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來素韻凝香散文
人，對歲月和生命的感悟，有深有淺，但若不去感悟，那麼永遠也不知深淺。
——題記
一、品秋，寸心澄澈
時序，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匆忙的就像夢一樣。
烈日炎炎的盛夏轉身尚未走遠，涼風然然的清秋便尾隨而至。一葉知秋，秋天，大概就是從一枚落葉裡開始的吧！隨著一陣清風吹過，一枚黃葉從枝頭脫落，在空中悠然旋轉著，有一種深閨女子似蹙非蹙似愁非愁的寥落。也許，沒有人會在意落葉這半遮半掩欲說還休的心事，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得明白：秋來了！
其實，秋來與不來，夏去與不去，我都一樣在浩繁塵世間奔忙。我忙與不忙，夏都會如期而去，秋也會如期而來。秋來，我看與不看，秋都一樣會把生命的燦爛與蒼涼演繹的盡致淋漓；我聽與不聽，秋都一樣會在哪兒演奏著生命的低吟淺唱；我想與不想，秋都一樣會把生命的禪意詮釋的婉約深邃。
其實，從一個季節到另一個季節，大地上到處都有生命消瘦的身影，在時光的交錯裡晃動。它們在季節裡成長，在歲月里老去，直至最後從大地上消失，整個過程輕的就像一縷風。這麼多年了，我始終無法說出它們在我那顆潮溼不堪的心田裡投下的那份坦然與平靜。那坦然與平靜，恰似迴歸了大地母親的懷抱，那麼溫暖，安詳而又赤裸裸的真誠！每當看到它們老去的身影，在秋天我心裡會滋生出夏日的柳綠花紅，在夏天我心裡會滋生出秋日的葉落草枯。如果說夏天是一場熱烈的愛戀，那麼秋天就是愛戀之後的婚姻！它從夏天的灼灼其華里漸次走向平靜。這種其華，就像蝶戀花，讀得出的是賞心悅目的風景，讀不出的是心對意的求索。這種平靜，就像風吹落葉，看得見的是蒼涼，看不見的是禪意。
自古逢秋悲寂寥，這種悲慼的愁緒也許是從宋玉的“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為始吧。然而，如果沒有秋水長天，何來排空遠征的南飛雁？如果沒有秋風蕭瑟的無情，何來葉落歸根的情結？如果沒有霜重露冷秋令寒的草木殘敗，何來花紅流韻的絢麗？
心與秋相逢，只因一份兒懂得，才會把最美的憂傷蟄伏在心裡！而秋天，生命的火焰在思想裡跳躍，一半是生命的絢麗，一半是生命的寂滅。這種絢麗與寂滅，混在一個季節裡，一直無法被分割開來。於是，我一直認真的在秋天的韻腳深處，尋找一些可以趕走憂傷的名詞與動詞，讓延續了千年的悲寂寥，開始在明媚輕柔的陽光下，奔跑！
我把一粒種子埋在土裡，靜靜等待它在春天裡發芽，在夏天裡長大，在秋天裡開花。無論那花朵多麼的瘦小，花色多麼的淺淡，花香多麼的微薄，我都會收起內心的憂傷，隱去生活的鋒芒，撣去滿身的塵埃，去貼近它，貼近秋天，貼近遍地繁衍的草木，平靜地看這些細小卑賤的靈魂，如何向秋天交出嘆息與尊嚴，如何向歲月交換無悔與信念？為此，我常常獨立秋日原野，默默地遙望著遠方靜靜地想：秋來了會去，去了還會再來。花開了會謝，謝了還會再開。可那些流逝於遠方的時光，隔著歲月的河岸，伸出手，再也無法觸及。都說遠方不遠，其實，遠方就是滄桑，只是我們看不見罷了。
走過了曾經的岸芷汀蘭，生命鬱鬱蔥蔥的綠，已經開始變黃、變紅、變褐、變的色彩紛呈。背靠一塊兒荒野的石頭，用一顆簡心仰望，明淨高爽的天邊，飄著一道輕柔的晚霞。幾團潔白的雲，在空中或舒或卷，淺淡悠閒。微風漫過，樹影婆娑。一些早熟的葉子，從湛藍曠遠的空中悠然飄下，在百轉千回之後，悄然跌與塵埃，絲毫沒有生命遺失的痙攣與苦痛，一如生時般平靜坦然。遠處的菊花黃，楓葉紅，蘆花飛白，秋蟲低吟淺唱，徵雁展翅排空，如黛的原野盡染含蓄淡雅的秋色。
遊走於囂塵，很少有身心俱靜俱純與大自然合二為一的相遇與交融。欣仰秋之安閒明澈，遠勝春天漫漫梨花綻放的浮躁喧騰，夏天的雨之喜怒無形。一切浮聲遁盡，唯留這份最貼近心靈的溫馨與寧靜，如少女的一襟芳思初初展開，或低顰含笑，或暗吟巧語，姿態飄逸，素韻灑然。這素韻，是這麼的安靜，這麼的清雅。面對這份安靜與清雅，人生之種種惆悵和憂傷，便在其中悄悄消融，歲月之種種印痕，也如琴韻秋水一樣清純。什麼人生之憤怒、悲傷、猜忌、悔恨、嫉妒、自憐、貪婪、傲慢、自鄙、怨恨、虛榮、謊言、自負。什麼人生之快樂、希望、謙遜、和藹、仁慈、寬容、誠實、同情、體諒、焦灼、煩惱、憂鬱、忠誠、沉重，都在這白雲如粉黛，楓葉如胭脂中如一抹雲煙，被秋天的這份寧靜與安然給沖淡了，遠去了，獨剩這冷然的清醒，不變的清雅與永恆的寧靜。
面對時光的流逝，面對秋天裡生命的蒼老，我始終無法說出一種挽留的理由。生命，在自然中歸去來兮，是如此的默契。歸去，是一種境界，一種圓滿。來兮，是一種婆娑，是一種重生。在生命歸去來兮之間，誰在哭，誰在笑？桃紅灼灼，落葉蕭蕭，一切都是映在歲月長河裡的一片波光雲影，是一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意境罷了！
因此，我相信：那些在秋中老去的生命，擁著一份兒坦然與安靜，自會趕到夢開始的地方。
二、看秋，素韻凝香
是因有了喜秋的情結，才有了淡淡的心事，還是因有了淡淡的心事，才有了喜秋的情結？
每當清秋的氣息淺淺漫來，我的心便會不由自主的被捲進秋天的夢裡，有了一種明亮的歡喜。這種歡喜，就像小蟲子一樣在心裡蠕動著，癢癢的。歡喜多好啊！就像這秋水長天在一點一點高漲，直至把心扉撐破，濃濃的歡喜變成了深深的愛。歡喜，只是暗自芬芳，而愛，卻是大聲歌唱。
還是在這清清淺淺的八月，還是在這清清新新的早晨，挽著風輕雲淡，一個人默默行走於秋日陌上。有風拂過，清淡舒爽。有陽光輕洩，輕柔溫婉。有零星的野花綻放，淡香幽幽。
抬頭望天，天那麼高，高的遙不可及，那麼藍，藍的一碧萬頃。有鳥，偶爾自樹林間倏然飛出，用翅膀在空中劃過，留下了它飛翔的身影，點墨一般翱翔在湛藍的天空，滑落一陣清脆的歌聲。有云，偶爾飄過，把潔淨的天空點綴的充滿詩情畫意。目光，不由被天空深邃的藍緊緊吸引。思緒，便忍不住在這遼闊的湛藍裡浮想聯翩。於是，想用飽蘸濃情的筆，在這塊廣無邊際的藍布之上，畫下秋日最美的風景，寫下秋日最美的詩篇。也許，我這婉轉的心事，會被那朵在朗朗的天空裡自由飄逸的雲窺破吧！
看過了天，舉目遠眺，遠處那一片深綠，一團金黃，一抹嫣紅，一點絳紫，一星湖藍，或濃或淡，在蔚藍的天空下相互點染著，融合的那般貼切自然。側耳傾聽，秋蟲，百鳴不絕。鳥語，千囀不窮。心緒，因了這份詩情變得婉轉而無塵。時光，因了這份畫意變得潔淨而空靈。
就這樣，在秋日清晨裡緩緩而行。清晨，略有涼意。清風吹過原野，樹枝搖曳。一個人的時光，簡約而寧靜，忘卻了塵世裡的喧囂紛雜，摒棄了紅塵裡的煩惱瑣事，心在一米陽光裡安暖，在一株凡花裡沉醉，在一縷清風裡愜意。在這般寧靜淡雅的時光裡，我只能用一份簡約素淡的心態，讓恬淡在眉宇間輕盈婉轉，讓安然在清雅裡悄然綻放。
季節轉換，歲月流逝，走過了太過濃烈的盛夏，走進這清淺如水的秋中，我願放下所有的負累，給心尋一份清新的安然。小到一朵花，一株草，一片葉，一抹風，一團雲——在那一眨眼的相望裡，將心妥帖的安放在這清爽、愜意、悠然的秋裡。我願意就這樣一直在秋裡緩緩的走下去，讓這份清雅浸透心田，讓這份詩意吻遍臉頰。投進秋天清淡的呼吸裡，就像投進了情人的懷抱，沒有惆悵與寂寞，沒有失意與憂傷，一切都變得清淡起來，簡約起來。
走著走著，欣喜聞香。循香而往，一大片牽牛花跌入眼瞼。那花，在雜草叢中纏繞著，粉紅的、深紅的、淺藍的、深藍的、一朵壓著一朵，一簇擠著一簇，開的奔放而明豔，絢爛卻不妖豔。有清風微微而過，那些花就像一團五彩的錦雲，優雅地搖曳出一片清雅的芬芳。陽光正好照耀在那些花上，花朵上面便鋪了一層淺淺的金黃。那金黃，是太陽的顏色，是溫暖的顏色，更是秋天的顏色。這花色，不但挑戰著清秋一直以來給人以蒼涼憂傷的陳規，也吸引著我那顆在蒼茫塵世裡有些漠然的心扉。心扉，倏然間就被這些花給推開，“怦”然心跳的感覺，酥酥的，幾乎招架不住這份絢爛卻不妖豔的嫵媚。一時興起，便掐了各種花色在手，弄得香滿衣，情滿懷，不由想起梅堯臣那首描寫牽牛花的詩“楚女霧露中，笠上摘牽牛。花蔓相連延，星宿光未收。採之一何早，日出顏色休”。閉上眼，靜靜的聞著那些花風姿淡雅的在空氣中瀰漫的淡淡清香，感受輕柔陽光的沐浴，和風惠暢的撫摸，如同虔誠的信徒接受著清秋聖潔的洗禮。此時，我的眼眉是清涼的，心緒是清淡的。這樣一個人，真的很好，無牽無掛，來去自由。一種久違的情愫在心頭蔓延，沒有春之青澀，沒有夏之慵懶，只有靈動和清新。我暗自歡喜，我沒有錯過這秋天的美！
也許，秋天於我最適合靜思慢行。它沒有春之妖嬈，夏之熱烈，沒有冬之冷酷，一切都輕輕柔柔的剛好。就像戲臺上的青衣女子，帶著淡淡的清愁與痴瞋，微微舒展著如水雲袖，輕輕移著蓮步，便走出了一種讓我傾心的淡雅姿態。這姿態，會讓我讀一生一世，讀出的，永遠只是歲月的倉促，而山河依舊，草木依舊。於是，我抱一聲禪鼓，守著一草一木一蒼穹，看秋詩字字灼明，聽秋語聲聲清遠。秋天最美的不是這奼紫嫣紅的花色，而是這份令我“怦”然心動的清雅。
就這樣，喜歡了這清清淡淡的花香，喜歡了這清清淺淺的日子，喜歡了這清清爽爽的秋天。
三、煮秋，悲莫悲兮
夕陽下，當那些有著淡黃色或青灰色的啄，有著結滿角質鱗片的爪，有著灰褐色或雜色羽毛的鳥，從秋日原野裡用翅膀馱著金黃的陽光抵達村莊時，村莊內炊煙開始生生不息。那些鳥，落在農家小院房前屋後的樹枝上鳴叫著跳來跳去，一絲不安的焦灼在炊煙裡輕晃。
黃昏，在夕陽，鳥鳴與炊煙中一點一點暈染，漸漸漾起一層淡淡的藍色霧嵐。鳥鳴，在藍色霧嵐裡被風吹著，擠滿了整個村莊。寒涼，開始大面積從塗滿歲月豐腴的金黃色的樹葉間漏下，向村莊的每一個角落滲透。
一首無題的詩，開始貼近秋天，貼近黃昏。
沿著一條路，我從村中走向原野。雞鳴犬吠的村子，讓我孤寂的魂魄覺得更加擁堵，只有走進空曠的原野，被日暮的風裹著，我的靈魂，才能漫無邊際的自由飄灑，如落葉一樣。路，靜靜躺在腳下，默默向著更遠的遠方延伸。一個懷抱孩子的老人從路上走過，神態平靜而安詳，一條脖子掛著鈴鐺的`狗緊隨其後。幾個孩子，手持風葫蘆，歡笑著在路上奔跑。當鈴聲和歡笑聲遠去，四周又安靜下來。
曠野寂靜。夕陽低過了樹梢。一條小河，在落日裡酥軟。我沿著河岸躑躅而行。河岸邊，有野菊綻放，飄散著一些迷離的香。暗香浮動，卻不見賞花的人。也許，在這寧靜的秋天，不會有人如我挽起褲管趟過這冰涼的河，去傻傻的看對岸的風景。現實，就是這般殘酷。它把一些美好的事物逐一展開，然後又逐一打碎。面對這種無奈，我除了微笑著向那些美好的事物揮揮手，又能怎樣？
一棵老槐樹，靜靜兀立在河岸，神態平靜而淡漠。也許，它已經走過了太長的歲月，日月滄桑，時序輪迴，對它而言，都是極其平常之事，悲喜恩怨，也只不過是過眼雲煙。
風吹過，滿樹落葉紛紛。季節，把嫩綠的憧憬送來，陡然間又把豐腴的美一掠而空，沒有任何的理由。草木，就這麼著在歲月裡興衰枯榮，一年又一年。落葉，在空中翻飛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沒有既定的軌跡。也許，落葉枯瘦的身軀想入水，而豐腴的靈魂卻想上岸。看著落葉在空中飛著，飛著，而我卻在現實的地上站著，站著，任涼涼的秋風吹亂了頭髮，吹疼了靈魂深處的憂傷。
也許，塵世中的人，就像這落葉，被世俗的風吹著，時時刻刻都想往前飛，時時刻刻也都會被看不見稜角刮傷，而身體的表層卻看不見靈魂因出血過多而變得蒼白。落葉，在空中漫無目的的翻飛，只為尋求一處落腳的地兒。於是，它把靈魂的一半寄予了天空，把另一半寄予了大地。然而天空中，永遠不會有它們的身軀，但是山川河流留有它們的蹤跡，湖泊沙海撿起它們俏麗的詩句。
我不知道，當生命向這個喧囂的世界告別時，需要多大的勇氣？可是我知道，平靜的面對消亡，卻是一種大智慧，就像這落葉。沒有誰，能夠活到永遠！也許，生命的意義不在於長短，而在於能讓生命的美，在天地間悄然的綻放。
其實，人和草木一樣。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只是，我們各自活在各自的時間與空間裡，用各自的思維方式詮釋著各自生命的意義。歲月的風霜，會改變生命的顏色。當生命的顏色由翠綠變成通體透明的金黃時，也就預示著生命走到了尾聲。無論我們對這紛繁塵世有多麼的不捨，離開，是誰也無法更改的宿命，也是生命最完美的結局。所以，當你的生命將要離去時，不必驚慌，也無需悲傷。因為，在時光的長河裡，我們聽過風的歌，受過雨的淋，看過春天的桃花，賞過夏日的清蓮，在歲月的跫音中，點綴過季節的風景，美麗過時光的容顏。我們在各自的世界裡，各自卑微又各自驕傲，各自悲傷又各自微笑。如今，當生命的尾音唱響，我們應該如落葉一樣平靜的離去，在各自的歸宿裡各自成泥。只是，我們微微感到遺憾的是，當我們的生命離去時，不知有誰會把這些生命的細節串起，就象我用心靈的文字，把落葉的生命串起，讓它在秋日的夕陽下，輝映我們各自的卑微！
看著落葉，就這麼平靜的跟著風走向了它該去的地方，無怨無悔的化為塵埃。它無怨無悔的一生啊，是這麼的樸素又這麼的神采飛揚！其實，歲月湮滅的只是軀體，時光留下的才是思想。
走過滿地金黃的落葉，歲月在用蒼涼逼視著我。此刻，夕陽西下，晚霞滿天，整個河面金光閃閃。落葉，依舊在風中飄飄灑灑，鋪天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