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妝匣裡的時光散文

古時候的女人被封建禮教束縛得緊，一生被無數的信條牢牢地禁錮起來，沒有人身自由，更談不上自己的私人空間。可是多麼慶幸她們還有一樣一直處於她們僅有的掌控範圍，那便是她們屜藏時光密語的木質梳妝匣。

回望過去綿延了千百年的歲月長河，多少斜搭著幾縷晨光的窗 下，見證了那時的女子每天早起的第一個儀式——梳妝，見證了她們平常的幸福與愁意。

她們端坐在古銅色的圓鏡前，開啟自己的小梳妝匣，拿出一把古舊的桃木梳，輕柔地把昨夜在睡夢中散落的長髮盤成一個鬆鬆的髮髻。用眉筆細細地描上彎彎的眉，再撲上點淡淡的粉底胭脂，最後把一支古典素麗的簪子別在頭髮裡當做不經意的點綴。

若是還不著急開始一天的勞作，有時候她們還會在梳妝完畢時靜靜地看著銅鏡裡的自己，細心地數出時光在她們的容顏上留下的痕跡。每一道皺紋在她們心裡都是那麼地觸目驚心，她們嗔怪歲月的無情，卻又無可奈何。無論哪一個女子，當她們發現自己走了第一根白髮裡，心裡都是無比安靜的。彷彿一根銀針落地，也如同雷霆萬鈞。

她們也懂得時光的祕密，懂得美麗不長駐，懂得“花無百日紅”的道理，可是正是因為懂得，她們自出嫁那日起便開始憂慮。她們的憂慮是那麼小家子氣，那麼真實可觸，顧不上生長額外的詩意。她們憂慮食物、布匹和房屋，憂慮作物生長、天氣變化和神明旨意，她們還憂慮丈夫情意、公婆奉養、孩子婚嫁等等世間紛亂的事情。她們活得那麼辛苦，可是甘之如飴。

或許她的梳妝匣裡還靜靜地臥著一簪精美絕倫的金步搖，搖曳的光幻化出許多當年的遙遠影像，桃花夭夭之下，她與衣袂飄飄的'少年許下約定，山盟海誓，寧死不移。可是後來呢？後來她的少年意氣風發地騎上馬，鋪十里紅妝，迎娶另一個門當戶對的大戶人家的閨秀，而她也終於咬牙應下了那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禮。故事從此波瀾不驚地發展下去。

她並不愛這個會與終老一身的男人，可她依舊盡心盡力地照料著他的家庭。她的刻骨銘心被時間沖刷得清淡平靜，當時洶湧澎湃的心情也逐漸變得隱忍而沉默，她甚至記不起少年稜角分明的模樣。她有她的責任，她已經跟身邊的人和事物發生了太多割捨不掉的聯絡。這裡需要她，需要一個賢惠溫柔的妻子，一個孝順勤勞的兒媳，一個親近慈祥的母親，而這些身份重疊在一起便是她，只能是她。她始終無法逃離，於是她決定接受。

終於，一天清晨，零露瀼瀼，她發現了她的又一根白髮，藏匿於青絲之間銀光閃閃。她小心地拔了它，然後平靜地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讓那根白髮飄在窗外的風裡，散落在晨光中，她接受了老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