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現代詩歌的語言特徵

來源:才華庫 1.29W

在日常的學習、工作、生活中,大家都接觸過很多優秀的詩歌吧,不同的詩歌,其語言藝術所表現的語言風格、特點、技巧各不相同。那麼都有哪些型別的詩歌呢?以下是小編為大家整理的關於現代詩歌的語言特徵,歡迎大家分享。

關於現代詩歌的語言特徵

一、關於變異性

韋勒克、沃倫說:“詩是一種強加給日常語言的‘有組織的破壞’。”詩沒有現成的媒介,需從其它語言那裡借用媒介。“‘借’就是‘破壞’。沒有‘破壞’詩就尋覓不到自己的媒介。”“借”的結果就使得語言的內涵發生了變異,從而也增加了語言的新穎性和獨特性。這種變異主要是通過“破壞”詞義和“破壞”語法來實現的。

我是如此為疼痛所燒煉/我渴,我渴,我渴得必須咬破自己的皮肉/狂飲在動脈中湧流的自己的鮮血!

——阿壠《琴的獻祭》

收割季節/麥浪和月光/洗著快鐮刀

——海子《麥地》

春天,十個海子低低的怒吼/圍著你和我跳舞,唱歌/扯亂你的黑頭髮,騎上你飛奔而去,塵土飛揚/你被劈開的疼痛在大地瀰漫

——海子《春天,十個海子》

“疼痛”、“燒煉”、“渴”、“洗”、“劈開的疼痛”……這些詞語的意義已遭“破壞”。它們,連同與它們相組合的詩歌語言,其指稱表意功能已經微不足道,重要的是語言的意味。它們主要不是對外在世界的敘述,而是對內心世界的呈現。《琴的獻祭》中的字句,表現了詩人渴望新生、渴望鉅變的強烈心情;《麥地》中的“洗”字雖尚有些許原義,但已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它對於“麥浪”是“擦”的意義;對於“月光”則有“渡”的含義,同時反映出豐收給農民帶來的喜悅和他們在割麥時的愉快心情。

類似的例子很多。如臧克家《場園上的夏夜》:“蛛網上斜掛著一眼悶熱”——“悶熱”本為膚體覺,但因為“斜掛”而轉移為視覺;陳敬容《野火》:“我要採擷所有/春天的香氣”——“香氣”本來是嗅覺,也因為“採擷”而轉化為視覺。

遭到“破壞”的語言,其交際功能已經退化到最低限度,而抒情功能則發展到最大限度。憑藉詩中前後語言的反射,日常語言就披上了詩的色彩,蘊涵了詩的韻味,變成了詩的語言。

通常,書面語言是要遵循語法的(包括詩以外的其它文學語言),但詩常常違“法”,它在詞義的搭配、詞語的順序等方面常常破“格”,以造成一種突兀、奇特的效果。“破壞”的結果,產生了特殊的語言,中國人稱為“詩家語”,西方人叫做“poeticdiction”。

詩是語言的超常結構,語言在詩中的地位遠比在散文中重要。瓦萊利有個形象的比喻:散文如同走路,而詩則好比跳舞。走路只看中結果,不看中手段;跳舞則需要遵循舞步,而且其本身就是目的。“語言既是詩的手段,又是詩的目的。它本身就是詩歌讀者的主要鑑賞內容。”因此,它必須變異,以求得其獨具意味的個性與存在形態。正如別林斯基在《弗拉季米爾·別涅季克托夫詩集》中所言:“樸素的語言不是詩歌的獨一無二的確實標誌;但是精緻的句法卻永遠是缺乏詩意的可靠標誌。”

乾枯/在回憶/荒涼/站起

——田間《中國,農村的故事》

現在又到了燈亮的時候/我喝了一口街上的朦朧

——卞之琳《記錄》

邊城。夜從城樓跳將下來/躑躅原野。

——昌耀《邊城》

以上詩歌都存在著詞義搭配“不當”的問題。然而這正是“詩味”存在的地方。田間最喜歡違“法”,時人對此予以批評和嘲笑,胡風卻對他的努力給予了熱情的肯定,說:“田間君是創造自由詩體的最勇敢的一人”,他“勇猛地打破了形式主義”的束縛,“從許多自名為詩的表現方法底庸俗性脫出了”,他的“詞彙和句法含有野生的健康色澤。”[2](P407—408)《中國,農村的故事》中“乾枯”、“荒涼”的名詞化(它們還能夠“回憶”和“站起”),既節省了語言,又拓寬了詩的表現空間,增添了詩意的流動美,暗示出受壓迫者在反思,甚至要反抗;《記錄》中的“朦朧”充當了“喝”的賓語,照常規的說法,顯然是詞語搭配不當。然而它卻寫活了燈亮之後整個街道瀰漫的朦朧,突出朦朧的質感;《邊城》中的“躑躅”是徘徊之意,按理不能帶賓語,從語法上講,“躑躅原野”應為“在原野上躑躅”。然而倘若如此,“夜”從城樓上“跳將下來”的動態感、彌散開來的流動美以及其中蘊涵的神祕與蒙朧則就大打折扣。通過詞序的顛倒以造成句子成分的錯位,也是現代詩人常用的技法。它們的作用主要是為了強調某種思想感情或情緒,有時也是為了詩的節奏: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徐志摩《再別康橋》

蘇蘇是痴心的女子,/像一朵野薔薇,她的風姿。

——徐志摩《蘇蘇》

草原/叛逆的歌著/在北方

——田間的《牧場》

她笑/她笑著/在中國

——田間《史沫特萊和我們在一起》

至今成謎是你的籍貫/隴西或山東,青蓮鄉或碎葉城/不知歸去歸哪個故鄉?/凡你醉處,你說過,皆非他鄉

——余光中《尋李白》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席慕蓉《一棵開花的樹》

余光中的《當我死時》,更是語法不全,多處違“法”。但如果把它的語法補齊了,將其中的“毛病”修正了,那麼,整首詩歌也就沒有多少詩味了(尤其是上半部分)。

二、關於寫意性

詩歌本質上是一種抒情寫意的藝術。它的語言不求科學、準確,但求形象、生動,不求客觀描繪,但求主觀寫意。即使是寫實性頗強的詩歌,在敘寫形象時,其語言也帶有很濃的主觀性。這種主觀性就是寫意性。它不求形似,而求神似,求表情達意的傳神。它的語言是要經過感情的浸泡和發酵的。初期白話詩,膠著於白描和寫實,但求清楚無誤,少有寫意抒情,因而是蹩腳的詩。

初期白話詩之後,詩人們又做了許多有益的嘗試,以增強詩的“詩味”。他們通常的做法是:運用想象、比喻、通感等藝術手段,強化詩的寫意性。這一辦法大幅度提高了自由詩

的藝術質量和審美感染力。

新詩史上寫意的例子很多,如: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徐志摩《沙揚娜拉》。

一陣鑼鼓聲裡/斜陽漸黃過山去

——林庚《年裡》

日頭墜到鳥巢裡,/黃昏還沒溶盡歸鴉的翅膀……

——臧克家《難民》

肩上一片月,兩袖稻花香

——嚴陣《豐收序曲》

四月的黃昏/流曳著一組組綠色的旋律/在峽谷低迴/在天空遊移

——舒婷《四月的黃昏》

徐志摩的《沙揚娜拉》,寫日本少女的溫柔,光寫“一低頭”的具體動作還難以表達詩人心中“溫柔”的味道,他便借了外力,用了一個比喻,將少女的情態具象化了。但這種具象化並不是寫實性的,而是寫意性的,我們仍不知少女的溫柔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水蓮花的嬌羞到底怎樣溫柔?我們也不得而知。但它很美。這是寫意的功勞;林庚的《年裡》,脫胎於王安石“春風又綠江南岸”。一個“過”字使“黃”轉化為動詞,具有了動態感。這一動態化的語言,就將日落時分村野的景象同詩人的主觀感受消融在一起了,並將詩人因夕陽的漸落而生髮的惆悵也暗示了出來;臧克家的《難民》,後一句原為“黃昏裡扇著歸鴉的翅膀”,後又改為“黃昏裡還辨得出歸鴉的翅膀”,總覺不妥,經過反覆斟酌,最

後定為“黃昏還沒溶盡歸鴉的翅膀”。“溶盡”一詞,不但勾勒了古鎮由暮入夜的過程,也暗示出無家可歸的`難民的心情越來越暗淡的過程。這兩個過程便實現了“景”與“人”的交融,增添了詩的感染力;嚴陣的《豐收序曲》,寫出了農民勞動的輕鬆與喜悅,表現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農村和諧、愉快的情景;舒婷的《四月的黃昏》展示了四月的田野流動著的色彩與旋律,渲染著一種動態的美,以暗示詩人因某種預期未能實現而產生的傷春情懷。

最令人叫絕的寫意大作,是林徽音的《別丟掉》。它通篇幾乎都是寫意性的語言:

別丟掉∕這一把過往的熱情,∕現在流水似的,∕輕輕∕在幽冷的山泉底,∕在黑夜,在松林,∕嘆息似的渺茫,∕你仍要儲存著那真!∕一樣是月明,∕一樣是隔山燈火,∕滿天的星,∕只有人不見,∕夢似的掛起,∕你向黑夜要回∕那一句話——∕你仍得相信∕山谷中留著∕有那回音!

林徽音,又名林徽因,新月詩人。1919年到英國倫敦讀中學兩年,回國後從事新文學創作。1923年赴美國留學,在費城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築系學習。新中國成立後,任清華大學建築系教授。1955年病逝。早年詩歌多見於《晨報副刊》、《新月》月刊和《詩》刊、《北斗》等刊物。有《林徽音詩集》傳世(1985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林徽音家學淵源,才情卓絕。她的詩如琴簫樂韻、菊蘭幽香般的美,一如其人。讀著她的詩,人們往往總會想起李清照。女性的詩,流傳下來的本不多,林徽音的詩也不算多。但在現代詩人之中,林徽音卻毫無疑問是獨特的,她必將為後人所憶起。

《別丟掉》是一首愛情詩。是愛的一方“我”向對方“你”說話,主題是別說不愛我了,我還愛你。前8句是說“別丟掉這一把過往的熱情”,“你仍要儲存著那真”(即愛我的真情)。這層意思不是空說出來的,而是藉著一些事物寫出來的,但這些事物全經過詩人主觀的浸泡:要丟掉的是“熱情”,本身就很奇,前面再加個“一把”,就更奇了,而這“一把熱情”現在卻“冷”了(淡了),像流水一樣在山泉底、在黑夜、在松林輕輕地流淌,像嘆息似的“渺茫”。詩人採用形象的寫法寫“過往的熱情”的現狀,而這些形象的東西又被賦予了極濃的主觀色彩,從而剝去了它們的寫實功能,強化了它們的寫意性。——緊接著的5句又通過具體的物象來寫我們的感情,寫“明月(月明)”、“隔山燈火”、“滿天的星”和往日我們在一起時一樣,只是“你”不在(只有人不見),才“夢似的掛起”。這一句“夢似的掛起”,就把前面的幾個物象寫意化了。——“你向黑暗要回/那一句話——”是寫詩人的臆想,沒有人“向黑暗要回那句話”。因為詩人思念對方,而對方又不在此,故由想生怨,以為他要收回那句話(“那句話”顯然是“我愛你”之類)。這是一個假設。即便是假設,詩人說,也是不可能的,因為你可以從“黑夜”處要回那句話,但山谷中留著“那回音”!你算沒招了,因為我愛你。在這裡,詩人把愛“你”的感情推向高潮。

三、關於跳躍性

跳躍性與寫意性往往是相連的,因為寫意,就需要去掉過程,抽去不必要的外在聯絡甚至某種內在聯絡,故意留下聯絡空白(邏輯空白)或意義空白,這就形成了語言的跳躍性。

“詩歌是感情的藝術。它不像散文那樣,按照邏輯順序,依次地精確地敘述生活、描繪生活。散文如果是暢通連貫的鐵道,詩就是由一個一個既相連又有距離的車站組成。兩個車站之間的連結,這是詩歌讀者的事。詩力求依靠感情邏輯而跳躍著(而不是一步一步地)前進。它往往隨著詩人感情由一個事物迅速跳躍到另一個事物。而這些事物之間的內在聯絡,即串起這些事物的‘珠子’的感情之線,要由讀者自己馳騁想象去把握它。”[1](P56)

詩人常常通過省略來造成跳躍性。省略的方式主要有兩種,一是省略詞語,二是省略句子成分。

前者如:

彷彿記起那一個人的叮嚀,,一句句從砧聲裡透。,夢迴後:遠塞一聲雞——,啼溼了夢中人手繡的枕頭。

——呂亮耕的《索居》

“雞啼”能打溼“枕頭”麼?原來省略了抒情主人公傷心的中介:是雞啼使“他”從夢中醒來,醒來後念及夢中人不在身邊,只有她繡的枕頭伴自己索居,因而傷心掉淚,溼了枕頭。

以被忽略的細節,以再理解了的啟示,它歸來了,我的熱情,——以片斷的詩

——舒婷的《歸夢》

這是《歸夢》的最後一節。“以”字句後邊省略了“……的方式”,且最後又來了一個“以”字句,意為我的熱情以寫詩的方式被激活了。而這一句似乎又只是一種強調,詩人所說的話還是沒有說“完”。

後者的例子也很多。如賀敬之的《放聲歌唱》:

五月——,麥浪。,八月——,海浪。,桃花——南方。,雪花——,北方。

詩人是告訴我們:五月,到處翻滾著麥浪;八月,大海里翻騰著波浪;在桃花盛開的南方;在雪花飄飄的北國,我們偉大的祖國到處充滿著勃勃生機……通過大幅度的省略,實現了詩情大幅度的跳躍,創造了一種廣闊、雄渾而又空靈的詩歌境界。

而跳躍得最“驚心動魄”的是昌耀的《斯人》和鄒荻帆的《蕾》。

靜極——誰的嘆噓?

密西西比河此刻風雨,在那邊攀緣而走。

地球這壁,一人無語獨坐。

——《斯人》

詩歌表現的是,詩人坐在長江、黃河的發源地,聽地球對面密西西比河的風雨,併發出嘆息。全詩僅三句,卻表現了一個博大的視野和博大的境界,跳躍性極大,留下的意義空白很多,閱讀時需要讀者自己去填補。詩人命運坎坷,20世紀50年代,一場事故把他吹到青海,遠離生他養他的故土和熙熙攘攘的世界,駐足於這萬古寂靜的高原。蜷伏於“地球這壁”,詩人的身體遭到摧殘,理想遭受挫折,確實有著如杜甫當年為李白而發的嘆噓:“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但詩人的精神並沒有憔悴,他雖獨居一隅,卻在關注著世界風雲,精神不死,靈魂不滅,與浩淼無垠的宇宙相融相生,雖“無語獨坐”,然氣搏蒼穹。同時,詩作也隱隱透露出詩人內心的惆悵:地球那壁風風火火,而這壁的我卻被困著,無所作為。

昌耀是西部高原的悲劇詩人。他1955年調青海省文聯工作。1957年因詩作《林中試笛》被劃成右派。後顛沛流離於青海墾區,在青海西部荒原度過了20多年的監禁、苦役與流徙歲月。1979年平反。他的詩以張揚生命在深重困境中的亢奮見長,將飽經滄桑的情懷、古老開闊的西部人文背景與堅強博大的生命意識融為一體,形成壯美、凝重、深沉的藝術風格。

鄒荻帆的《蕾》也是一個“狂野”的跳躍者:

一個年輕的笑

一股蘊藏的愛

一罈原封的酒

一個未完成的理想

一顆正待燃燒的心

這首小詩的主體意象是“蕾”,是對花蕾的讚歌。含苞待放的花蕾給人的感覺是美麗的,但詩人並沒有直接表現她的外在美,也沒有正面寫“蕾”的存在狀態,而是一連用了5個比喻,形成5個意象,通過這5個意象來表現蕾的神情和精神內涵,進而表達了對於充滿活力的青春的禮讚(這裡的花蕾是年輕人的象徵。因此,它又是對年輕人的讚歌,是通過花蕾來讚美年輕人)。從語法角度來看,這5個意象只是5個表語,句子的主要成分都隱匿不見了。5個表語之間也沒有必然的外在聯絡,是一種內在的情緒與感覺讓它們吸附在一起,使5個意象層層遞進地流動著,從而完成了花蕾的象徵性大意象。(如果我們加一些詞語,將句子結構補齊,則整首詩就會走樣。作為詩歌,這樣做也大無必要。)

《蕾》是一種典型的意象組合式的寫作方法,它沒有主語,沒有動詞,全詩完全由具有名詞作用的意象構成,而意象之間沒有必然聯絡,統一它們的是作品的主題或題目。這種寫法在新詩中常見。如舒婷的《思念》。古代也有這種寫作方法。如馬致遠的小令《天靜沙秋思》。該詩除“下”字外,全是名詞。幾組意象的組合,真切地表達了秋之蕭條和人之思念,並清晰地呈現了詩人孤獨、悽清、悲涼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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