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旅程--讀阿斯塔菲耶夫《女歌手》

來源:才華庫 2.54W

這是一個關於童年的回憶。

溫柔的旅程--讀阿斯塔菲耶夫《女歌手》

在遠離人煙的小屋裡,住著相依為命的父女倆,他們每天生活唯一的內容就是當一名航標工:白天,女兒幫助父親往航標燈的燈肚裡灌油;傍晚時分,他們在夕陽的微茫中出發,駕著小船將一隻只航標燈點燃;夜晚,父親抱著睡意濃重的女兒回家。

在浩淼而稍帶寒意的平靜河面上,是小女兒每夜臨風對影的歌唱,她不懂那些歌詞,它們全都是從大人那兒學來的、憂傷的、冗長的、並且大都是關於愛情的歌曲--她還太小,不懂得歌詞裡的故事:小夥子與姑娘的告別,姑娘深感痛苦,“矮小的房裡亮著一盞燈”,是誰在燈下思念,“你卸下馬匹”,那沿著熟悉的小徑向花園走去的背影又是誰,誰的嗓子快要破裂,因為一支鬱悶的歌……;然而她又似乎懂得這些曲調,歌聲中暗藏著她的各種各樣的憂傷,她的心為之顫動--“一會兒淚水沖蝕著心臟,一會兒從皮下鑽出來的一陣寒戰像松針似的刺入心房,一會兒一股暖流又突然湧上胸來”。父親如痴如醉地聆聽女兒的歌唱,將槳拍得很輕,以免槳聲擾亂女兒彷彿從遠處飄來的歌聲;女兒亦沉醉在自己的歌聲裡,忘卻了父親,忘卻了小船,忘卻了周圍的一切,忘卻了暮色裡關於老爺爺的童話,她在自己的歌聲中悄然入夢,直到父親把她從船頭抱出,裹在棉背心裡,雙手捧著,沿著木梯級走向他們居住的小屋。

小女孩的童年是寂寞的,“既沒有小女伴,又沒有兒童遊戲”,她不熟悉任何兒歌,不熟悉其他孩子的世界,她在孤獨中長大,過早的成熟,身邊的大人們教會她語氣、神態、動作和情感的方式,她不自覺地把自己當作一個大人,而把大人當作如她一樣的孩子。她最大的樂趣就是和父親一起扮演“航標工人”的遊戲,但她不認為自己是在遊戲,也不認為自己是在扮演,她認為她就是在當一名航標工;而真正的航標工人--父親卻是一個需要她照顧、叮嚀的孩子,兩人在顛倒了角色中享受人生的快樂。她模仿母親的樣子和聲音催促父親:“你還要在那兒磨蹭很久嗎?”當父親“膽怯地拍打自己的口袋”,表示自己沒帶火柴時,她又嗔怪父親“真是一點記性也沒有”。當準備就緒,她又用老太婆的腔調命令父親:“祝福吧,起航了。”

父親的寵愛使她像一個頤指氣使的君王。“你是我的小心肝,你是我的小寶貝!沒有你,我會怎麼樣呢?……”當航行歸來,小姑娘已經睡著了,父親“把她更緊的.貼在自己的身上,她則把細小而又香甜的暖氣呼向他的胸脯”,父親真想這樣對她說,但他不敢這樣說,父親是“不會把這句話說出來的”,他“把女兒緊貼在自己的身上”,他害怕把女兒“單獨留在這黑沉沉的夜色當中,留在黑黝黝的河流上空”。

然而她又的確是一個孩子,她是一個被父親抱在手上,讓她坐在小吊座裡的女兒,是一個需要父親把她潮黏黏的鼻涕從鼻子裡擤掉的女兒,是一個父親用棉背心披在她那肩胛骨尖尖聳起的脊背上疼愛的女兒,是一個把傍晚的夕光想像成一位溫和的、長著大鬍子、沉默寡言的老爺爺的女兒,是一個愛睡覺、愛唱歌、愛夢想的女兒,父親摟著她,使她感覺不到寒冷,父親把她貼在心上,讓她感受到希望:“輪船在行駛……女兒,它正在看你點的燈光,所以不會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

許多年過去了,她長成一個“白晢的、不知何故總是默默無言和憂鬱的姑娘”,她的心中仍然唱著憂傷的歌。她經常在傍晚時分走到堤岸,凝視著自動閃光航標和燈窗通亮的輪船,回憶兒時的憧憬,滿懷溫柔、長久、而又寂寞的期待--“有朝一日這些輪船中的一艘會駛到她的跟前來,把她隨船載去,把她帶到想停靠的那個地方去。也許,在那兒,在黑幕中,閃爍和燃燒著那盞惟一的燈光,它是富有生氣的、溫暖的”。

為什麼童年這樣憂傷,彷彿愛令我們一生漫長?

俄羅斯人的童年真的令人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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