開工前,我找到隊長嚴小龍,問他信怎麼寄出去。他問我貼了郵票沒,我說貼好了,是剛才吃早鈑時用兩粒飯貼上的。他說:“那你把信交給我吧,大隊部那兒有個郵筒,待會我去大隊部時幫你投進去。”我就將信交給隊長嚴小龍了。

第二天的工作仍和前一天的差不多,只要用手搬一搬大塊石頭,提一提畚箕,將畚箕裡的泥土往山下倒掉就行了。然而搬多了提多了,兩隻手臂還是蠻痠痛的。特別是搬石頭,兩隻手要格外小心,那粗糙的石頭有稜有角的還挺鋒利,不留心就會把手劃破。那個大叔見我一雙小手,細皮嫩肉的,就扔給我一雙帆布手套讓我戴上。戴上手套我感覺好多了,這次我又很感動地看了他一眼,對大叔三番五次地幫助我心存感謝,後來我與大叔成了好朋友。

幾天之後,工作就更辛苦些了,因為路面被清出來了,而且越來越寬,從山上開挖下來的石頭與泥土就要用畚箕裝,用肩膀挑了。剛開始挑時,我那瘦小的肩膀好像承擔不住那根扁擔似的,老往下掉。於是,每次把擔子挑起來時,我就把肩頭聳得高高的,以防止扁擔往下滑落。這樣做的結果,就是肩頭讓硬梆梆的木扁擔磨得生痛。我又試著用左肩,左肩沒有右肩靈活,左肩也照樣磨得受不了。幾天下來,我感覺有點吃不消了。

有天傍晚收工後,那大叔走到我身邊說讓我同他一塊兒去洗澡。到了澡棚後,他扯開我的上衣發現我雙肩紅腫,他就一邊用熱毛巾替我敷,一邊又幫我按摩,晚上睡覺時,我感覺舒服多了。不過還是碾轉反側難以入眠,我就特別想家,特別想念母親,用被子矇住頭偷偷地掉眼淚。

天又亮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我照樣起來和大夥一起去上工。

那位大叔走到我身邊說:“小兄弟,今天你就別去了,在工棚裡休息一天吧!”

我說:“不行!一個人呆在工棚裡多沒意思,隊長不是說了不要偷懶嗎,我還是去上班吧。”

大叔見我執意要去,就沒再說什麼。但到了工地後,他卻對那位負責上土的大媽說:“照顧下這個孩子,肩膀都挑紅腫了,畚箕裡少裝點。”那大媽看看我,然後點了點頭,又衝我笑了笑。雖然畚箕裡的泥土少裝了許多,但我挑起來仍覺得疼痛難忍,腳下都邁不開步子,我就這麼咬著牙堅持了一天。

晚上洗過澡正準備休息時,隊長嚴小龍來到了工棚,他把一封信塞到我手裡說:“是你的吧?”看到信封上那非常熟悉的字跡,我說:“是的,是我媽寫給我的。謝謝隊長!”接過信我猛然想起“家書”一詞。對,家書!這是我有生以來收到的第一封家書,是母親寫給我的。我迫不及待地折開信封,抽出母親寫給我的信時,卻發現那信紙上彆著一枚針,我小心翼翼地將這枚針取下別在了衣服上。

母親的信寫得很簡短,說得較多的兩句還是問我工作累不累,吃不吃得消,要吃飽飯來,不要擔心她,我讀著讀著不由得淚水盈眶。我趕緊走出工棚,坐在工棚外的一塊大石頭上,藉著微弱的月光一次又一次地讀著母親的來信。母親信中最後的一句話是:兒呀,母親望你保重身體,遙祝你平安!我不止一次地重複著這句話,彷彿此刻我才從“遙祝”一詞中意識到自已離家很遠,離母親很遠!我又從衣服上取下母親寄給我的那枚針在手裡擺弄了兩下,忽地聯想起唐代詩人孟郊的詩句: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準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大顆大顆的淚珠直往下掉,嗚嗚的哭泣聲在那山谷裡迴盪。

一雙大手突然抱住了我的頭,不用看我就知道是那位大叔。我順勢緊緊地抱住大叔的身子,第一次帶著哭腔地叫了聲:“大叔!”

青少年時代的那段苦難的日子,辛酸的歲月已經離我遠去了,但那些抹不掉的珍貴的記憶卻深藏於心。唐代詩人杜甫在他的《春望》一詩中,描寫到那戰火紛飛的年代時說:“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母親寫給我的那封家書,在我最需要心靈慰籍,最需要精神支撐的時刻,我收到的第一封家書,難道它不扺萬金麼?在我心裡它比萬金更珍貴!在我離開那個山溝裡的木棚以後,我一直珍藏著這封家書,視它為我的生命。在我的人生路上,它就像一盞明燈。直到母親離開人世,我才將它隨母親的魂靈一同去了天堂。我是想告訴母親:母親牽掛兒子,兒子也牽掛母親,母子心連心,願母親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歲月啊,你都一去不復返了!去就去了吧,但那些歲月留給我的最珍貴的記憶是抹不去的,那是一顆顆善良、樸實、富有同情的心啊!那是母親對兒的一份牽掛啊!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