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偶然》的詩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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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

徐志摩《偶然》的詩賞析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徐志摩的這首《偶然》小詩語言清新明快,富有韻律,讀來朗朗上口,讓人回味無窮。短短几行字把“偶然”這樣一個極為抽象的時間副詞,使之形象化,置入象徵性的結構,充滿情趣哲理,意溢於言外 。詩史上,一部洋洋灑灑上千行長詩可以隨似水流年埋沒於無情的歷史沉積中,而某些玲瓏之短詩,卻能夠經歷史年代之久而獨放異彩。我想本詩就是其中經典之一。

這首《偶然》小詩,寫的唯美富有情趣,其中用到了很多比喻,對比的修辭。此外,作者還運用了很多意象,全詩整體讀來就如同一幅唯美的畫面展現在讀者眼前,讓人流連,讓人深思。例如:“我是天空中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波心”,“相遇在海上”,雲,水波,海上等意象生動形象的表現了時光匆匆,萬事萬物在不斷的運動變化的自然常態,表達了作者對人世間時光易逝,物是人非的感慨。人生中偶然的邂逅是美好的,但美好的東西總是那麼短暫,生命中有許許多多的變數,也許只一個轉身的離去,就已經錯過一輩子了!大多數人都是人生旅途中擦肩而過的匆匆過客。徐志摩早期在劍橋大學邂逅了才女林徽英,兩人經歷一段唯美的愛情,但好景不長,林徽英之後嫁給了樑思成,徐志摩找到了陸小曼。徐志摩一直眷戀著這份感情,在他的許多詩中都流露出對林徽英的愛慕、留戀。正所謂的“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曾經,初相遇是怎樣的一種情懷?每個人都有著一種初遇情結,真的就象一杯清水一樣清純透明,初見後的分手,有如曾經揮手的雲彩,也似輕輕告別的康橋??這恰是人生最好的寫照。

此外,此詩在格律上也可以看出徐志摩的功力與匠意。全詩兩節,上下節格律對稱。每一節的第一句,第二句,第五句都是用三個音步組成。如:“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殼”每節的第三、第四句則都是兩音步構成,如:“你不必訝異”,“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音步的安排處理上顯然嚴謹中不乏灑脫,較長的音步與較短的音步相間,讀起來紆徐從容、委婉頓挫而朗朗上口。

就此詩說,首先,詩題與文字之間就蘊蓄著一定的張力。“偶然”是一個完全抽象化的時間副詞,在這個標題下寫什麼內容,應當說是自由隨意的,而作者在這抽象的標題下,寫的是兩件比較實在的事情,一是天空裡的雲偶爾投影在水裡的波心,二是“你”、 “我”(都是象徵性的意象)相逢在海上。如果我們用“我和你”,“相遇”之類的作標題,雖然未嘗不可,但詩味當是相去甚遠的。若用“我和你”、“相遇”之類誰都能從詩歌中概括出來的相當實際的詞作標題,這抽象和具象之間的張力,自然就蕩然無存了。

再次,詩歌文字內部的張力結構則更多。“你/我”就是一對“二項對立”,或是“偶爾投影在波心,”或是“相遇在海上,”都是人生旅途中擦肩而過的匆匆過客;“你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都以“二元對立”式的情感態度,及語義上的“矛盾修辭法”而呈現出充足的“張力”。尤其是“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一句詩,則我以為把它推崇為“新批評”所稱許的最適合於“張力”分析的經典詩句也不為過。“你”、“我”因各有自己的方向在茫茫人海中偶然相遇,交會著放出光芒,但卻擦肩而過,各奔自己的方向。兩個完全相異、背道而馳的意向――“你有你的”和“我有我的”恰恰統一、包孕在同一個句子裡,歸結在同樣的字眼――“方向”上。 作為給讀者以強烈的“浪漫主義詩人”印象的徐志摩,這首詩歌的象徵性――既有總體象徵,又有區域性性意象象徵――也許格外值得注意。這首詩歌的總體象徵是與前面我們所分析的“詩題”與“文字”間的張力結構相一致的。在“偶然”這樣一個可以化生眾多具象的標題下,“雲――水”,“你――我”、“黑夜的海”、“互放的光亮”等意象及意象與意象之間的關係構成,都可以因為讀者個人情感閱歷的差異及體驗強度的深淺而進行不同的理解或組構。這正是“其稱名也小,其取類也大”(《易繫辭》)的'“象徵”之以少喻多、以小喻大、以個別喻一般的妙用。或人世遭際挫折,或情感陰差陽錯,或追悔莫及、痛苦有加,或無奈苦笑,悵然若失……人生,必然會有這樣一些“偶然”的“相逢”和“交會”。而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必將成為永難忘懷的記憶而長伴人生。

徐志摩這首《偶然》,很可能僅僅是一首情詩,是寫給一位偶然相愛一場而後又天各一方的情人的。不過,這首詩的意象已超越了它自身。我們完全可以把此詩看作是人生的感嘆曲。人生的路途上,有著多少偶然的交會,又有多少美好的東西,僅僅是偶然的交會,永不重複。無論是纏綿的親情,還是動人

的友誼,無論是偉大的母愛,還是純真的童心,無論是大街上會心的一笑,還是旅途中傾心的三言兩語,都往往是曇花一現,了無蹤影。那些消逝了的美,那些消逝的愛,又有多少能夠重新降臨。時間的魔鬼帶走了一切。對於天空中的雲影偶爾閃現在波心,實在是“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更何況在人生茫茫無邊的大海上,心與心之間有時即使跋涉無窮的時日,也無法到達彼岸。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方向,我們偶然地相遇,又將匆匆地分別,永無再見的希望。那些相遇時互放的“光亮”,那些相遇時互相傾注的情意,“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詩人領悟到了人生中許多“美”與“愛”的消逝,書寫了一種人生的失落感。這就是這首詩深含的人生奧祕與意蘊。

詩人的感情是節制的,情態是瀟灑的。把最難以割捨、最可珍貴的東西消逝後,而發生的失落感,用了貌似不經意的語調予以表現,使這首詩不僅在外觀上,達到了和諧的美,更在內在的詩情上,特別地具有一種典雅的美。詩的上下兩段中的中間兩句,“你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與“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蘊涵了非常曲折的心態,非常細膩入微的情意。一方面,有克里絲荻娜.羅塞提(1830―1894年,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女詩人)在《記住我》中所寫的“我情願你忘記而面帶笑容,也不願你記住而愁容慼慼”之韻味;另一方面,也可體會到一種在命運面前無可奈何的、故作達觀的苦澀情調。這兩方面,構成了一個立體的、模糊的審美體,不斷的思索、體會,不同側面的觀賞、玩味,都會有新鮮的感悟。顯示了相當典雅的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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