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一樹火罐紅散文

來源:才華庫 3W

春節前的一天,和同事聊天時提到幸福這個話題,一美女同事就勢問我的幸福觀是什麼,這讓我有點始料未及,竟然一時語塞。想想自己儘管是學語言的,可此時此刻竟也馬失前蹄,我便只有“哼哼哈哈”將話題扯開, 一笑而過。

幸福是一樹火罐紅散文

幸福到底是什麼?既然一時半會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那就暫時不去想吧。不過,工作、生活還得繼續。於是,上完課,我就去了超市。年關迫近,超市裡的物品琳琅滿目,直教人目不暇接。選購好所需的商品之後,看到食品區有柿餅賣,便又稱了二十多塊錢的結賬離開,匆匆回家。

二十多塊錢的柿餅,偶爾打打牙祭,也不少了,可沒成想,就四五天的功夫,我還沒吃幾顆,那些柿餅就吃完了,只留下那隻已經空了的購物袋和兒子那眼巴巴的神情。看著兒子那副饞勁,妻子勸我抽時間再買一些回來,我答應著,心裡卻似乎已經有了一種異乎尋常的觸動和感慨。

對於父母來說,也許看著兒子享受著美味時的那種滿足,內心自然流露出來的喜悅就是一種幸福;而對於兒子來說,此時此刻,也許幸福就是手裡拿著柿餅享受著它的美味,而不再有所擔心和顧忌。這不僅讓我想起了故鄉,想起了家鄉那顆火晶(俗稱“紅火罐”) 柿子樹。

也許是由於氣候和地理位置,我的家鄉歷來就盛產瓜果,核桃和柿子更是不缺。就即便是到了冬天,滿目禿枝斷了人對果珍的念想時,殊不知家家戶戶都還有著讓你垂涎欲滴的柿子。

記憶中,在白露以後核桃收穫完畢時,村裡人就該去打柿子了。因為柿樹高低大小各有不同,而其枝幹沒有核桃樹結實,老家人一般不會爬到高大一些的樹頂上去摘取,只需用結識一些的槐木杆子,在樹枝上一通“咣咣鐺鐺”地一通抽打,那些紅豔豔的柿子就會掉在地上,被撿拾進框裡帶回家,然後擺放在木頭、玉米杆等架起的柿子棚上。留下那些在樹冠高處零零星星的柿子,構成了獨有的一番景緻。

據村裡的老人說,柿樹木質硬,樹齡長,所以要知道一些粗大柿樹的來頭就著實不易了。在門前樑飼料地邊上,就有那麼一顆屬於我家的柿子樹。它的樹身只有四五米高,可樹幹枝椏粗壯,幾顆碩大的樹椏斜伸出去竟也構成了直徑大七八米的樹冠,如擎起的華蓋,婆婆娑娑的,被鄰居們曾戲稱為“矬子打傘”。屈指細數,這棵樹的樹齡雖然已逾百年,然而卻很是繁密,結出的柿子在深秋成熟時掛滿枝頭,如火焰般豔麗炫目,質軟香甜,外皮火紅,被稱為“火晶”或是“紅火罐”。

按道理,這棵樹原本不屬於我家,我並沒怎麼留意過它。只是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隨著農村包產到戶,它才和飼料地一塊兒劃給了我家。正如俗話所說:花在樹上開,別忘地下根。這棵樹雖說只有一百多年的樹齡,不算很長,可在我的眼裡它就是一位長者,除了能在秋天用那一樹的火罐紅來回報我們對他的呵護之外,還陪著我們家度過了那風風雨雨的三十多年,見證著我們家所經歷的那些坎坷、苦難和歡笑。

記憶中,也許是由於離家近的'緣故,我們兄妹幾個經常去那塊飼料地。在父母的帶領下,我們在那塊飼料地翻土,播種,施肥鋤草,收穫莊稼樣樣幹過。由於那是一塊多沙石的一塊荒地,土質差,產量也不高,所以起先我們全家的付出往往得到的收成很少。可是即便這樣,父親從來都沒曾想過放棄那幾分薄田。在父母親看來,既然是自家的地,放棄了而任其荒蕪,就形同於糟踐東西。

父親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信奉“人勤地不懶”的古話。在他看來,那塊地畝產量低了些,可面積卻大,這樣就已經有了賺頭,而且外加那顆一個人都合抱不過來的柿子樹上的果子,還是很合算的。而實際上,到底怎麼個和演算法,也許是不知道持家之不易,我一直都不太明白,只能言聽計從地接受父親的安排,去伺弄、照看那塊地和那顆柿子樹。

炎炎的烈日下,父親的一把鋤頭在玉米和豆苗之間遊離,隨著一陣陣“嚓嚓嚓”,一顆顆雜草應聲倒下,我和哥哥也各領一行除著地裡的雜草,累了就在柿子樹底下歇息、乘涼。

秋耕時,我將地裡的裸露出來的石塊撿拾起來,扔在柿子樹下的土包上,父親再用它們壘起石堰,防止著土地的垮塌,也防止了柿子樹被傷及鬚根。

冬日裡,我們先割掉柿子樹低下的雜草,然後點火燒掉地邊枯死的藤草,以減少來年的莊稼地和柿子樹的病蟲害。

春日裡麥子開始返青時,地裡的野草就多了,我和哥哥妹妹就會去那塊地裡除草。在那顆柿樹的陪伴下,支一隻小板凳坐在鬆軟的麥田上,晒著暖洋洋的太陽,任鋤頭在麥苗間勾勒,滿目的翠綠和泥土的氣息散發著春天的味道,澀然中浸透著一絲絲甜。

那時候,儘管初春的寒意還依稀猶存,可看著地邊的柿子樹嫩芽初露,遠處的群山連綿起伏,頭頂上白雲悠閒地在空中飄來飄去,心裡面總是有一種喜不自勝的愉悅和暖意,當然,與之所伴的還有少不經事的那種困惑和悵茫。

山外到底是什麼一個樣子?我曾經在閒暇時問道過父親,父親說,人上有人,山外有山。父親說話時總是那麼寥寥幾句,有意無意地讓我自己去琢磨,這是他的特點。

想起姐姐曾經說到過:只有考上了本科院校,才能夠風風光光地翻過秦嶺走出大山。而且只有那樣才會端上國家的鐵飯碗,生活的好一些。我咀嚼著父親的話語,漸漸地明白了父親的話大概是讓我有點志氣,將來生活得好一些吧。

可這一點多少讓我有點兒氣餒,自打在解放以來的二三十年時間裡,除了外嫁的姑娘和打工者,村裡幾乎就沒有一個人風風光光地翻越過秦嶺,要通過大學聯考這座獨木橋實屬不易。

然而,有道是事在人為。隨著時間的流逝,看著稍長一些的學長們上了大學,我心裡也萌生了希望,而且最終也有幸坐上了翻越秦嶺的長途大巴,去了離家三四百公里以外的寶雞上學。

回想起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晚上,父母幾乎一夜都沒有閤眼。我的大學夢想的實現讓他們興奮、激動,但同時也使得他們對我有所擔心。在他們的心裡,我從小就沒出過遠門,如今忽然要遠行了,而且有四年的時間要在那裡度過,這讓他們難以割捨。在他們眼裡,我就像是那顆柿子樹上伸出的一顆枝椏,平日裡儘管枝枝葉葉向著高處和遠處伸展,可實質上卻從來都沒離開過他們。

對於父母而言,孩子就是他們的心頭肉,無論那個孩子要出遠門,他們都有一百個不放心。可即便是這樣,我還是踏上了去大學深造的路,而且畢業後也因為工作去了更遠的外地。而且,就在此前後的幾年時間裡,姐姐和妹妹嫁了人,哥哥也成了家,和父母分開過了。這樣一來,原來儘管貧窮可畢竟和和睦睦的一個家冷清下來,只有逢年過節才會找回那種其樂融融的感覺,也正像門前樑上那顆老柿子樹,一年之中大部分的守望,只有在特定的季節裡才會紅紅火火,熱熱鬧鬧,收穫著滿樹的喜悅和幸福。

記得09年春節,我們一家三口回老家時,父親還健在,雖是近八十的人了,可身子骨還算硬朗;母親身體也很不錯,洗衣做飯樣樣能幹。歲月雖是染白了鬢角,可看到我帶著妻子和孩子回來,父母很是高興,綻開在皺紋深處的笑顏似乎一下子讓他們年輕了幾十歲,朗朗的笑聲感染了我,並引起我內心的暗暗自責。

去年暑期回家時,父親墳頭已經草蔓叢生一尺來高了,母親的身體也不如以前,唯獨門前樑上那顆紅火罐依舊屹立在地頭,鬱鬱蔥蔥,經冬歷夏,櫛風沐雨。

站在樹下,任由夏日的清風吹拂,往事悠悠。我撫摸著已經皴裂得斑斑駁駁的樹身,聽著迎風搖曳的枝葉時而嘩嘩啦啦時而悉悉索索的低吟,好像又看見了父親的身影,聽見了父親低沉卻又剛強有力的聲音……

一天午飯後,當我們一家人晒著暖洋洋的太陽,聊著天時,看著稚氣未脫上躥下跳的孫子,母親拿出了一枝已經珍藏了一冬的火晶柿子讓大家品嚐,這一下可是引起了那小傢伙食慾。這不,一棵樹枝上的十幾顆柿子,大人還沒怎麼吃,七八顆已經已經被他送進肚裡,都快要成了個饞嘴的花臉貓。

看著孫子那憨樣子,父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而母親笑得流出了眼淚。看著父母那滿臉的喜悅,嫂子和侄子侄媳婦他們也都樂了……說笑間,哥哥給姐姐和縣城的妹妹打了電話。時間不長,姐姐、姐夫,妹妹、妹夫帶著婷婷、陶陶、波波等也都來了,我家的小院一下子熱鬧起來。趁著勁,父親從罈子裡拿出了自作的柿餅,再從席簍裡拿出了核桃,紅棗、瓜子、花生等乾果,母親也溫好了剛從柿子棚上拿下來的柿子,端上了柿子炒麵和油糕、油饃等老家的特色食品,我們一家大大小小十幾口人吃著美食、聊著家常……

我似乎看見了門前樑上那顆柿子樹開花了,花開的很繁恨繁;飼料地裡的小麥油綠綠地,風一吹,就像是好多隻兔子在田間跳躍,追逐、嬉戲…… 柿子樹下,媽媽撿拾了一捧雨後凋落的柿花,然後用青蔓穿成一串掛在妹妹的脖子上,就像是一串乳白色的碎玉穿成的項鍊,散發著幽幽的清香。妹妹高高興帝跑著,不小心腳下被絆了一下,摔倒在鬆軟的麥田地頭,可她卻倒淡然,不哭也不鬧,竟趴在地邊採著已經開花的蒲公英……

我也好像看到了,像是一顆顆蒲公英的種子,姐姐、妹妹和我離開了爸爸媽媽的身邊,被四月間的一陣清風帶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落地,生根,發芽,開花——也都有了自己的家;父母站在柿樹下在向著我們離開時的路口張望,心裡面寫滿了悵惘和牽掛;而遠處的我,卻也在高樓上向著西南憑窗遠眺——我和故鄉兩地之間雖然能彼此張望,卻被千山萬水隔斷。

人常說,養兒防老,積穀防饑。孩子都是父母身上掉下來的肉,父母既希望子女事業有成,家庭幸福,家業興旺,香火不斷,在陰司不會成為落寞惆悵的孤魂野鬼,又希望自己在年老體衰時身邊有人端茶遞水,悉心服侍;可人生苦短,世事難料,在這個充滿著競爭的人世間,人有時候就免不了要離開自己的親人,或者因為習俗遠嫁他方、或者為了生計而背井離鄉。這樣,在大多數節日和閒暇時,便只能在山水阻隔的這邊向著故土遠望當歸,聽憑那腸中粼粼的車輪牽引出父母親人的一顰一笑。

有時候,人就像是從柿子樹樁上抽出的一顆顆枝椏,在尋找自己的天空,希冀著在霜染秋林時枝頭掛滿著果食,以慰藉深埋在地下的根和賦予了它生命的樹身。很顯然,那些根雖然已經無法看見的,可畢竟是它們生命的源;而那些樹身滿身疲憊光華不再,可仍舊承載著它們的體和魂。

樹大根深,根深葉茂,儘管紮根於貧瘠的土地上,可家鄉的那顆柿子卻在經歷著冬日裡苦痛、春天的花期和夏日裡的蓊鬱後迎來一個個豐碩的秋,從根到梢都洋溢著喜悅,充盈著歡笑,呈現著一樹溢彩流光的火罐紅。

幸福就是一樹火罐紅啊!它矗立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地方,也駐留於人的心裡。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它用那晶瑩剔透和火紅的光亮映照著人,走過四季,也度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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