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黑黑的夜散文

來源:才華庫 1.21W

窗內是明亮的,窗外是漆黑的。

那個黑黑的夜散文

看了幾個本子,心裡是一團濃濃的怒氣。那潦草的字,那不知所云的句子,那一處一處的墨團,就像憋悶的空氣,牢牢地籠著我;就像那討厭的知了的叫聲,就像農村那鋤頭刮鍋底發出的尖利聲,我不安,我煩躁。我把一個一個陌生的本子丟到一邊,總想從中找到那昔日熟悉的名字,他們的本子是那麼爽心悅目,和看那優美的散文,誦讀那節奏婉轉的詩歌沒有兩樣。可他們走了,我教了兩年的班被分了,那些優秀的學生被學校拉進了那一個優等生聚集的班裡,他們將成為別人的果實,成為別人的驕傲,我為別人做了嫁衣。他們走了,帶走了我一個年輕教師飽滿的激情,帶走了我曾經的滿腔希望。我就像一個打工仔,辛辛苦苦兩年的拼搏,好不容易有了一筆收入,可被小偷給偷了個精光;就像自己辛辛苦苦寫出的文章,卻被剽竊者洋洋得意地拿去領獎,還拿著獎狀在我們前面晃:“你看我多有本事!你看我多麼榮耀!”我欲哭不能,只能關著門,在自己的籠子裡,拉上窗簾,流淚,讓怒火盡情地冒著。走出屋子,還得笑臉迎接那偷走了我東西的人,表現我丟了東西的無所謂;還得笑臉奉承那剽竊者……

以前,那課堂是笑聲不斷,是讀著、講著、聽著都清晰的聲音,都清澈的目光,圍著我的是歡悅的小臉,可現在……是越講越糊塗越講越困惑的無可奈何的面容。長長的火車要飛速,得有火車頭;羊倌把一大群羊吆喝得那麼可愛,是因為有了優秀的領頭羊;我呢?我什麼都沒有,沒有了火車頭,沒有了領頭羊,就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也給趕到了別班,把一群陌生而調皮的娃子推倒我面前。他們基礎差,習慣差,美其名曰“專業班”,就是一個“雙差生”聚會的團體,憑什麼要我來受這個罪?是因為以前我帶的班差嗎?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差。領導的話很動聽:“你人年輕,有親和力,責任心強,耐心好,只有你才能把這群野豬給馴化……”馴養野豬的危險有多大?為什麼領導或者領導的愛人不來當馴養員?為什麼沒聽領導說自己或者愛人的能力差,責任心不強?遇上好處的時候,能力強的都是他們,遇上難事的時候,能力強的都是我們?我有了遇上一個美麗騙子的感覺,她就是用這美麗的謊言實現“騙”的目的。我覺得領導就像在誇一匹馬,而那真正得到榮耀的不是馬,而是騎馬的人。我明白了,那是因為我年輕,帶畢業班的能力還不能讓領導信服;如果我是領導的親戚又將怎樣?和我一起參加工作的,不就是領導的學生嗎?他不就在他的老師們的帶領下組合進了那快班嗎?

看著這些糟糕的作業本,上當受騙,被偷被盜,被捉弄的感覺很強烈。我憤憤地把筆拍在桌上,牙齒咬得嘎嘎響。我起身爬在窗臺上。

還有一點亮光,燈光射著的窗外那一綹夜空,忽明忽暗,像很遠又像很近,昏暈昏暈的。光的兩邊是漆黑的;光的前方好像無底,又隱隱約約的好像有厚厚的東西在那裡堵著,讓光無法通行;那昏暈昏暈的地方像有著幾雙窺探的眼睛,像藏著一張張血盆大口,就要跳到我的頭上,我臉上,就要咬斷我的脖頸,我不覺一顫。

左方的夜幕中傳來了蛐蛐的鳴聲,鳴聲是淒涼的,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更撕人心肺,它們也在抗拒這厚重的夜色?它們也怕黑夜?它們也希望一個敞亮敞亮的世界?鳴叫的蛐蛐是不少的,也許是累了,也許是失望了,也許是知道怎麼呼叫都沒用,剛才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沒有了。這陣叫聲的後面,又傳來了聲音,總有不甘心者。叫聲透過門,透過房頂傳來,這是擊破了重重阻攔,經歷了曲曲的縫路才傳入我耳裡的,聽來是那樣的遙遠,那樣的微弱,卻又是那樣的有力。這樣沒命的號叫,它們希望著什麼呢?我彷彿看到了白天那活潑可愛的到處騰躍的身子,正被夜幕中的力量拉扯著小腿,那停止了鳴聲的蛐蛐該不是已經被……我彷彿又覺得那燈光裡像眼睛的東西閃著的是淚光,愣愣地盯著我,希望著什麼。

“老師……”我突然覺得有人在叫我,然而回身一看,只有那亮亮的六七步的空間,空間裡是陋陋的床,還有那水壺那水桶和那被扔亂的本子。我扭轉身子,蹲下身,撿起本子,嘆著氣回到座位上,翻開了一個作業本。

作文剛寫滿一頁,我以為沒有寫完,隨手往另一頁翻去,卻是這樣的文字:“李老師,你回家走得晚,早晨又來得那樣匆忙,把教室的鑰匙給我管行嗎?”我是偶爾在學校住,多數時候要回老家。

這個學生我認識,分班時他怕分到另一個班,一次又一次地找我,我彷彿又看到了分班時他渴求的`臉,有緣吧,那老師竟然爽快地答應這娃子到我班上。他這東倒西歪的字,是在告訴我什麼?是責怪我,還是在關心他們的老師?“老師,要不要打飯,我到公社伙食團去給你打。”中午,我改作業去伙食團晚了,未打上飯,蔫耷耷回寢室,途中有個學生曾這樣對我說。她的臉紅紅的,顯然問話時曾心跳有膽怯,那雙眼睛好像還閃著淚光。掃地用了我桶中的水,還桶時忘記了把水給我提上樓的男孩,也曾紅著臉,瞧著我的眼睛裡是抱歉和膽怯,也像閃著淚光。那匆匆跑來,站在我寢室的門口,想說什麼嘴脣動著又離去的閃著淚光的眼,那來請我講題的希望的眼,那聽不懂而自責自愧的眼……這些被拋棄到我這個不值得信任的年輕小子懷裡的“雙差生”的眼睛,在窗外盯著我,只是我看不到他們,他們卻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我。這是可愛、膽怯、自卑而又渴求的眼睛。

我感覺到,這些眼睛就在這小小的亮光的外邊,在昏暈昏暈的光線的盡處,閃著淚光,和蛐蛐一起撕心裂肺地鳴叫,是那麼地明,是那麼地亮,那麼地強,那麼地響,然而我又覺得是那麼地弱,彷彿是在漸漸地消失,就要消失於那黑黑的盡處。“別去!別去!”我神經質似地叫起來,伸手抓住的是厚厚的牆壁。

是的,別去,別去,千萬別去!我別去,別暴棄下去;學生別去,別離開學校,別放棄下去。我們都還年輕,我們都是“慢班”,我們要耕耘起我們的精神,總有一天,只要我們“都別離去”,我們就能耕耘出一片生機盎然的天地。錢被偷了有什麼,再掙就是了;文章被剽竊了算什麼,又寫就是了。生活中,勞動成果被莫名其妙地剝奪,不是一人兩人,真正的強者是在被剝奪中立起,而真正的弱者就會在被剝奪中平庸而懶惰放棄;只有讓自己成為了強者,自己的勞動成果才會真正被擁有。自甘墮落,就永遠沒有自己的果實。

夜很深了,我把這些作業本疊得整整齊齊。躺在床上,夜靜靜的,我的心也靜靜的。窗內是亮的,窗外雖然是黑的,而黎明就在我身邊。我相信,我一覺醒來,看到的窗內是明的,那窗外同樣是明的,內外的明亮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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