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香往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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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有個館子叫居順和,俗名沙鍋居,在西四牌樓北邊缸瓦市路東,緊靠定王府圍牆。專賣豬肉和豬身上的一切,可以做出一百二十道菜色不同的豬全席,尤其是白切肉,提起它那時的京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居順和為什麼叫沙鍋居,據說是因為門口設了一個大灶,灶上置一大沙鍋,直徑四尺多,高約有三尺,可以煮一頭豬。傳說這沙鍋有百餘年曆史,從來沒有換過湯。一天只賣一隻豬,不到半天就賣完了,遲來的客人往往只能第二天請早。

肉香往事散文

我也很喜歡吃白切肉。今年夏天回新昌,還與道宇、旭東、文輝在南北大道的金筷子餐館吃了一回。金筷子餐館不把白切肉當成菜供食,而是我看見剛煮好出鍋的白切肉誘人,要了一盤,趙旭東直言好吃,吃得直點頭。

老北京的白切肉是什麼味兒?梁實秋去吃過,他說“確是不錯”。不過樑實秋的嘴可能太刁,也可能是“高雅君子”,他吃過沙鍋居的白切肉後說:“究竟是以豬為限,格調不高,中下級食客趨之若鶩,理所當然,高雅君子不可不去一嘗,便很少有去了還想再去的。”

與梁實秋不同,我於豬肉的刻骨銘心就似生活的年輪,一圈一圈可以數,也一圈一圈地還在長。

小時候我常常跟著爺爺走親戚,大姑二姑家去得最多,大姑家比較窮,除了正月裡,平時去一般不太可能有肉;就是正月裡去,因為只一碗肉,儘管大姑勸得很勤,我還是記著母親與爺爺的話,不去動筷。二姑家好些,二姑不光勸,勸多了看我不吃,二姑會親自夾給我;我總是要把肉夾回碗裡去,二姑就會用她的筷子壓住肉,讓它陷到飯裡去,然而在爺爺說“二姑叫你吃你就吃吧”的話裡,把肉慢慢吃掉。所以,我最喜歡去二姑家作客了。有一年正月裡,我又跟爺爺去二姑家作客。二姑燒了一碗榨面給我與爺爺當點心(我鄉習俗,有親戚來訪,都要先燒碗點心)。榨面我不太愛吃,這二姑不知道,二姑的心思在榨面底下,我一拌麵,喲,碗底有小半碗紅燒肉呢!那天我重感冒了,肉又太多,竟然首次逢肉沒吃完,還剩得不少。二姑問我為什麼不吃完,我說我吃不下,不想吃了。第二年再去作客,二姑還是勸我吃肉,我客氣地說,我不吃。二姑恍然大悟地說:“我想起來了,國祥去年吃肉就胃口不好了,那你多吃豆腐,油腐!”老天,我的胃口是多好呀,我想吃肉。可是,我沒臉吃啦。那次在二姑家住了三天,熬了一天半,我對爺爺說了原因,爺爺呵呵笑了,我也笑了,二姑也笑了,我晚上又吃到二姑那好吃的紅燒肉啦。

去外婆家作客應該說不叫作客,因為我一住總是十天半月,甚至是半年,母親常常在家裡的活計輕快了些時才來外婆家接我回去。外婆家的肉也不多。外婆有十幾個外孫、外孫女,外婆家的肉要分開待客的;一般在阿姨、姨夫們帶著表兄表姐妹們去作客時,桌上才上一碗滿騰騰的肉,這時外公外婆勸吃肉的聲音此起彼伏的,似一道讚歌唱亮我們的心。有一年我總算等到爸媽來外婆家作客了,外婆的桌子上又擺上一碗肉來,然即使桌子上擺了一碗肉,沒有媽媽的同意,我仍然不能痛快地吃。其實這也養成了習慣。外婆勸得很勤,還夾了一塊給我,我習慣地要還回碗裡去,外婆說吃吃,這塊肉是要吃掉的。還表揚我懂事。我用眼睛看了一眼母親,母親笑了笑。哈,我痛快地動嘴了,一口飯就著它就吃完了。肉很好吃,這碗肉在飯鑊裡不知蒸了多少天,肉味與飯味渾然一體,一個香字了得。我吃得太快了,快得只在嘴裡留下一絲肉香。外婆還在勸,勸爸媽吃,勸大姐二姐,勸二弟小弟。大姐二姐只是嘴裡“嗯嗯”還沒有夾,二弟小弟各夾了一塊,小弟人矮,還是母親給他夾的。外婆又在叫我吃一塊,我忍了忍沒夾,外公又叫我吃,我忍不住了,就夾了一塊。母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還在桌子底下踹了我一腳。這塊肉我吃得可慢慢啦,肥肉咬得菲薄,瘦肉一絲一絲地批著吃。母親看不慣我的'吃相,又瞪了我幾眼。最後我在吃泡飯粥的時候,看見母親與外公外婆聊得很高興,眼睛也沒看我了。我想正月也快過去了,再不吃可得到過年才能吃到外婆家的肉了;按慣例這碗肉就是外公外婆給我們家準備的,不吃白不吃的。想到這,我用疾快的速度讓筷子飛向群星捧月般放在一桌子菜碗中的肉碗,不想母親的動作比我還快,我剛把肉夾好後往自己碗裡運的一瞬間,她用自己的筷子使勁地打落了我的筷子,我的肉落回肉碗的同時,筷子把整碗肉打開了花,露出的是一塊大骨頭。

外公外婆早就作故,母親也於一個月前離我們而去。之前我常常在吃肉時忘不了這露出的骨頭。它成了我生命的年輪,烙在我成長的日子裡。往後,我吃肉時,想起這露出的骨頭時,竟不得不外加對母親的思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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