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爾德童話與安徒生童話

來源:才華庫 1.36W

引導語:下面是外國的王爾德童話與安徒生童話,歡迎大家閱讀!

王爾德童話與安徒生童話

  王爾德童話:忠實的朋友

一天早晨,老河鼠從自己的洞中探出頭來。他長著明亮的小眼睛和硬挺的灰色鬍鬚,尾巴長得像一條長長的黑色橡膠。小鴨子們在池塘裡遊著水,看上去就像是一大群金絲鳥。他們的母親渾身純白如雪,再配上一對赤紅的腿,正盡力教他們如何頭朝下地在水中倒立。

“除非你們學會倒立,否則你們永遠不會進入上流社會,”她老愛這麼對他們說,並不停地做給他們看。但是小鴨子們並未對她的話引起重視。他們太年輕了,一點也不知道在上流社會的好處是什麼。

“多麼頑皮的孩子呀!”老河鼠高聲喊道,“他們真該被淹死。”

“不是那麼回事,”鴨媽媽回答說,“萬事開頭難嘛,做父母的要多一點耐心。”

“啊:我完全不瞭解做父母的情感,”河鼠說,“我不是個養家帶口的人。事實上,我從未結過婚,也決不打算結婚。愛情本身倒是挺好的,但友情比它的價值更高。說實在的,我不知道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忠實的友誼更崇高和更珍貴的了。”

“那麼,請問,你認為一個忠實的朋友的責任是什麼呢?”一隻綠色的紅雀開口問道,此時他正坐在旁邊一視柳樹上,偷聽到他們的談話。

“是啊,這正是我想知道的,”鴨媽媽說。接著她就游到了池塘的另一頭,頭朝下倒立起來,為的是給孩子們做一個好榜樣。

“這問題問得多笨!”河鼠吼道,“當然,我肯定我忠實的朋友對我是忠實的。”

“那麼你又用什麼報答呢?”小鳥說著,跳上了一根銀色的枝頭,並撲打著他的小翅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河鼠回答說。

“那就讓我給你講一個這方面的故事吧,”紅雀說。

“是關於我的故事嗎?”河鼠問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很願意聽,因為我特別喜歡聽故事。”

“它也適合你,”紅雀回答說。他飛了下來,站立在河岸邊,講述起那個《忠實的朋友》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紅雀說,“有一個誠實的小夥子名叫漢斯。”

“他是非常出色的嗎?”河鼠問道。

“不,”紅雀答道,“我認為他一點也不出色,只是心腸好罷了,還長著一張滑稽而友善的圓臉。”他獨自一人住在小村舍裡,每天都在自己的花園裡幹活。整個鄉下沒有誰家的花園像他的花園那樣可愛。裡面長著美國石竹,還有紫羅蘭、有薺,以及法國的鬆雪草。有粉紅色的玫瑰、金黃色的玫瑰,還有番紅花,紫羅蘭有金色的、紫色的和白色的。隨著季節的更迭,耬鬥菜和碎米薺,牛膝草和野蘭香,蓮香花和鳶尾草,水仙和丁香都爭相開放。一種花剛凋謝,另一種便怒放開來,花園中一直都有美麗的花朵供人觀賞,始終都有怡人的芳香可聞。

小漢斯有許多朋友,但是最忠實的朋友只有磨坊主大休。的確,有錢的磨坊主對小漢斯是非常忠實的,每次他從小漢斯的花園經過總要從圍牆上俯過身去摘上一大束鮮花,或者摘上一把香草。遇到碩果累累的季節,他就會往口袋裡裝滿李子和櫻桃。

磨坊主時常對小漢斯說,‘真正的朋友應該共享一切。’小漢斯微笑著點點頭,他為自己有一位思想如此崇高的朋友而深感驕傲。

的確,有時候鄰居們也感到奇怪,有錢的磨坊主從來沒有給過小漢斯任何東西作為回報,儘管他在自己的磨坊裡存放了一百袋麵粉,還有六頭奶牛和一大群綿羊。不過,小漢斯從沒有為這些事而動過腦筋,再說經常聽磨坊主對他談起那些不自私的真正友誼的美妙故事,對小漢斯來說,沒有比聽到這些更讓他快樂的了。

就這樣小漢斯一直在花園中幹著活。在春、夏、秋三季中他都很快樂,可冬天一到,他沒有水果和鮮花拿到市場上去賣,就要過飢寒交迫的日子,還常常吃不上晚飯,只吃點幹梨和核桃就上床睡覺了。在冬天的日子裡,他覺得特別的孤單,因為這時磨坊主從來不會去看望他。

磨坊主常常對自己的妻子說,“只要雪沒有停,就沒有必要去看小漢斯,因為人在困難的時候,就應該讓他們獨處,不要讓外人去打攪他們。這至少是我對友誼的看法,我相信自己是對的,所以我要等到春天到來,那時我會去看望他,他還會送我一大籃櫻草,這會使他非常愉快的。”

“你的確為別人想得很周到,”他的妻子答道。她此刻正安坐在舒適的沙發椅上,旁邊燃著一大爐柴火,“的確很周到。你談論起友誼可真有一套,我敢說就是牧師本人也說不出這麼美麗的話語,儘管他能住在三層樓的房子裡,小手指頭上還戴著金成指。”

“不過我們就不能請小漢斯來這裡嗎?”磨坊主的小兒子說,“如果可憐的漢斯遇到困難的話,我會把我的粥分一半給他,還會把我那些小白兔給他看。”

“你真是個傻孩子!”磨坊主大聲渠道,“我真不知道送你上學有什麼用處。你好像什麼也沒有學會。噢,假如小漢斯來這裡的話,看見我們暖和的爐火,看見我們豐盛的晚餐,以及大桶的紅酒,他可能會妒忌的,而妒忌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它會毀了一個人的品性。我當然不願意把小漢斯的品性給毀了,我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我要一直照顧他,並留心他不受任何誘惑的欺騙。再說,如果小漢斯來到我家,他也許會要我賒點麵粉給他,這我可辦不到。麵粉是一件事,友誼又是另一件事,兩者不能混為一談。對呀,這兩個詞拼寫起來差別很大,意思也大不一樣。每個人都清楚這一點。”

“你講得真好”!磨坊主的妻子說,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溫暖的淡啤酒,“我真的感到很困了,就像是坐在教堂裡聽講道一樣。”

“很多人都做得不錯,”磨坊主回答說,“可說得好的人卻寥寥無幾,可見在兩件事中講話更難一些,也更加迷人一些。”他用嚴厲的目光望著桌子另一頭的小兒子,小兒子感到很不好意思,低下了頭,漲紅著臉,淚水也忍不住地掉進了茶杯中。不過,他年紀這麼小,你們還是要原諒他。”

“故事就這麼完了嗎?”河鼠問。

“當然沒有,”紅雀回答說,“這只是個開頭。”

“那麼你就太落後了,”河鼠說,“當今那些故事高手們都是從結尾講起,然後到開頭,最後才講到中間。這是新方法。這些話是我那天從一位評論家那兒聽來的,當時他正同一位年輕人在池塘邊散步。對這個問題他作了好一番高談闊論,我相信他是正確的,因他戴著一副藍色的眼鏡,頭也全禿了,而且只要年輕人一開口講話,他就總回答說,“呸!”不過,還是請你把故事講下去吧。我尤其喜歡那個磨坊主。我自己也有各種美麗的情感,所以我與他是同病相憐。”

“呵,”紅雀說,他時而用這一隻腳跳,時而又用另一隻腳跳。“冬天剛一過去,櫻草開始開放它們的淺黃色星花的時候,磨坊主便對他的妻子說,他準備下山去看望一下小漢斯。

“啊,你的心腸真好!”他的妻子大聲喊道,“你總是想著別人。別忘了帶上裝花朵的大籃子。”

“於是磨坊主用一根堅實的鐵鏈把風車的翼板固定在一起,隨後將籃子挎在手膀上就下山去了。

“早上好,小漢斯,”磨坊主說。

“早上好,”漢斯回答道,把身體靠在鐵鏟上,滿臉堆著笑容。

“整個冬天你都過得好嗎?”磨坊主又開口問道。

“啊,是啊,”漢斯大聲說,“蒙你相問,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要說我過得是有些困難,不過現在春天已經到了,我好快活呀,我的花都長得很好。”

“今年冬天我們常提起你,”磨坊主說,“還關心你過得怎麼樣了。”

“太感謝你了,”漢斯說,“我真有點擔心你會把我給忘了。”

“漢斯,你說的話讓我吃驚,”磨坊主說;“友誼從不會讓人忘記,這就是友誼的非凡所在,但是隻恐怕你還不懂得生活的詩意。啊,對了,你的櫻草長得多可愛呀!”

“它們長得確實可愛,”漢斯說,“我的運氣太好了,會有這麼多的櫻草。我要把它們拿到市場上去賣,賣給市長的女兒,有了錢就去贖回我的小推車。”

“贖回你的小推車?你的意思是說你賣掉了它?這事你做的有多麼傻呀!”

“噢,事實上,”漢斯說,“我不得不那樣做。你知道冬天對我來說是很困難的,我也的確沒錢買麵包。所以我先是賣掉星期日製服上的銀鈕釦,然後又賣掉銀鏈條,接著賣掉了我的菸斗,最後才賣掉了我的小推車。不過,我現在要把它們都再買回來。”

“漢斯,”磨坊主說,“我願意把我的小推車送給你。它還沒有完全修好,其實,它有一邊已掉了,輪緣也有些毛病,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把它送給你。我知道我這個人非常慷慨,而且很多人會認為我送掉小車是很愚蠢的舉動,但是我是與眾不同的人。我認為慷慨是友誼的核心。再說,我還給自己弄了一輛新的小推車。好了,你就放寬心吧,我要把我的小推車給你的。”

“啊,你太慷慨了,”小漢斯說著,那張滑稽有趣的圓臉上洋溢著喜氣。“我會毫不費力地把它修好,因為我屋裡就有一塊木板。”

“一塊木板!”磨坊主說,“對了,我正好想要一塊木板來修補我的倉頂。那上面有一個大洞,如果我不堵住它,麥子就會被淋溼。多虧你提到這事:一件好事總會產生另一件好事,這真是不可思議。我已經把我的小推車給了你,現在你要把木板給我了。其實,小車比木板要值錢得多,不過真正的友誼從來不會留意這種事的。請快把木板拿來,我今天就動手去修我的倉房。”

“當然了,”小漢斯大聲說,隨即跑進他的小屋,把木板拖了出米。

“這木板不太大,”磨坊主望著木板說,“恐怕等我修完倉頂後就沒有剩下來給你修補小推車的了,不過這當然不是我的錯。而且現在我已經把我的小推車給了你,我相信你一定樂意給我一些花作回報的。給你籃子,注意請給我的籃子裝滿了。”

“要裝滿嗎?”小漢斯問著,臉上顯得很不安,因為這可真是一個大籃子,他心裡明白,要是把這隻籃子裝滿的話,他就不會有鮮花剩下來拿到集市上去賣了,再說他又非常想把銀鈕釦贖回來。

“噢,對了,”磨坊主回答說,“既然我已經把自己的小推車給了你,我覺得向你要一些花也算不了什麼。也許我是錯了,但是我認為友誼,真正的友誼,是不會夾帶任何私心的。”

“我親愛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小漢斯喊了起來,“我這花園裡所有的花都供你享用。我寧願早一點聽到你的美言,至於銀鈕釦哪一天去贖都可以。”說完他就跑去把花園裡所有的美麗櫻草都摘了下來,裝滿了磨坊主的籃子。

“再見了,小漢斯,”磨坊主說。他肩上扛著木板,手裡提著大籃子朝山上走去了。

“再見,”小漢斯說,然後他又開始高高興興地挖起土來,那輛小推車使他興奮不已。

“第二天,小漢斯正往門廊上釘忍冬的時候,聽見磨坊主在馬路上喊叫他的聲音。他一下子從梯子上跳下來,跑到花園裡,朝牆外望去。

“只見磨坊主扛著一大袋麵粉站在外面。

“親愛的小漢斯,”磨坊主說,“你願意幫我把這袋麵粉背到集市上去嗎?”

“實在對不起,”漢斯說,“我今天真的太忙了。我要把所有的藤子全釘好,還得把所有的花澆上水,所有的草都剪平。”

“啊,不錯,”磨坊主說,“我想是的。可你要考慮我將把我的小推車送給你,你要是拒絕我就太不夠朋友了。”

“啊,不要這麼說,”小漢斯大聲叫道,“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對不起朋友的。”他跑進小屋去取帽子,然後扛上那大袋麵粉,步履艱難地朝集市走去。

“這一天天氣炎熱,路上塵土飛揚,漢斯還沒有走到六英里,就累得不行了,只好坐下來歇歇腳。不過,他又繼續勇敢地上路了,最後終於到達了集市。在那兒他沒有等多長時間,就把那袋麵粉賣掉了,還賣了個好價錢。他立即動身回家,因為他擔心在集市上呆得太晚,回去的路上可能會遇上強盜的。

“今天的確太辛苦了,”小漢斯上床睡覺時這樣對自己說,“不過我很高興沒有拒絕磨坊主,因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再說,他還要把他的小推車送給我。”

“第二天一大早,磨坊主就下山來取他那袋麵粉的錢,可是小漢斯太累了,這時還躺在床上睡覺呢。

“我得說,”磨坊主說,“你實在是很懶,想一想我就要把我的小推車送給你,你本該工作得更勤奮才對。懶情是一件大罪,我當然不喜歡我的朋友是個懶漢了。你當然不會怪我對你講了這一番直言,假如我不是你的朋友,我自然也不會這麼做的。但是如果人們不能坦誠地說出自己的心裡話,那麼友誼還有什麼意思可言。任何人都可以說漂亮話,可以取悅人,也可以討好人,然而真正的朋友才總是說逆耳的話,而且不怕給人找苦頭吃。的確,只要一位真正的忠實的朋友樂意這麼做的話,那麼原因就在於他知道他正在做好事。”

“很對不起,”小漢斯一面說,一面揉著自己的眼睛,脫下了他的睡帽,“不過我真是太累了,我想的只是再睡一小會兒,聽聽鳥兒的歌聲。你知道嗎,每當我聽過鳥兒的歌聲我會幹得更起勁的?”

“好,這讓我很高興,”磨坊主拍拍小漢斯的肩膀說,“我只想讓你穿好衣服立即到我的磨房來,給我修補一下倉房頂。”

“可憐的小漢斯當時很想到自己的花園裡去幹活,因為他的花草已有兩天沒澆過水了,可他又不想拒絕磨坊主,磨坊主是他的好朋友哇。

“如果我說我很忙,你會認為我不夠朋友嗎?”他又害羞又擔心地問道。

“噢,說實在的,”磨坊主回答說,“我覺得我對你的要求並不過分,你想我就要把我的小推車給你,不過當然如果你不想幹,我就回去自己動手幹。”

“啊!那怎麼行,”小漢斯嚷著說。他從床上跳下來,穿上衣服,往倉房去了。

“他在那兒幹了整整一天,直到夕陽西下,日落時分磨坊主來看他幹得怎麼樣了。

“小漢斯,你把倉頂上的洞補好了嗎?”磨坊主樂不可支地高聲問道。

“全補好了,”小漢斯說著,從梯子上走了下來。

“啊!”磨坊主說,“沒有什麼比替別人幹活更讓人快樂的了。”

“聽你說話真是莫大的榮幸,”小漢斯坐下身來,一邊擦去前額的汗水,一邊回答說,“莫大的榮幸,不過我擔心我永遠也不會有你這麼美好的想法。”

“啊!你也會有的,”磨坊主說,“不過你必須得更努力些才行。現在你僅僅完成了友誼的實踐,今後有一天你也會具備理論的。”

“你真的認為我會嗎?”小漢斯問。

“我對此毫不懷疑,”磨坊主回答說,“不過既然你已經修補好了倉頂,你最好還是回去休息,因為我明天還要你幫我趕山羊到山上去。”

“可憐的小漢斯對這件事什麼也不敢說,第二天一大早磨坊主就趕著他的羊群來到了小屋旁,漢斯便趕著它們上山去了。他花了整整一天功夫才走了一個來回。回到家時他已經累壞了,就坐在椅子上睡著了,一覺醒來已經是大天亮了。

“今天能呆在自己的花園裡我會是多麼快樂呀。”說著,他就馬上去幹活了。

“然而他永遠也不能夠全身心地去照料好自己的花,因為他的朋友磨坊主老是不停地跑來給他派些差事,或叫他到磨坊去幫忙。有時小漢斯也很苦惱,他擔心自己的花會認為他已經把它們給忘了,但是他卻用磨坊主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這種想法來安慰自己。“再說,”他經常對自己說,“他還要把自己的小推車送給我,那是真正慷慨大方的舉動。”

“就這樣小漢斯不停地為磨坊主幹事,而磨坊主也講了各種各樣關於友誼的美妙語句,漢斯把這些話都記在筆記本上,晚上經常拿出來閱讀,因為他還是個愛讀書的人。

“有一天晚上,小漢斯正坐在爐旁烤火,忽然傳來了響亮的敲門聲。這是個氣候惡劣的夜晚,風一個勁地在小屋周圍狂歡亂咀。起初他還以為聽到的只是風暴聲呢,可是又傳來了第二次敲門聲,接著是第三次,而且比前兩次更響亮。

“這是個可憐的行路人,”小漢斯對自己說,而且朝門口跑去。

“原來門口站著的是磨坊主,他一隻手裡提著一個馬燈,另一隻手中拿著一根大柺杖。

“親愛的小漢斯,”磨坊主大聲叫道,“我遇到麻煩了。我的小兒子從梯子上掉下來了,受了傷,我準備去請醫生。可是醫生住的地方太遠,今晚的天氣又如此惡劣,我剛才突然覺得要是你替我去請醫生,會好得多。你知道我將要把我的小推車送給你,所以你應該為我做些事來作為回報,才算是公平的。”

“當然羅,”小漢斯大聲說道,“我覺得你能來找我是我的榮幸,我這就動身。不過你得把馬燈借給我,今夜太黑了,我擔心自己跌到水溝裡去。”

“很對不起,”磨坊主回答說,“這可是我的新馬燈,如果它出了什麼毛病,那對我的損失可就大了。”

“噢,沒關係,我不用它也行。”小漢斯高聲說,他取下自己的皮大衣和暖和的紅禮帽,又在自己的脖子上圍上一條圍巾,就動身了。

“那可真是個可怕的風暴之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小漢斯什麼也看不見。風颳得很猛,他連站都站不穩。不過,小漢斯非常勇敢,他走了大約三個鐘頭,來到了醫生的屋前,敲響了門。

“是誰呀?”醫生從臥室伸出頭來大聲問道。

“醫生,我是小漢斯。”

“什麼事,小漢斯。”

“磨坊主的兒子從梯子上跌下來摔傷了,磨坊主請你馬上去。”

“好的!”醫生說,並且叫人去備馬。他取來大靴子,提上馬燈,從樓上走了下來,騎上馬朝磨坊主的家奔去,而小漢斯卻步履踏酒地跟在後頭。

“然而風暴卻越來越大,雨下得像小河的流水,小漢斯看不清他面前的路面,也趕不上馬了。最後他迷了路,在一片沼澤地上徘徊著。這是一塊非常危險的地方,到處有深深的水坑,可憐的小漢斯就在那裡給淹死了。第二天幾位牧羊人發現了他的屍首,漂浮在一個大池塘的水面上。這幾位牧羊人把屍體抬回到他的小屋中。哀悼儀式的主持人。

“既然我是他最好的瀝友,”磨坊主說,“那麼就應該讓我站最好的位置。”所以他穿一身黑色的長袍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邊,還時不時地用一塊大手帕抹著眼淚水。

“小漢斯的死的確對每一個人都是個大損失,”鐵匠開口說。這時葬禮已經結束,大家都舒適地坐在小酒店裡,喝著香料酒,吃著甜點心。

“無論如何對我是個大損失,”磨坊主回答說,“對了,我都快把我的小推車送給他了,現在我真不知怎麼處理它了。放在我家裡對我是個大妨礙,它已經破爛不堪,就是賣掉它我又能得到什麼。我今後更要留心不再送人任何東西。大方總讓人吃苦頭。”

“後來呢?”過了好一會兒河鼠說。

“什麼,我講完了,”紅雀說。

“可是磨坊主後來又怎樣了呢?”河鼠問道。

“噢!我真的不清楚,”紅雀回答說,“我覺得我不關心這個。”

“很顯然你的本性中沒有同情的成分,”河鼠說。

“我恐怕你還沒有弄明白這故事中的教義,”紅雀反駁說。

“什麼?”河鼠大聲暖道。

“教義。”

“你的意思是說這故事裡還有一個教義?”

“當然了,”紅雀說。

“噢,說真的,”河鼠氣呼呼地說,“我認為你在講故事之前就該告訴我那個。如果你那樣做了,我肯定不會聽你的了。其實,我該像批評家那樣說一聲“呸!”但是,我現在可以這麼說了。”於是他就大喊了一聲“呸!”,並揮舞了一下自己的尾巴,就回到了山洞中去。

“你覺得河鼠怎麼樣?”母鴨開口問道,她用了好幾分鐘才拍打著水走上岸來。“他也有好些優點,不過就我而言,我有一個母親的情懷,只要看見那些鐵了心不結婚的單身漢總忍不住要掉下眼淚來。”

“我真擔心我把他給得罪了,”紅雀回答說,“事實是我給他講了一個帶教義的故事。”

“啊,這事總是很危險的,”母鴨說。

我完全同意她的話。

  安徒生童話:旅伴

可憐的約翰奈斯真是非常難過,因為他的父親病得很厲害,不容易再好起來。這間小房子裡只住著他們兩人,此外,沒有別人。桌上的燈已經快要滅了,夜已經很深了。

“約翰奈斯,你是一個很好的孩子!”病中的父親說,“我們的上帝會在這個世界裡幫助你的!”於是他莊嚴地、慈愛地望了他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後就死了;好像是睡著了似的。約翰奈斯哭起來,他在這個世界上現在什麼親人也沒有了,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沒有姊妹,也沒有兄弟。可憐的約翰奈斯!他跪在床面前,吻著他死去的父親的手,流了很多辛酸的眼淚,不過最後他閉起眼睛,把頭靠在硬床板上睡去了。

這時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他看到太陽和月亮向他鞠躬,看到他的父親又變得活潑和健康起來,聽到他的父親像平常高興的時候那樣又大笑起來。一位可愛的姑娘——她美麗的長髮上戴著一頂金王冠——向約翰奈斯伸出手來。他的父親說:“看到沒有,你現在得到一位多麼漂亮的新娘?她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姑娘!”於是他醒了,這一切美麗的東西也消逝了。他的父親冰冷地、僵直地躺在床上,再沒有別的人跟他們在一起。可憐的約翰奈斯!

死者在第二週就埋葬了。約翰奈斯緊跟在棺材後面送葬;從此以後他再也看不見這個非常愛他的、慈祥的父親了。他親耳聽見人們把土蓋在棺材上,親眼看到棺材的最後的一角。不過再加上一剷土,就連這一角也要不見了。這時他悲慟到了萬分,他的心簡直好像要裂成碎片。人們在他的周圍唱起聖詩,唱得那麼美麗,約翰奈斯不禁流出眼淚來。他大聲地哭起來;在悲哀中哭一下是有好處的。太陽在綠色樹上光耀地照著,好像是說:“約翰奈斯!你再也不會感到悲哀了,天空是那麼美麗,一片藍色,你看見了嗎?你的父親就在那上面,他在請求仁慈的上帝使你將來永遠幸福!”

“我要永遠做一個好人,”約翰奈斯說,“好使我也能到天上去看我的父親;如果我們再見面,我們將會多麼快樂啊!我將有多少話要告訴他啊!他將會指許多東西給我看;他將會像活在人世間的時候一樣,把天上許多美麗的東西教給我。哦,那該是多麼快樂的事啊!”

約翰奈斯想著這些情景,像親眼看見過似的,他不禁笑起來。在這同時,他的眼淚仍然在臉上滾滾地流。小鳥們高高地棲在慄樹上,唱道:“唧喳!唧喳!”雖然它們也參加了葬禮,卻仍然很高興;不過它們知道得很清楚,死者已經上了天,並且還長出了翅膀——這些翅膀比它們的還要寬廣和美麗得多;他現在是幸福的,因為他生前曾經是一個好人。它們都為他高興。約翰奈斯看到它們從綠樹林裡向廣大的世界飛去,他自己也非常想跟它們一起飛。但是他先做了一個木十字架豎在他父親的墳墓上。當他晚間把十字架送去時,墳墓上已經裝飾著沙子和花朵——這都是一些陌生人做的,因為這些人都喜歡這位死去了的親愛的父親。

第二天大清早約翰奈斯把他的一小捆行李打好,同時把他繼承的全部財產——五十塊錢和幾個小銀幣——扎進他的腰帶裡。他帶著這點東西走向這個茫茫的世界。但是他先到教堂墓地去看看父親的墳,唸了《主禱文》①;於是他說:“再會吧,親愛的爸爸!我要永遠做一個好人。你可以大膽地向好心腸的上帝祈禱,請他保佑我一切都好。”

約翰奈斯在田野上走。田野裡的花兒在溫暖的太陽光中開得又鮮豔、又美麗。它們在風中點著頭,好像是說:“歡迎你到綠草地上來。你看這兒好不好?”但是約翰奈斯掉轉頭又向那個老教堂望了一眼;他小時候就是在那裡受洗禮的,他每個星期天跟父親一道在那裡做禮拜,唱讚美詩。這時他看到教堂的小妖精,高高地站在教堂塔樓上的一個窗洞裡。他戴著尖頂小紅帽,把手膀彎上來遮住臉,免得太陽射著他的眼睛。約翰奈斯對他點點頭,表示告別。小妖精也揮著紅帽,把手貼在心上,用手指飛吻了好幾次,表示他多麼希望約翰奈斯一切都好,能有一個愉快的旅程。

約翰奈斯想,在這個廣大而美麗的世界裡,他將會看到多少好的東西啊。他越走越遠——他以前從來沒有走過怎樣遠的路。他所走過的城市,他所遇見的人,他全都不認識。他現在來到遙遠的陌生人中間了。

第一天夜裡他睡在田野裡的一個乾草堆下,因為他沒有別的床。不過他覺得這也很有趣;就是一個國王也不會有比這還好的地方。這兒是一大片田野,有溪流,有乾草堆,上面還有蔚藍的天;這的確算得是一間美麗的睡房。開著小紅花和白花的綠草是地毯,接骨木樹叢和野玫瑰籬笆是花束,盛滿了新鮮清水的溪流是他的洗臉池。小溪裡的燈芯草對他鞠躬,祝他“晚安”和“早安”。高高地掛在藍天花板下的月亮,無疑的是一盞巨大的夜明燈,而這燈決不會燒著窗簾。約翰奈斯可以安安心心地睡著;他事實上也是這樣。他一覺睡到太陽出來,周圍所有的小鳥對他唱著歌:“早安!早安!你還沒有起來嗎?”

做禮拜的鐘聲響起來了,這是星期天;大家都去聽牧師講道,約翰奈斯也跟著一塊兒去。他唱了一首聖詩,聽了上帝的教義。他覺得好像又回到了他受洗的那個老教堂裡,跟父親在一起唱聖詩。

教堂的墓地裡有許多墳墓,有幾座墳還長滿了很高的草。約翰奈斯這時想起了父親的墳墓:那一定也是跟這些墳墓一樣,因為他不能去鋤草和修整它。因此他坐下來拔去那些荒草,把倒了的十字架重新豎起來,把風吹走了的花圈又搬到墳上來。在這同時,他想:“現在我既然不在家,也許有人會同樣照料我父親的墳墓吧!”

教堂墓地門外有一個年老的乞丐。他拄著一根柺杖站著。約翰奈斯把他所有的幾個銀幣全都給他了,然後帶著愉快和高興的心情繼續向這茫茫大世界走去。

到晚間,天氣忽然變得非常壞。約翰奈斯急忙去找一個藏身的地方,但是馬上黑夜就到來了。最後他在一個山上找到了一座孤寂的小教堂。很幸運地,門還沒有關。他輕輕地走進去了:打算在裡面呆到暴風雨停息為止。

“我就在這個角落裡坐下來吧!”他說:“我相當疲倦,需要休息一下。”於是他就坐下來了。他把雙手合在一起,唸了晚禱。外面正是雷鳴電閃,他在不知不覺之間就睡過去了,並且做起夢來。

他醒來的時候,正是半夜,不過暴風雨已經過去了,月亮穿過窗子向他照進來。教堂的中央停著一具開著的棺材,裡面躺著一個還沒有埋葬的死人。約翰奈斯一點也不害怕,因為他的良心很平安;同時他也知道得很清楚,死人是不會害人的,能害人的倒還是活著的壞人。現在就有這樣兩個惡劣的人。他們就站在死人的旁邊。這死人是停在教堂裡,等待埋葬的。他們想害他一下,不讓他睡在棺材裡,而要把他扔到教堂門外去——可憐的死人啊!

“你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呢?”約翰奈斯問,“這是不對的,惡劣的。看耶穌的面子,讓他休息吧。”

“廢話!”這兩個惡人說。“他騙了我們呀!他欠我們的錢,一直沒有還;現在他又忽然死掉了,我們連一毛錢也收不回來!我們非報復他一下不可;我們要叫他像一隻狗似的躺在教堂門外!”

“我所有的錢還不到五十塊大洋,”約翰奈斯說,“這是我所繼承的全部遺產,可是我願意把這錢送給你們,只要你們能老老實實地答應我讓這個可憐的死人安靜地睡著。沒有錢我也可以活的。我年富力強,有一雙健壯的手,一雙健壯的腳,而且上帝也會幫助我的。”

“好吧,”這兩個醜惡的人說,“只要你能還他的債,我們當然可以放開他的,你儘管放心好了!”於是他們就把約翰奈斯所給的錢都接過來,大笑了一陣,覺得他太老實,隨後他們就走開了。他把死人在棺材裡放好,同時把死人的手合在一起。他說了一聲“再會”,就很滿意地走進一個大森林裡去。

周圍有月光從樹枝之間射進來,他看到許多可愛的小山精在快樂地玩耍。他們對他一點也不害怕,因為他們知道他是一個好人;只有壞人才看不慣小山精。他們有些還沒有手指那樣粗,他們長長的金髮是用金梳子朝上扎著的。他們成雙成對地騎著樹葉和長草上的露珠搖來搖去。有時露珠一滾,他們就跌到長草之間的空隙裡去了。這就使得其他的小山精大笑大叫起來。這真是好玩極了!他們唱著歌。約翰奈斯一下子就聽出這都是他小時候學過的那些美麗的歌兒。戴著王冠的雜色蜘蛛,正在灌木林之間織著長長的吊橋和宮殿;當微小的露珠落到它們身上的時候,它們就像月光底下發亮的玻璃,直到太陽升起來時才不是這樣。這時小山精就鑽進花苞裡去,風把他們的吊橋和宮殿吹走,它們成為一面大蜘蛛網,在空中飄蕩。

約翰奈斯這時走出了樹林。他後面有一個人在高聲喊他:“喂,朋友!你到什麼地方去呀?”

“到廣大的世界裡去!”約翰奈斯說,“我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我是一個窮苦的孩子;但是上帝會幫助我!”

“我也要到廣大的世界裡去,”這陌生人說,“我們兩人一塊兒走好嗎?”

“很好!”約翰奈斯說。於是他們就一起走了。不多久他們就建立起很好的友情,因為他們兩個人都是好人。不過約翰奈斯發現這陌生人比自己聰明得多,他差不多走遍了全世界,什麼事情都知道。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他們在一株大樹下坐下來吃早餐。正在這時候,來了一個老太婆。咳!她的年紀才老呢。她拄著一根柺杖走路,腰彎得很厲害。她的背上揹著一捆在樹林裡撿來的柴。她的圍裙兜著東西,約翰奈斯看出裡面是鳳尾草杆子和楊柳枝。當她走近他們的時候,一隻腳滑了一下。於是她大叫一聲,倒下來了,因為她——可憐的老太婆——跌斷了腿!

約翰奈斯馬上就說,他們應該把這老太婆揹著送回家去。不過這陌生人把揹包開啟,取出一個小瓶子,說他有一種藥膏可以使她的腿立刻長好和有氣力,使她可以自己走回家去,好像沒有跌斷過腿一樣。但是,他要求她把她兜在圍裙裡的三根枝條送給他。

“那麼你得到的酬勞就不小了!”老太婆說,同時很神祕地把頭點了一下。她不願意交出這幾根枝條來,但是她又覺得腿斷了,躺在這兒也不太舒服。因此她只好把這幾根枝條送給他了。當他把藥膏一塗到她腿上的時候,老太婆馬上就站起來,走起路來比以前更有勁。這藥膏的效力真不小,但是它在藥房裡是買不到的。

“你要這幾根枝條有什麼用呢?”約翰奈斯問他的旅伴。

“它們是三把漂亮的掃帚呀,”他回答說,“我就喜歡這些玩意兒,因為我是一個古怪的人。”

他們走了很長一段路。

“你看天陰起來了,”約翰奈斯指著前面說,“那是一大堆可怕的烏雲!”

“你錯了,”旅伴回答說,“那不是雲塊,那是高山呀。那是壯麗的大山。你一爬上山就鑽進雲層和新鮮的空氣中去了。請相信我,這才是奇觀呢!明天我們就可以走進這些山裡去了!”

不過這些山並不是像我們所看到的那樣近。他們要走一整天才能到達。山上的黑森林長得很高,把天都遮著了;有些石頭真大,跟整個的城市差不多。爬上這些山真是一趟艱難的旅程。因此約翰奈斯和他的旅伴就到一個旅店裡歇下來,打算好好地休息一晚,養好了精神準備明天再旅行。

這個旅店的客廳裡坐著許多人,因為有一個人在演木偶戲。這人剛剛佈置好了一個小舞臺,大家坐在它的周圍,準備看戲。坐在頂前面的是一個胖胖的老屠夫;他佔了一個最好的位置。他有一隻大哈巴狗,噢!它的樣子才凶呢!它坐在他旁邊。它像所有看戲的人一樣,把眼睛睜得斗大。

現在戲開演了。這是一出好戲,戲中有國王和王后。他們坐在華麗的皇位上,每人頭上戴一頂金王冠;他的衣服後面拖著一條長長的後裾,因為他們有錢可以這樣擺闊。裝了玻璃眼睛和大把鬍子的漂亮木偶,站在門邊開門和關門,使新鮮空氣可以流進屋子裡來。這是一出逗人喜歡的戲。一點也不悲慘。不過——正當那位王后立起來要走過舞臺的時候——真是天曉得,不知那個哈巴狗的心裡想著什麼東西——胖屠夫沒有抓住這隻狗,它忽然跳上舞臺,一口把王后纖細的腰咬住,同時說:“咬呀,咬呀!”這真嚇人啦!

演這齣戲的人真可憐;他嚇得不成樣子。他替這個王后感到非常難過,因為她是他的一個最可愛的木偶,而現在這個醜惡的哈巴狗卻把她的頭咬掉了。不過大家散了以後,跟約翰奈斯一同來的那個陌生人說,他可以把她修好。於是他把他的小瓶子取出來,把藥膏塗到木偶身上——這就是把那個老太婆跌斷了的腿子治好過的藥膏。木偶一塗上了藥膏,馬上就復原了。墜的,她甚至還可以自己動著手腳,再也不要人牽線了。這木偶現在好像是一個活人似的,只是不能說話罷了。木偶戲老闆現在非常高興,因為他不必再牽著木偶了。她可以自己跳舞。這一點別的木偶都做不到。

夜深了。旅店的客人都上床去睡了。這時有一個人發出可怕的嘆息聲來。嘆息聲一直沒有停,旅店的人都起來,要看看這究竟是一個什麼人。演木偶戲的人跑到他的小劇場去,因為嘆息聲正是從那兒來的。所有的木偶,包括國王和他的隨員們在內,都亂七八糟地滾作一團:原來是他們在可憐傷心地嘆氣。他們的玻璃眼睛在發呆,因為他們也希望像王后一樣,能夠塗上一點兒藥膏,使自己動起來。王后馬上跪到地上,舉起她美麗的王冠,懇求說:“我把這送給你!不過請在我的丈夫和使臣們的身上塗點藥膏!”

可憐的劇場和木偶們的老闆,不禁哭起來,因為他真是替他們難過。他馬上跟旅伴說,只要他能把他四五個最漂亮的木偶塗上一點藥膏,他願意把第二天晚上演出的收入全部送給他。不過旅伴說他什麼也不需要,他只是希望得到這人身邊掛著的那把劍。他得到了這劍以後,就在六個木偶身上擦了藥膏。這六個木偶馬上就跳起舞來,而且跳得很可愛。在場的女子們——真正有生命的、人間的女子——也不禁一同跳起舞來了。馬車伕跟女廚子跳舞,茶役跟女侍者跳舞。所有的客人,所有的火鏟和火鉗也都跳起舞來了。不過後面的這兩件東西一開始跳就跌交。是的,這是歡樂的一夜!

第二天早晨,約翰奈斯和旅伴就離開大家了,他們爬上高山,走過巨大的松樹林。他們爬得非常高,下邊的教堂尖塔看起來簡直像綠樹林中的小紅漿果。他們可以望到很遠、望到許多許多裡以外他們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約翰奈斯從來沒有在這個可愛的世界裡一眼看到這麼多的美景。太陽溫暖地照著;在新鮮蔚藍色的空中,他聽到獵人在山上快樂地吹起號角。他高興得流出眼淚,不禁大聲說:“仁慈的上帝!我要吻您,因為您對我們是這樣好,您把世界上最美的東西都拿給我們看!”

旅伴也停下來,合著雙手,朝著浸在溫暖陽光中的森林和城市望。在這同時,他們的上空響起一個美麗的聲音:他們抬頭看見空中有一隻大白天鵝在飛翔。這鳥兒非常美麗;它在唱歌——他們一直到現在還沒有聽見任何鳥兒唱過歌。不過歌聲慢慢地、慢慢地消沉下去:鳥兒垂下頭,慢慢地落到他們腳下——這隻美麗的鳥兒就躺在這兒死了。

“這鳥兒的兩隻翅膀真漂亮,”旅伴說,“又白又寬,是很值錢的。我要把它們帶走。有一把劍是很有用的,你現在可知道了吧?”

於是他一下就把死天鵝的翅膀砍下來了,因為他要把它們帶走。

他們兩人在山中又走了許多許多里路。後來他們看到一個很大的城市。城裡有一百多尊塔,這些塔體像銀子一樣反射著太陽光。城中央有一座美麗的大理石宮殿。它的屋頂是用赤金蓋的,國王就住在裡面。

約翰奈斯和他的旅伴不願立刻就進城,他們停在城外的一個旅店裡,打算換換衣服,因為他們希望走到街上去的時候,外表還像個樣子。旅店的老闆告訴他們說,國王是一個有德行的君主,從來不傷害任何人。不過他的女兒,糟糕得很,是一個很壞的公主。她的相貌是夠漂亮的——誰也沒有她那樣美麗和迷人——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她是一個惡毒的巫婆,許多可愛的王子在她手上喪失了生命。任何人都可以向她求婚,這是她許可的。誰都可以來,王子也好,乞丐也好——對她都沒有什麼分別。求婚者只須猜出她所問的三件事情就得了。如果他能猜得出,他就可以和她結婚,而且當她的父親死了以後,他還可以做全國的國王。但是如果他猜不出這三件事情,她就得把他絞死,或者砍掉他的腦袋!這個美麗的公主是那麼壞和惡毒啦!

她的父親——這位老國王——心裡非常難過。不過他沒有辦法叫她不要這樣惡毒,因為他有一次答應過決不干涉任何與她的求婚者有關的事情——她喜歡怎麼辦就怎麼辦。每次一個王子來猜答案,想得到這位公主的時候,他總是失敗,結果不是被絞死便是被砍掉腦袋。的確,他事先並不是沒有得到警告的他很可以放棄求婚的念頭。老國王對於這種痛苦和悲慘的事情,感到萬分難過,所以每年都要花一整天的工夫和他所有的.軍隊跪在地上祈禱,希望這個公主變好,可是她卻偏偏不願意改好。老太婆在喝白蘭地的時候,總是先把它染上黑色②才吞下去,因為她們感到悲哀——的確,她們再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醜惡的公主!”約翰奈斯說;“應該結結實實地把她抽一頓,這樣對她才有好處。如果我是老國王的話,我要抽得她全身流血!”

這時外面有人聽到這話,他們都喊“好”!公主正在旁邊經過,她的確是非常漂亮的,所以老百姓一時忘記了她的惡毒,也對著她叫:“好!”十二個美麗的年輕姑娘,穿著白色的綢衣,每人手中拿著一朵金色的鬱金香,騎著十二匹漆黑的駿馬,在她的兩旁護衛。公主本人騎著一匹戴著鑽石和紅玉的白馬。她騎馬穿的服裝是純金做的,她手中的馬鞭亮得像太陽的光線。她頭上戴著的金冠像是從天上摘下來的小星星,她的外衣是用一千多隻美麗的蝴蝶翅膀縫成的。但是她本人要比她的衣服美麗得多。

約翰奈斯一看到她的時候,臉上就變得像血一樣地鮮紅。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公主的樣子很像他在父親死去的那個晚上所夢見的那個戴著金冠的美女子。他覺得她是那麼動人,不禁也非常愛起她來。他說,他不相信她是一個惡毒的巫婆,專門把猜不出她的問題的人送上絞架或砍頭。

“她既然准許每個人向她求婚,甚至最窮的乞丐也包括在內,那麼我也要到宮殿裡去一趟,因為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

大家都勸他不要嘗試這件事,因為他所得到的結果一定會跟別人一樣。他的旅伴也勸他不要這樣做,但是約翰奈斯認為一切都會很順利的。他把鞋子和上衣刷了,把臉和手也洗了,把他的美麗的黃頭髮也梳了。於是他獨自進了城,直接向王官走去。

“請進吧!”約翰奈斯敲門的時候,老國王說。

約翰奈斯把門推開。老國王穿著長便服和繡花拖鞋來接見他。他的頭上戴著王冠,一手拿著代表王權的王笏,一手拿著象徵王權的金珠。“請等一下吧!”他說,同時把金珠夾在腋下,以便跟約翰奈斯握手。不過,當他一聽到他的客人是一位求婚者的時候,他就開始抽咽地哭起來,他的王笏和金珠都滾到地上來了,同時不得不用睡衣來揩眼淚。可憐的老國王!

“請你不要來!”他說。“你會像別人一樣,碰上禍害的。你只要看看就知道!”

於是他把約翰奈斯帶到公主遊樂的花園裡去。那兒的情景才可怕呢!每一株樹上懸著三四個王子的屍首。他們都是向公主求過婚的。但是他們都猜不出她所提的問題。微風一吹動,這些骸骨就吱格吱格地響起來,小鳥都嚇跑了,再也不敢飛到花園裡來。花兒都盤在人骨上;骷髏躺在花盆裡,發出冷笑。這確實稱得上是一個公主的花園。

“你可以在這裡仔細瞧瞧!”老國王說。“你所看到的這些人的命運,也會是你的命運。你最好還是放棄你的念頭吧。我感到很難過,因為我關心這一件事情。”

約翰奈斯把這和善老國王的手吻了一下;他說,結果會很好的,因為他很喜歡這位美麗的公主。

這時公主帶著所有的侍女騎著馬走進宮殿的院子。他們都走過去問候她。她的樣子真是非常美麗。她和約翰奈斯握手。約翰奈斯現在比從前更愛她了——她決不會像大家所說的那樣,是一個惡毒的巫婆。他們一起走進大廳裡去,小童僕們端出蜜餞和椒鹽核桃仁來款待他們。可是老國王感到非常難過;他什麼東西也吃不下,當然椒鹽核桃仁對他說來也是太硬了。

他們約定好,第二天早晨約翰奈斯再到宮裡來;那時法官和全體樞密大臣將到場來聽他怎樣回答問題。如果回答得好,他還要再來兩次。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麼人能夠通過第一關,因此他們都喪失了生命。

約翰奈斯對於自己的命運一點也不感到難過。他反而感到快樂。他的心目中只有這個美麗的公主,同時覺得仁慈的上帝一定會來幫助他的,不過是怎樣幫助法,他一點也不知道,同時他也不願意想這件事情。他邊走邊跳地回到旅店來——他的旅伴正在等他。

約翰奈斯說公主對他怎樣好,公主是怎樣美麗——他說得簡直沒有完。他渴望著第二天的到來,好到宮裡去,碰碰自已猜謎的運氣。不過旅伴搖搖頭,非常難過。“我很喜歡你!”他說。“我們很可以在一起多呆一會兒,但是現在我卻要失去你了!你,可憐的、親愛的約翰奈斯!我真想哭一場,但是我不願意擾亂你今晚的快樂心情,這可能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個晚上了。我們來歡樂吧,痛快地歡樂吧!明天早晨你走了以後,我再痛哭一番。”

市民馬上都知道公主又有了一位新的求婚者,對老百姓來說,這當然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戲院都關上門,賣糕餅的老太婆在糖豬身上系一條黑紗,國王和牧師們在教堂裡跪著祈禱。處處是悲悼的情緒,因為大家都覺得約翰奈斯的運氣決不會比別的求婚者好多少。

晚上旅伴調了一大碗混合酒,對約翰奈斯說:“我們現在應該快樂一番,並且為公主的健康乾杯。”不過約翰奈斯喝了兩杯就想要睡,他的眼睛已睜不開,只好呼呼地睡去了。旅伴輕輕地把他從椅子上抱起來,放到床上。夜深的時候,他把那兩隻從天鵝身上砍下的大翅膀取出來,繫到自己的肩上,同時把那個跌斷了腿的老太婆的一根最長的枝條裝進自己的袋裡。然後他就開啟窗子,飛到城裡去,一直飛向王宮。他在面對公主睡房的一個窗子下邊的角落裡坐下來。

全城都非常靜寂。這時鐘敲起來,時間是11點45分。窗子開了,公主穿著一件白色的長外衣,展開她的黑翅膀,越過城市的上空向一座大山飛去。旅伴隱去了自己的原形,她完全看不見他。他在公主後面跟著飛,用枝條抽打著她。枝條落到什麼地方,血就流到什麼地方。啊,這才算是空中旅行呢!風鼓起她的外衣,使它向四面張開,像一大片船帆。月光透射進去。

“冰雹真厲害!冰雹真厲害!”公主被枝條抽一下就這樣叫一聲。這對她是一個教訓;最後她飛到山上,在山上敲了一下。這時好像天在打雷,山裂開了。公主走進去,旅伴也跟著走進去。誰也沒有看見他,因為他是看不見的。他們走進一條又長又寬的通道,兩邊壁上發出奇異的光。這是因為壁上有一千多隻發亮的蜘蛛的緣故;它們在上上下下地爬行著,散出火一樣的彩霞。他們走進一個用金銀砌成的大廳。牆上有向日葵那麼大的紅花和藍花,射出光來。可是誰也不能摘下這些花,因為花梗全是些醜惡的、有毒的長蛇。事實上這些花朵就是它們噴出的火焰。天花板上全是發亮的螢火蟲和拍著薄翅膀的天藍色的蝙蝠。這情景真有些嚇人。地中央設有一個王座。它是由四匹死馬的骸骨託著的。這些死馬的挽具全是血紅的蜘蛛所組成的。王座則是乳白色的玻璃做的,它的坐墊就是一堆互相咬著尾巴的小黑耗子。華蓋是一面粉紅色的蛛網;它裡面鑲著許多漂亮的、像寶石一樣的小綠蒼蠅。王座上坐著一個老巫師。他醜惡的頭上戴著一頂王冠,手中拿著一個王笏。他在公主的額上吻了一下,請她在他身邊、在這貴重的王座上坐下來。於是音樂奏起來了。巨大的黑蚱蜢彈起獨絃琴,貓頭鷹用翅膀敲著肚皮——因為她沒有鼓。這真是一個很妙的合奏!許多小黑妖精,戴著鑲有鬼火的帽子,在大廳裡跳舞。可是誰也看不見旅伴,因為他隱身在王座後面。他什麼都聽見了。朝臣們這時都進來了。他們都神氣十足,不可一世。不過有眼力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些什麼寶貝東西。他們原來是頂著幾棵老白菜根的掃帚。魔法師只不過用魔力使它們有了生命,同時給它們穿上幾件繡花衣服罷了。不過這倒沒有什麼關係,因為他們在這兒只不過是擺擺場面。

跳了一陣舞以後,公主告訴魔法師說,她又有一位新的求婚者。她問他,明天這人來到宮裡的時候,他覺得她應該叫他猜一個什麼問題好。

“聽著!”魔法師說,“我告訴你,你應該給他一件最容易的東西猜,這樣他才想不到。你覺得你的一隻鞋子怎樣?這東西他一定是猜不著的。把他的頭砍下來吧:不過請不要忘記明晚你來的時候,千萬把他的眼珠帶來,因為我想嚐嚐味道。”

公主彎腰行了禮,同時答應地決不會忘記那對眼珠。魔法師於是就開啟山。她又飛回家去。不過旅伴在跟著她,同時用技條拼命抽她。她不禁大聲嘆氣,說冰雹真厲害。她加速地飛,希望早點飛進窗子,回到睡房裡去。旅伴飛回旅店的時候,約翰奈斯還在熟睡。他摘下翅膀,也躺到床上睡了,因為他已經很疲倦了。

當約翰奈斯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旅伴也起來了,並且說他昨夜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夢見公主和她的一隻鞋子。因此旅伴就叫約翰奈斯問一問公主,她心裡是不是在想一隻鞋子!這正是他從山裡魔法師口中所聽到的東西。但是他一點也不把實情告訴約翰奈斯。他只是叫他問她是不是在想一隻鞋子。

“我當然可以問她這件事,正如我可以問她任何別的事一樣,”約翰奈斯說。“也許你的夢是有道理的,因為我一直相信,上帝會幫助我。不過我現在得向你告別了,因為如果我猜錯了的話,我就再也不能見到你了。”

於是他們互相擁抱了一下。約翰奈斯走進城,直接到宮裡去。大殿裡擠滿了人:裁判官都坐在靠椅上,而且還在腦袋後邊墊了許多鴨絨枕頭——因為他們有很多事情要費腦筋來想。老國王站起來,用一塊白手帕措了一下眼睛。這時公主也進來了。她的樣子比昨天還要漂亮。她很和氣地向大家行禮,不過她對約翰奈斯伸出手來,說:“祝你平安!”

現在約翰奈斯要猜猜她心裡想的是什麼東西。老天爺!她瞧著他的那副樣兒真可愛,不過當她一聽到他說出“一隻鞋子”以後,她臉上立刻變得比粉筆還要慘白。她的全身發抖,但是這也解決不了問題,因為他猜對了!真想不到:老國王才高興呢!他翻了一個跟頭,樣子真好看。所有在場的人都為他和約翰奈斯鼓掌——他是第一次猜中了的人!

旅伴聽到這個圓滿的結果,也感到很高興。但是約翰奈斯合著雙手,感謝仁慈的上帝——他下一次一定也會幫助他的。第二天他又得去猜。

這天晚上過得像昨天一樣。當約翰奈斯睡著了的時候,旅伴仍舊跟在公主後面飛到山裡去。他在路上把她拍得比上次還要厲害,因為這次他帶著兩根枝條。誰也看不見他,可是他什麼都能聽見。公主這次心裡要想的是一隻手套。旅伴把這事又作為一個夢告訴了約翰奈斯。因此約翰奈斯又猜中了。宮裡的人全都非常高興。所有的大臣,照上次他們看到國王翻跟頭的那個樣子,也都翻起跟頭來。只有公主一個人躺在沙發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現在的問題是:約翰奈斯是不是第三次也能猜得中呢?如果他能猜中的話,他不僅有了這位美麗的公主,還可以在國王死後繼承整個的王國哩。如果他猜不中,他就要喪失生命,而且那個魔法師還要把他的那一對美麗的藍眼珠吃掉。

這天晚上約翰奈斯上床很早。他念了晚禱就安靜地睡著了。不過旅伴照舊把翅膀系在背上,把寶劍掛在身邊,拿起三根枝條,向宮中飛去。

這是一個漆黑的夜。風吹得厲害,連屋頂上的瓦都吹走了;花園裡掛著骸骨的那些樹,在暴風中像蘆葦似地倒下來了。每秒鐘都在閃電,雷聲不停,好像只有這一個雷聲整夜在響似的。這時窗子大開,公主向外飛出去了。她的面色像死人一樣慘白,不過她仍然對這惡劣的天氣發笑,覺得它還不夠惡劣。她的白外衣在風中鼓動著,像一片大船帆。可是旅伴這次用三根枝條抽她,她的血直往地上滴,弄得她幾乎沒有氣力再向前飛了。最後她好容易才飛到那個山上。

“冰雹和狂風真厲害!”她說。‘哦從來沒有在這樣的天氣裡飛過。”

“好事多磨!”魔法師說。

她把約翰奈斯第二天又猜中了的事情告訴他。如果他明天又猜中的話,那麼他就勝利了,她將再也不能飛到山裡來看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使魔法了,因此她現在感到非常難過。

“這次決不叫他猜中,”魔法師說。“我要找出一件叫他連做夢也想不到的東西,如果他再猜中的話,那麼他簡直是一個比我還要高明的魔法師了。不過我們現在還是快樂一番吧。”

於是他拉著公主的雙手,跟屋子裡所有的妖精和鬼火一同跳起舞來。紅蜘蛛也同樣在牆上跳上跳下,好像有許多火紅的花朵在射出火花似的。貓頭鷹在擊鼓,蟋蟀在吹蕭管,黑蚱蜢在彈著獨絃琴。這真是一個歡樂的舞會!

當他們舞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以後,公主就不得不回家去了,否則宮裡的人就要找她了。魔法師說他願意送她回去,因為這樣他又可以跟她在一起多呆一段時間。

他們在惡劣的天氣中飛。旅伴把他的三根枝條都在他們背上抽斷了。魔法師從來沒有在這樣厲害的冰雹中旅行過。他在宮殿前向公主告別,同時低聲在她耳邊說:“你心中想著我的頭吧。”旅伴又聽到了這句話。正在這時候,公主從窗子飛進她的睡房裡去了。魔法師正要掉轉身,旅伴就一把抓住他又長又黑的鬍子,用劍把他的醜惡的腦袋砍下來,弄得魔法師連回頭看他一下的機會都沒有。他把他的屍體扔進海里去餵了魚;至於他的腦袋,他只放進水裡浸一下,然後把它包在溼手帕裡,帶回到旅店裡來,接著他就躺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早晨他把手帕交給約翰奈斯,但是他說:在公主沒有要他猜測她心中所想的東西以前,切記不要開啟。

宮中的大殿裡現在有許多人。他們緊緊地擠在一起,好像一大捆蘿蔔。裁判官坐在有柔軟枕頭的椅子上,老國王也換上了新衣服,金王冠和王笏也擦亮了,看起來非常漂亮。不過公主的面色慘白,她穿著一身深黑色的衣服,好像要去參加葬禮似的。

“我現在心裡想著什麼東西呢?”她問。約翰立刻開啟他的手帕。當他看見魔法師難看的腦袋時,他自己也大吃一驚。所有在場的人也都嚇了一跳,因為這實在太可怕了。不過公主坐著像一尊石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她站起來,把手伸向約翰奈斯,因為他猜中了。她誰也不看,只是唉聲嘆氣。她說:“你現在是我的主人了!今晚我們就舉行婚禮吧。”

“這才叫我高興呢!”老國王說。“這滿足了我的心願。”

所有在場的人都高呼:“萬歲!”軍樂隊在街上奏起樂來,教堂的鐘聲響起來,賣糕餅的老太婆把糖豬身上的黑紗取下來,因為現在大家都非常快樂。三隻烤熟了的整牛——肚裡全填滿了雞鴨——現在放在市場中央,任何人都可以去割一塊下來吃。噴泉現在流出美酒。老百姓只要到麵包店去花一個毫子買一塊麵包,就可以同時得到六塊甜麵包的贈品——而且這些甜麵包裡還有葡萄乾呢。

夜裡整個城市亮得像白天一樣。兵士放禮炮,孩子放鞭炮。宮裡在舉行宴會,喝酒,乾杯和跳舞。紳士和小姐們在成對跳舞。就是住在很遠的人都能聽到他們的歌聲——

這裡有這麼多的美女

她們個個都喜歡跳舞。

她們跳著《大鼓進行曲》,

美麗的姑娘喲,旋轉吧!。

舞一步,又跳一步,

一直跳到鞋底落下。

然而這公主仍然是一個巫婆。她並不太喜歡約翰奈斯。這一點,旅伴早已料想到了,因此他給約翰奈斯三根天鵝翅上的羽毛,和一個裝有幾滴水的小瓶。他叫他在公主的床前放一個裝滿了水的澡盆,當公主要上床的時候,他可以把她輕輕一推,使她落到水裡;他先把羽毛和瓶子裡的水倒進去,然後把她按進水裡三次;這樣就可以使她失去魔力,熱烈地愛起他來。

約翰奈斯照旅伴說的話辦了。當他把公主按進水裡的時候,她大叫了一聲,同時變成了一隻睜著亮眼睛的黑天鵝,在他的手下面掙扎。這天鵝第二次冒出水面的時候,就變成了白色,只是頭頸上有一道黑圈;約翰奈斯向上帝祈禱,然後又把這天鵝第三次按進水裡。這時它立刻又變成一個可愛的公主。她比以前還要美麗。她感謝他,她的眼裡含著水汪汪的淚珠,因為他把附在她身上的魔力驅走了。

第二天老國王帶著全體朝臣來了。盛大的慶祝會舉運了一整天。旅伴是最後來的一位客人。他手裡拄著手杖,背上揹著行羹。約翰奈斯吻了他好幾次,請他不要離開,請他和自己住在一起,因為約翰奈斯的幸福完全是他帶來的。不過旅伴搖搖頭,同時溫和地、善意地說:“不行,我的時刻已經到了。我只不過是還清我的債務罷了。你記得兩個壞人想要傷害的那具屍體嗎?你把你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給他們,好叫死人能安靜地睡在裡面。我就是那個死人。”

說完以後他就不見了。

結婚的慶祝繼續了一整個月。約翰奈斯和公主真誠地相親相愛。老國王長時期過著愉快的日子;公主的孩子們騎在他的膝上,玩弄著他的王笏,後來約翰奈斯就成了整個國家的君主。

①這是《聖經?新約全書?馬太福音》裡第六章九至十三節中的一段話。基督徒感謝上帝時都念這個禱告。

②根據歐洲的習慣,黑色象徵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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