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克斯故鄉，寂寞

陳眾議

成就《百年孤獨》 依然沒人光顧

剛剛度過75歲生日的加西亞馬爾克斯目前正在洛杉磯療疾。自從幾年前發現自己患了淋巴癌，馬爾克斯便遵醫囑從墨西哥搬到了美國。他在洛杉磯的家裡一邊接受治療，一邊繼續寫他的回憶錄。

一如多數加馬傳記所採取的方法，他的這部多卷本回憶錄據說也從外祖父和外祖父親歷的那場“千日戰爭”（1899-1902）寫起。那是哥倫比亞歷史上一場有名的內戰。它緣起黨爭，後以殺戮告終。馬爾克斯的外祖父尼科拉斯馬爾克斯時任自由軍上校，參與並指揮了那場驚心動魄的戰爭。最後自由黨獲得勝利，保守黨慘遭失敗。所謂“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退役上校回到故鄉，除了沒完沒了地追憶往事，便是坐等黨魁們信誓旦旦承諾給他的一筆養老金。馬爾克斯的中篇小說《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便源出於此，寫退役上校等待養老金直至望眼欲穿的故事。

“童年的幸福，是作家的最大不幸。”這是海明威的至理名言。馬爾克斯於1927年3月6日出生在哥倫比亞小鎮阿拉卡塔卡的外祖父家裡。他的童年是不幸的.。首先，外祖父的不幸於他何啻是耳濡目染。他幾乎感同身受，否則很難想象他怎會在幾乎所有作品中追懷外祖父憂傷的影子。其次，阿拉卡塔卡的不幸於他也不啻是一個噩夢。他幾乎一生都在阿拉卡塔卡---“馬孔多”這個被人遺忘的世界裡徘徊。而且外祖父的家，也即馬爾克斯的故居，還神奇地成全了他的《百年孤獨》。後來，當經濟拮据的母親不得不賣掉故居的時候，馬爾克斯陪著她老人家回到了闊別的阿拉卡塔卡、闊別的故居。當時他作了這樣一番描述：“我的故鄉仍是個塵土飛揚的村莊，到處瀰漫著死人的寂寞。昔日不可一世的上校們只好窩在自己的後院悄無聲息地死去，惟有最後一棵香蕉樹為之作證。還有一群六七十歲的老處女，用下午兩點的酷熱浸溼她們汗跡斑斑的遮羞布……”故居也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大屋”了，它院牆坍塌，樹木凋零。母親的故交---“一個被歲月磨蝕得面目全非的老太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接待了母子倆。

後來，馬爾克斯出名了。於是頗有一些作家斷言，但凡愛好文學的人，有可能說不清哥倫比亞的準確位置，卻一定知道《百年孤獨》和馬爾克斯這個名字。於是，物是人非。《百年孤獨》和馬爾克斯從出的“大屋”並沒有因為它曾經的主人而金碧輝煌。自從鎮裡決定在殘存的兩間屋子裡設立“加西亞馬爾克斯故居”以來，管理人員巴爾加斯就像當初退役上校等待養老金那樣眼巴巴地盼著有人光臨。然而，每年到此一遊者不足五百。日復一日，天道未必好還。於是，盼望遊客變成了盼望主人。“我知道加博（馬爾克斯暱稱）會回來的，他靠這裡的幽靈寫作。”巴爾加斯先生如是說。

《環球時報》(2002年05月30日第十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