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興隆山散文

來源:才華庫 1.09W

我的父親年輕時曾經是馬啣山林業總場的一名營林員,人老了都愛懷舊,年逾古稀的父親最近總是念唸叨叨地想去四十多年前工作過的地方看看。這對於我們有車族而言,區區幾十公里路程,也只不過是費幾腳汽油的事兒。對於老人而言,子女最大的孝心莫過於言聽耳順、隨其所願、順其所行。因此,我們選在十月二十日,一個天氣特別晴好的日子,我帶著父親驅車前住興隆山後的馬坡一帶,尋覓四十多年前老父親在這裡的久遠記憶。

父親和興隆山散文

從蘭州出發,沿著312國道到達榆中縣城,再改道109國道穿過興隆峽,來到榆中縣馬坡鄉。河灣村公路邊有一戶人家,我們首先在這裡停下來,父親說多年沒來了,先到這戶人家看看,探聽探聽情況再說。正好,路口有一中年婦女正在等車,父親上前打問這戶人家的情況,那人說他們就在前面路邊的地裡幹活呢。我們走過去時,兒子駕著微耕機犁地,老母親在地梗上撿犁出來的彬草。走到眼前,老人家一眼就認出了父親,還脫口而出地叫出了父親的名字,然後熱情地招呼我們到她家裡做客。進了院子,三面房屋,父親驚呼:“這面的老房子拆掉了嗎?”老人回答:“拆掉翻修了一下。”一旁的兒媳婦趕緊搭腔:“蓋下的新房子還不如老房子好,老房子多少年了沒漏過,新房子漏著住不成。”老父親接著說:“原來的三間堂屋闊氣的很,屋簷樑柱、門板裝修全都是木刻雕花,平時門都鎖著,一般的人都不讓進,除非重要的客人和東家舉得起的人來了,才打開門讓在裡面坐坐。”從父親口中得知,老人的父親原來是這一帶有名的能人,既是石匠又是木匠,而且自己在溝邊架了兩臺水磨開著磨坊,在大家生活都很困難的六七十年代,日子過得非常殷實,唯一的女兒就是如今的老人,那時候的吃喝穿戴,讓當時鄉政府拿工資的國家幹部也相形見絀自愧不如。父親當年常常受到這一家人的熱情招呼和盛情款待,特別是在吃不飽肚子的年代,這種恩情更是沒齒難忘。再看,除了北面三間老堂屋拆除後改建成了平頂磚混結構的新式房屋,西面的三間板式裝修土木結構房子還在繼續使用,而他們的起居好似都在東邊一排磚木結構的新式房子裡。天氣晴朗,豔陽高照,金光四射,溫暖如夏,院子裡雖然晒了許多剛剛打好的洋芋粉,為了對得起這難得的好天氣,還是提議在院子裡的陽光下坐坐。兒媳婦忙搬來黃色的塑料啤酒桌椅,擦試一番,倒上三泡臺,端上大鍋盔,拿來皮胎果,熱情地招呼我們吃喝。在閒談中得知,老人的老伴前幾年去世,前幾天才剛剛燒過三週年紙,門上換孝時貼的對聯紙還是殷紅簇新的。老人有四個姑娘一個兒子,兒子大的孩子已經二十幾歲正在上大學,媳婦子又生了個小兒子才兩歲多。家裡務了十多畝地,主要種些蔬菜、洋芋什麼的,天氣熱了還在門前溝邊擺些茶攤子,為那些自駕野營的遊客們服務,一年到頭收入也還不錯。

告別出來,又到三伏裡看望了兩個老同學,都是過去護林工作時常到他們家裡吃住打擾過的。一位雖年過七十,但氣色紅潤、身體健壯,兒女們都在外面幹事,老伴有病在縣城住院,自己一個人在家幹活務地,種著十幾畝菜,一畝能收入個七八千,情況也是不錯的。另一位民辦老師出身,後轉正退休,一個月有四千多的工資收入,家裡婆娘娃娃們還種些菜,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只不過老人腦中風後遺症,行動不便,身體狀況有些欠佳。最後又到石骨岔房東家裡去了一趟,雖然知道房東老倆口早已離世,但為了彌補恩情,還是專門去看望了一下比父親小十多歲那時候在一個坑上一起睡覺的房東兒子。還是老房老院老樣子,沒什麼變化,觸景生情,父親在與房東兒子的敘談中不免舊事重談,扯起了許許多多無限的牽掛和哀嘆。房東說老伴在蘭州給小兒子帶孩子,他們在蘭州買了房子,所以老院也就沒有再收拾,而隔壁大兒子住的卻是闊氣高大磚混結構的兩層樓,自不必說條件好壞了。兒媳婦聽到家裡來了人,也趕忙端來饃饃泡了茶,甚是熱情好客。四家基本跑完了,算是完成了任務,圓了父親的心願。

父親當時是馬啣山林業總場派下來在這裡駐村的營林員,主要負責和當地鄉村社溝通聯絡,配合村社組建半脫產的護林員隊伍,在群眾中開展廣泛的愛林護林學習宣傳活動,組織護林員巡山檢查放火防盜,同時查處亂砍濫伐森林樹木的事件和違法行為。常常吃住在農戶家裡,工作在密林裡面。在我們行進的路途中,父親不時地講述一些過去在這裡看山護林時發生的事情,再加上從他們交談中捕獲的一些資訊,知道過去人們都很困難,也沒有錢買煤和燒煤的習慣,山區農民燒火做飯添火煨坑都要上山進林砍樹拾柴,而為了打個傢什蓋間房子,甚至倒買倒買木材,非法盜林砍木者比比皆是,所以他們要制止和處罰那些砍樹毀林的人,保護樹木,守護森林。在當時群眾生活普遍困難法律又不健全的時代,守林護林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吃苦跑路不說,經常還要惹人鬧架,有時候也會面臨著生命危險的潛在危機。後來,隨著人們環境意識的增強,法律保障的健全,再加上退耕還林、禁牧還草,山封了,林密了,草多了,樹茂了,興隆山的風景也就更加美麗迷人了。南山二陰地區早已經不再靠耕種那些既沒有筋骨又不合口的口糧為生了,高寒夏菜已經遠銷國外,農民如今吃的都是袋子糧、高筋面,燒的都是無煙碳、液化氣,穿的都是時髦貨、流行裝,抹的都是潤膚霜、洗面奶。“山清水秀人不秀”的現象已經徹底改寫了,“鳥語花香飯不香”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再復返了。

從馬坡下來,夕陽西射,深秋的興隆山映在秋日的光輝中,各色樹木的葉子在秋風和寒霜的交替中,正在悄悄地發生著潛移默化的細微變化,或輕或重,或濃或淡,或深或淺,慢慢地變成了五顏六色,儼如一幅色彩斑斕的油畫。

一路走來,沿途都是旅遊的車輛、觀景的人流,走走停停,轉來轉去,上上下下,人們只顧眼前美景,那管交通規則,不過好在車輛都行駛緩慢,還不時有人開啟車窗探出頭來觀景拍照,更有甚者開啟天窗從裡面探出半個身子,在欣賞美景的同時還不忘賣弄風姿。車行到攀巖廣場往下,從西山廣場到山門外的隴鑫山荘的這一段,不管是停車場、廣場還是馬路兩側,都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車輛,中間只留了一條羊腸似的小道,容車輛緩緩通行。其中有眾多的旅遊大巴,幾乎都是從內蒙、青海、寧夏那邊過來的,也難怪,揚名中外的額濟納、金塔胡楊林,扁都口、門源油菜花,基本上都是一色、兩色單調的風景,而興隆山秋葉,卻是濃妝淡抹總相宜絢麗多彩生動有趣的西洋油彩畫,如果說油菜花、胡楊林是一匹綵綢緞的話,那麼興隆秋葉就是一幅富麗堂皇的錦袍羽衣,其豪華高貴不言而喻。

興隆山在我的家鄉,早前只知領略它生機盎然的一面和山上眾多的古典建築以及豐富的文化傳承,只知天氣酷熱避暑納涼和每年六月六山會的熱鬧,那知秋天的興隆山還有如此的妖嬈美麗。我想,可能是過去的人們把太多的精力花在了衣食住行的生活必需上面,沒有過多的時間、精力、物力、財力顧忌和關注這些。當如今人們生活水平普遍高漲,基本生活需求得到滿足的前提下,“飽食思淫慾”,才能夠放慢腳步,有了閒情逸致,有了更多的文化需求,有了更多的精神追求,所以向旅遊這些精神層面的東西才能大行其道,成為全民需求和消費的熱點。人們不遠千里萬里地翻山越嶺,跨海渡洋地遊覽大好山川,也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和歷史環境下,興隆山的秋色才引起了人們的注意,才吸來了遠道的客人。當然,為興隆山的保護和孕育曾經工作和做出過貢獻的人們也功不可沒,正因為有了像父親這樣一代代看樹守林人的存在和延續,興隆山才得以休養生息,日漸丰韻成熟,才為我們展示出了一個色彩斑斕、風韻優美的完美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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