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漁歌優美散文

我是太白湖的兒子，生在太白湖，長在太白湖，對太白湖的水、草、魚、鳥是那樣熟悉，就像背誦一首古詩，信手都能說出太白湖的一二來。那一片黑色的土地、藍色的湖水，在我心頭盪漾了四十多年的時間了，卻總是不敢用文字把它刻錄下來，生怕汙染了這片肥沃的土地、湛藍的湖水。

一雙槳/一條船/一網撒向湖中間/人兒笑/魚兒歡/浪花飛濺船兩邊/水藍藍/稻燦燦/夕陽西下見炊煙/白米飯/魚兒宴/漁家生活似神仙。這首《太白湖歌》的旋律，讓我懂得了勞作的艱辛與歡快，體味到了音樂的優美與震撼。兒時的我，總以為太白湖最大最美，是我最幸福的樂園。我是伴隨著這首《太白湖歌》優美歡快的旋律，一步一步遠離家鄉、遠離太白湖，走進大學、走向城市。但我始終覺得我是屬於太白湖的，我經常在心中發問：我可愛的太白漁歌，你的旋律還是那樣優美嗎？

最近，我專程去了一趟太白湖。重進秋日的太白湖，我才真正體會到只有上蒼才是一位最善於潑墨寫意的丹青大師，只用了一點純真的白、一點純粹的藍、一點金燦的黃，便成就了一幅蒼勁壯麗的傑作。在農耕經濟走向工業經濟時代，這裡仍然是那樣靜謐、那樣古樸、那樣厚重、那樣原生態，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奇蹟。這幅畫，與記憶中的太白湖是那樣的吻合。雖然比不上《清明上河圖》那樣珍貴，但可以說是留給子孫後代最寶貴的資源，最豐厚的資產。

秋日的太白湖是那樣的靜，那樣的平，空氣在陽光中慢慢地流動，似乎怕驚醒豐收的夢。望著金燦燦的稻田，平靜如鏡的湖水，藍天白雲的倒影，我的思緒被凝固了。我充分享受靜的恩賜、平的境界、慢的權利，久久地坐在湖邊，陶醉於這樣一種境界，繃緊的心開始鬆弛，沒有了虛偽的謙遜，沒有了不必要的恭維，沒有了刻意的小心翼翼，讓設防之心遠離，盡情品嚐秋日太白湖的美麗與芬芳，就像兒時躺在母親懷抱裡一樣天真、快樂和安逸。

秋日的太白湖是那樣的純，那樣的實，好像有一種不需要任何東西來裝飾的灑脫和孤傲。平淡的天空沒有浮雲，山水田地都在平分秋色，似乎在告訴人們已經到了收穫的季節。沒有春天的婆娑，也沒有夏天的華麗，看不到青草的新綠，看不見映日的荷花，寥寂之中顯得有點雍容富態，似一位端莊大方的少婦，把豐收的果實裝在懷裡。中午的陽光略顯大方而強烈，金黃色的稻穗，銀白色的湖水，或黃或紅的樹葉，青而泛枯的雜草，低頭垂枝的楊柳，都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耀眼和神祕，似一個個跳動的音符，譜寫著一曲太白湖之美秋為最的樂章。

我陶醉太白湖這獨特的秋之韻，讓淡泊平靜的秋色，滲進了心底裡的每一寸荒蕪。這裡沒有工廠的機器轟鳴聲，沒有城市的喧鬧聲，沒有任何化學成分的汙染和垃圾，也沒有鋼筋、水泥和腳手架，更沒有複雜的人際關係，看到的是魚歡水暢，稻黃草吟，聞到的是湖水的清香和黑泥巴的芬芳。是的，這就是太白湖的`身影和味道。這就是我兒時的太白湖，我夢中的太白湖！這種身影和味道是用最乾淨的空氣、最純淨的湖水、最古老的木船、最厚重的果實、最誠信的人際關係鑄就的。這種身影只看一眼就能給人留下深深的烙印，讓人難以忘懷。這種味道只吸一口就沁人心脾，讓人不生貪婪。

進入太白湖，除了欣賞自然風光、享受陽光和空氣外，划船當是最有趣的事了。聽說八叔在太白湖承包了魚池，我便向他借了一條小木船。八嬸怕我不會撐船，叫八叔與我同行。八叔說，漁家娃哪有不會撐船不會水的？叫八嬸放心。八叔雖是這麼說，但還是擔心我多年沒有撐船入湖，也有點放心不下，也就跟著上了船。其實我知道，撐船也像騎自行車一樣，一旦學會了就會終身不生疏。我站在船頭，拿著竹篙撐船入湖，八叔坐在船尾，不時講些承包魚池的事，並告訴我現在黨的政策好，他共承包了20畝魚池，太白湖水質好，魚肥味美價錢高，年成好的話年收入可以搞到10多萬元。我一邊聽，一邊挨船下篙，一篙一篙地撐著船，沒有任何目的，只是為了撿拾遺失的記憶。這一湖水裝著我的童年，見證著我兒時的艱辛與歡樂。我對這一望無際的太白湖太熟悉了，哪裡水深哪兒水淺瞭然於胸，撐起船來也就得心應手。我沿著兒時習慣的航線撐船，一點一點地撿起記憶的碎片。在我讀國小時，每到春天我和小夥伴們身在教室、心在太白湖，特別是楊柳揚花的時候，我們彷彿聽到了一湖的魚在向我們召喚，書中的字也像是變成了一個個活潑可愛的小魚兒，急得我們等不得放學鈴響，便悄悄地離開教室，溜進太白湖踩馬鯉，嘴裡唱著“楊樹花飛，馬鯉一堆；柳樹泛了花，馬鯉踩到家”的歌謠。馬鯉魚肉厚味美，呈斑馬色，習慣在沙泥質的水中繁衍生息，據說是太白湖獨有的魚種。說來也怪，馬鯉魚只有楊柳開花的那幾天才最好捕捉，一般情況下用網捕不到，用鉤釣不到，只有這個時候才能品嚐到它的美味。一年就等這幾天！這叫我們哪有心思坐在教室裡聽老師講課？我們急不可耐地一腳踩進太白湖的沙泥中，吸引了不少馬鯉魚直往腳底下鑽。最有趣的當是暑期，整天泡在湖裡，捕魚捉蝦撈扁葉草，划船採蓮摘菱角，日有所獲，日有所樂，並練就了一身好水性和赤手空拳潛入湖底摸魚的硬功夫。最艱辛的是冬天撿野鴨，太白湖野鴨多，冬天的野鴨喜歡到湖灘上尋食小魚小蝦，有的吃飽了走不動了就在湖灘上休息，晚上結冰冰住了野鴨的腳和翅膀，就走不動了也飛不動了。我們早早起來，趕到太陽尚未升起的時候來到太白湖撿野鴨。俗話說，天下金子要起早撿。撿野鴨正是如此，如果來遲了冰化了，就撿不到野鴨。那時家裡窮，我們都是打著赤腳、踩著薄薄的冰在湖灘上撿野鴨，雙腳凍得紅腫，時常被薄冰的鋒利割破了皮鮮血直流，但我們並不覺得痛，一心想著撿野鴨，看誰撿得多。窮人孩子不僅早當家，而且扛凍扛痛扛冷扛餓，少有嬌氣，只覺得有野鴨可撿的冬天不餓不冷。

我就這樣漫不經心地撐著船在太白湖裡尋找記憶的痕跡。忽然，一條魚從湖中躍起，把我從記憶中拽回眼前。只見這條魚躍出水面後，又徑直地在湖面上疾遊，不一會兒就肚白翻花。我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一條喝了白露風的翹嘴白，並脫口唱出了一首專寫翹嘴白的漁歌：

翹嘴白，白露風/喝進肚子腮不動/跳兩下，胡亂衝/肚皮翻白浮水中/一把叉，一根索/一條翹嘴入筐中/用湖水，煮湖魚/味美酒烈醉漁翁。

八叔直誇我沒忘本，是太白湖的兒子，還認得太白湖的魚，還熟知太白湖魚的習性，還記得了《太白漁歌》。我一篙撐過去，將這條翹嘴白網入船中。這是我今天的意外收穫，印證了一句古詩：有心栽花花不發，無意插柳柳成蔭。

不知不覺一天就在無所事有所憶中過去了，落日的晚霞把太白湖染得通紅，宛如一幅抽象派的西洋畫。此時，我才真正感受到了什麼是“秋水共長天一色”。我一篙撐過去，小木船像頑皮的孩子一樣，在這幅美麗的畫面上剪了一刀，泛起層層波浪，卻也給平如鏡面的太白湖增添了幾分動感美。我帶著這份意外收穫的喜悅，走進了八叔的漁棚。過了一會兒，夜幕降臨了，八嬸操勞了一桌魚宴，我品嚐著久違了的湖水煮湖魚，別有一番風味。棚外靜得出奇，繁星似錦，一輪明月掛在太白湖的上空。棚內我和八叔對酒當歌：白米飯/魚兒宴/漁家生活似神仙。

《太白漁歌》的旋律不時伴隨著濃濃的醇香飛出棚外，掠過湖面，燃燒著夜的寂靜。八叔醉了，我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