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原創詩詞:團年夜精選

來源:才華庫 1.4W

小波的出生正趕上我父親中箭落馬、遭受貶黜的時候。一場風波,這就是他的名字的由來。我母親終日以淚洗面。當時他尚在母腹中,無法不直接承受這種悲哀的影響。他生下來就病弱,而且嚴重缺鈣(他後來把鈣片當炒豆吃,這與他最終長成一個一米八四的大個不無關係),骨骼都長得與人不同,而且看起來有點傻頭傻腦,我母親常溺愛地叫他傻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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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上了學,但似乎從來沒成過一個好學生,總是懷著不服管教的叛逆之心。雖然落了個傻名,功課也不好,但兄弟姐妹都知道他絕不傻。數學課他沒得過什麼好分數。有一回不知什麼神經搭錯了,居然在學校數學競賽拿了第一名。當老師把這件事告訴我媽時,我媽說什麼也不信,她說:你保準弄錯了,那不是我的`兒子。

小波自小和我投契,一塊搗亂,一塊捱揍。說來我們倆都不是什麼好鳥兒,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當時正當“三年困難”時候,經常餓得兩眼發直。我們就成立了夜襲隊,專在後半夜行動。

當時的人民大學校園裡有一片棗樹林,平時有人看管,只有後半夜才有下手之機。我還記得我爬到樹上,頭上是慘白的水銀燈光,小波在路邊鬼鬼祟祟地給我望風。當時吃的東西萬金難買,為爭一口吃的能打出腦漿子來,所以偷棗是重罪,抓住後要扭送保衛科治罪。據說一個棗要罰五毛錢,考慮到我們偷棗的數量,罰款將是天文數字,所以望風者萬不可少。

我不分青紅大把劃拉棗子,口袋裝滿了就用皮帶把腰紮緊,順胸脯子往汗衫裡灌。等到肚子鼓得像孕婦模樣,趕緊給小波打個手勢,爬下樹來,往黑影裡開溜,躡手躡腳摸回家去。燈也不敢開,就在黑影裡“咔吃咔吃”吃起來。有時候沒有棗可偷,就掩襲人家的自留地。不管是胡蘿蔔、白蘿蔔,一扯一大把,找個水管衝一衝,回家又是一頓美餐。就這樣,我們度過了“三年困難時期”,不但沒餓死,還長出了個好身板。

那時的人民大學已搬到北京西郊,除了房子外,還有不少草木叢生的荒野之地。也許在大人看來不值一哂,對我們來說卻是遊玩的聖地。我們在樹叢和小山包之間穿行,把自己想像為嘯聚山林的好漢。受到尚武精神的驅使,我們醉心於《水滸傳》,甚至不由自主地仿效書中的語言,一張口便是:兀這撮鳥,蓐惱殺人,惹得灑家性起時,一索子將你這鳥廝薣八在這裡。

我們甚至醉心於製造兵器。我們造過一支手槍。用硬木做成把手,有些孔洞難以加工,就用燒紅的火筷子燙。槍管和槍機用鐵管做,連線的地方用焊錫。子彈裡灌進炮仗裡的黑火藥。如何發火是一個難題,我們最後參照吳運鐸《把一切獻給黨》中提到的方法,採用小燈泡裡的鎢絲,用電池來發火。槍造成了,而且是模是樣。我們到小樹林裡去試射,不敢用手拿著它開槍,就把它槍口朝下綁在樹上,用繩索拉動扳機。扳機扳動後,一秒鐘後才發出槍響。雖然慢了點,在實用上有點問題,但它確是一支有些威力的火器,子彈打進土裡有一寸來深,我們也深為自豪。但好景不長,在第二次試射時,手槍爆炸,成了一堆廢物,還差點傷了人。

造槍不成,於是小波從舊貨攤上找了兩把舊銼,將一把在爐子裡退了火,用另一把沒退火的奮力銼之,想造出一支賴以稱雄江湖的寶劍。但因為舊銼太禿,或者退火不徹底,經過曠日持久的努力,只是把劍坯兩邊磨下去一層。看來寶劍出爐只能是下個世紀的事情。

小波平時將這些頑鐵像寶貝一樣藏好,就藏在他的褥子下面。但有一天被人發現他天天在這堆鋼鐵上睡覺,與安徒生《豌豆公主》的童話兩相對照,他遂得了個“鋼鐵公主”的美名。豌豆公主的敏感和嬌嫩固令人驚歎,他的銅皮鐵骨也實在令人拜服。

當時的北京郊區,有不少白楊夾道的大路。有一條在雙榆樹一帶,離人民大學不遠。在一個春日早晨,我和小波在這條筆直的大道上駕車東行。駕的當然是自行車。其中有一輛年紀和我們彷彿,是飛鴿廠第一批產品,做得粗笨結實,儘管經霜歷劫,在我們野蠻的騎行中被撞得有皮沒毛,但架子大體完好,仍堪騎行,被我們叫做腳蹬坦克。它的一個腳蹬子朝裡彎了一塊,每轉一圈,就撞在底樑上,發出鏗鏘之聲。

當時我們在有節奏的鏘鏘聲中騎車東進,眼前大道如弦,兩邊的曠野向遠方伸延,真是大塊煙景,不禁心旌盪漾。我想起古人的詩句,就大聲念起來:“大道直如發,春日佳氣多。五陵貴公子,雙雙鳴玉珂。”小波在旁邊縱情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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