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散文

來源:才華庫 1.12W

讀書時,我是學校附近的土著學生,她是寄宿在孤寡姑姑家的“僑民”。我家與她姑姑家僅隔著一條村街的距離,而且世代友好。

佳佳散文

她的名字叫佳佳。她身材窈窕,面容嬌俏,白皙的臉上總是飄逸著兩朵紅雲。特別是,她眉心的那顆美人痣,猶如“錦上添花”一般好看。她成績優秀,年級前茅,卻寡言少語,好像總是裝著什麼心事似的,或者是唯有讀書才算她活下去的理由。她的家境也一定不錯,因為她除了穿著較農村娃兒時髦外,還有一塊手錶和一個寫著“保衛祖國”的搪瓷缸子。

從讀七年級開始,我與佳佳就同班,早、晚自習課一樣地走讀。我倆從來都不講話,為什麼?八十年代初,偏僻農村的少男少女傳統而守舊,一見面就臉紅,一說話就打結,就連同胞兄妹與姐弟之間的交往,也生怕被他人誤解而飛短流長。如果有人看見不相干的青年男女偷偷地說話了,被傳揚出去,感覺如偷牛賊一般的心虛和丟人。

每天,我家總有做不完的家務事,加之我家去學校約有一里地遠,上早、晚自習課時我經常遲到。至於我被老師罰站,寫檢討,那是家常便飯的事,老師還常常這樣地責問我:

“你與佳佳同學一樣遠,她為什麼就不遲到?……”

佳佳成了老師批評我的參照物,無論是作息時間,還是學習成績。後來,遲到的局面戛然而止,何故?因為我只要依著對面的“生物鐘”行事,就絕對能夠準時地到達學校。

每天清晨或晚飯後,我只要聽見她刷牙時,不停地咳嗽和噹噹地用牙刷敲打搪瓷缸子的聲響,我就會比兔子還快地衝出家門,以三步跨籃的動作飛進教室裡端坐著,以領取老師“表現好”的鼓勵。

當然,“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懂得投桃報李。每天下晚自習課後,我總是讓佳佳走在前面,我就拿著一根小竹棍,在二十米開外佯裝捕捉小蟲子、小青蛙什麼的,藉口說是給“沙和尚”覓食。與其說我是在保護著她的人身安全,不如說是給她打個伴壯壯膽。那麼,家鄉就我倆是同道的同學?當然不是,是她的姑姑要我“晚上回來等等她”,而她好像也默認了這個提議……

“沙和尚”是一種極聰明、忠誠、溫順、易養的鳥兒。據說,餵養久了,它就會像鸚鵡一樣說出人話。

八年級的某一天,就在對面發出明明白白的“暗號”時,已然能夠放養的“沙和尚”,它邁著沉穩的步伐,大腹便便、搖頭晃腦、若有所思地“咿呀”了幾聲。

“莫非你真要講人話了?”我聽出了它叫聲的異樣。

“有咕,有咕。咻,咻,咻!”它老是發出這樣模糊的聲音。

“是啥意思呢?哪有狗呀?你以前從不這樣叫喚的喲。”它反覆地絮絮叨叨著,我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有鬼,有鬼。羞,羞,羞!”它的發音似乎標準了許多。

“你才有鬼哩!你個爛舌根的巫婆!”我學著婆姨們罵街樣地嘟囔了一句。

我和她有鬼嗎?我倆近兩年來可沒說過一句話喲!我倆沒鬼嗎?她的“暗號”是一種巧合?為什麼不上早、晚自習課時,她就不咳嗽也聽不到她敲打搪瓷缸子的聲音?沒鬼,那天在剛插完秧的狹窄的田塍上“會車”,咋因為緊張而雙雙讓進了水田裡去了?沒鬼,你幹嘛對號入座、自尋煩惱呢?

少男少女之間的那點兒微妙,猶如青澀的水果,總是酸酸澀澀的。我相信,誰的心裡都有過類似的風景,可是,其中的故事情節又各不相同。

九年級那年,我倆同桌。雖然還沒有建立正常的外交關係,但是她的“暗號”依舊,我也照常捕捉著小蟲、小青蛙。

為了保留國小時的革命傳統,也為了跟上男女陣營對立的革命形勢,我倆桌面中間的三八線,被我畫的比誰的都要粗和顯眼。

不過,同桌間誰要是越界了,反應遠沒有讀國小時那樣激烈,倒像中印洞朗之間的衝突,保持著剋制,不溫不火。或許,眾多同學間的劃清界限,只是一種遮人耳目的把戲。

一次,眾男生把她抓了個現形,說她長時間越界了,起鬨要我拿出一點兒昔日“甩大錘”的氣魄來。憐香惜玉和朦朧的情愫,讓我猶豫不決,最後我紅著臉對眾男生大吼了一句:

“你們這是欺負人!再說,我又沒有看到她越界!”

“呦,急了?心疼了?哈,哈,哈。”眾男生髮出一種戲謔的怪笑。

我的臉如椿樹蔸般鮮豔,她的臉比我的更紅。她慌亂間的驚鴻一瞥,深深地烙在了我靈魂的柔軟處。

佳佳九年級沒有讀完,就匆匆忙忙地轉學了。臨走時,她紅著臉悄悄地給我送了一個日記本,但她依然紅脣未啟。我開啟日記本,只見上面端端正正地寫著: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我木訥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說實話,兩年多的相處,其實心裡有太多的話要說:關乎學習與生活,關乎理想及命運,關乎朦朧和風景……

後來,我從她姑姑的口中得知,她媽媽是城裡人,她爸爸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高截位癱瘓了,她媽媽要去做護理,她才不得不寄住在鄉下讀書。

讀高一時,我聽說她考上了一所有名的中專學校。那時的中專是國家統一包分配的,我便在心裡默默地為她祝福……

“人生如戲,戲若人生。”八十年代末,當我從沿海打工回家,途經市南渡口時,地攤上一個炸蔥花餅的女人吸引了我:她的臉並不白皙,也看不見臉上的那兩朵紅雲,相反,因風吹和煙燻,她的膚色粗糙而黝黑;她的穿著很普通,但還算得體和乾淨;瑕不掩瑜,她的眼神和那顆美人痣,依然能在我的心海中氾濫成災……

“佳佳?!”其實我早已肯定,但我還是試探性地喊道。

“哎呦,是老同學呀。快點吃蔥花餅,可香著哩!”她驚喜中帶著幾分窘迫。

歲月洗淨了彼此心頭的嬌澀。我邊吃著她遞過來的金黃脆嫩的蔥花餅,邊與她娓娓地攀談了起來。

佳佳告訴我,她本是考上了一所名牌中專的,可是,開學不久,她就被檢查出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因為病情嚴重,她不得不休學了。還有,他爸爸因為疑似“被俘”的經歷,高截位癱瘓後,國家並沒有給予多少救助,而她媽媽只好邊上班邊照顧著他。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也為了給自己治病,她找了很多輕鬆的工作,但工資都很底。最終,她便擺上了地攤――炸蔥花餅。後來,由於各種陰差陽錯和現實的原因,她只好放棄了繼續讀中專……

聽了她的述說,我心裡五味雜陳。我不斷地感嘆著世事的無常,生活的不易。

“沒有什麼呀,也許這才是生活!”她很樂觀地說。

“願你們一家健康、平安、幸福!”我真誠地祝福道。

……

佳佳,近三十年未見了,你的病好了嗎?你爸爸的事落實了沒?你們一家人過的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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