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中為什麼說月是全詩的靈魂

來源:才華庫 1.44W

我國古代詩歌中,明月的意蘊極為豐富,但歸根結底:以月寄情而已。在不同詩人的眼裡,就有不同的月亮,就寄託著不同的情懷。以下是小編整理的春江花月夜中為什麼說月是全詩的靈魂,歡迎閱讀。

春江花月夜中為什麼說月是全詩的靈魂

詩人以月光統攝群象,將江流、波光、沙灘、花林等一系列景物全部置於月光的沐浴之下,如同鋪展開一幅春江花月夜的水墨長軸,畫畫清麗,意趣恬靜。一面以明月初升到墜落的過程作為全詩起止的外線上索,一面又以月亮為景物描寫的主體和抒寫離情別緒的依託,所以說“月”為全詩之魂。

張若虛在《春江花月夜》裡,描繪了一幅驚人美麗的圖畫。

這幅畫從遠至近,從昔至今,天上地下無所不有,以碧海、雪潮、清波、湍流、綠汀、白沙、浦、沉潭、瀟湘、碣石作為背景,以青天、碧空、輕霰、淡霜、浮雲、高樓、珠簾、木砧、游魚、歸雁、海霧為主要描摹物件,這些意象無不美而朦朧,讓人想起莫奈和畢沙羅的印象畫,恍恍惚惚,飄渺如煙,讓人萌生出一點美的意識,但連這意識都是無名的,飄忽的,無法盡言其善其美,因為真正好的詩歌,其精妙之處總是難以用言語表達。

這幅畫面好比單反照出來的圖畫,光與影有著無比和諧的旋律,月色彷彿在湖面上舒展地彈著琴,大地遼闊,是它的琴身,湖水波盪,是它的琴絃,這情景柔和得如同夢境裡的囈語,整個基調都是神祕而溫柔的,而這詩歌上藝術的加工,又遠比一個照相機的記錄來得親切,來得自然,來得引人遐思。

這首詩的思想如同整個畫面,流動不盡,綿綿不絕。波德萊爾曾提出:“想象是真實的王后。”在這首詩裡,儘管詩人用的許多意象都是真實可觸的,但仍讓人感受到虛無的美感,那天色,那明月,那花林,那水波,都如詩中的相思,儘管事物是具體的,其發端倒來自於想象。

英國詩人彭斯寫:“蒼白的月光在蒼白的浪花後邊沉落,時光同我一起消逝,啊……”布萊克寫:“月亮吮吸著露水,魚兒在浪尖上歡躍。”兩人均對月亮極盡讚美,無論是蒼白的月光,還是輕快的月色,在他們的筆下,都是一個至美的意象,值得當作自身的寄託或細緻描摹的物件。在他們的詩歌裡,月不僅僅是月,而是一種人文情懷的表達,一種自我意識的認同,一種天與人之間的無聲的對話。

在《春江花月夜》裡,張若虛同樣地觸及了這種意識。

聞一多認為,《春江花月夜》是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因為它體現了一種更婦的宇宙意識,一個更深沉更寥廓更寧靜的境界,也正基於張若虛對這種意識的表達,張若虛對生命和宇宙之間關係的把握達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

在此之前,人們對宇宙和自我關係的解讀常常是二元對立的,他們認為,在永恆的宇宙面前,任何生命都是瞬生瞬滅的,渺小得如一粒微塵,而唯有天地日月,亙古永恆地存在著,高絕寂絕。

人們對時間倉促短迫的感觸由來已久,《仁王經》裡道:“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就是說生命之剎那,而在古人的思想中,天意從來高難問,決定眾生的,唯有不可解釋的命運。他們唯一的抗爭,就是提出人有著強烈的自我意識,宇宙無知無識,能夠體會到它的高遠的,反而是在宇宙面前弱小卑微的人。作為一個生命個體,人必然有死生寂滅,但生命能夠折射出來的大光輝,卻足以令宇宙歆羨不已。

張若虛的感觸恰好在人的這種自我感知上更進一步,提升到一個人與宇宙同在的層次,從他而始,生命不再與宇宙對立,而成為融化入宇宙的一份子,從此與永恆一同“永恆”下去。他將宇宙化為具象的春江花月夜,宇宙由此而詩意化,他對月的描繪,深刻地折射出他這種人與宇宙、與美同在的思想。

“海上明月共潮生”,這時的月還是宇宙中的月,遵循著自然的規律,日出則隱,日落則升,當它從瀰漫的春潮之中升起來的時候,清光流瀉,精華難掩,此刻的月之美,還全然是一種天造地設的自然之美,其偉大之處僅在於造物者的神奇,此刻它只是一個審美意識中的奇蹟,而非美的本身。

但詩人賦予月亮極豐富的意蘊,以至於讓這光芒在整個文學史上都粲然生輝。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他將月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月亮彷彿成為了時空的代言者,詩人的目光從整個春夜之月的畫面延伸到漫無窮盡的時空。他寫道:“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表達像極了劉希夷的“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但一掃劉希夷悲愴哀慼的氣象,而將整個基調上升到一種壯闊之美,在詩中,月亮如此坦然地與世人萬物照膽明心,它萬古長明,但仍是藹然的,親切的,並不以自己的長明不滅而沾沾自喜。

當然我們都知道月是無意識的存在,但在這首詩裡,月顯然被賦予了一種意識性的蘊意,顯露出了難得的溫情,詩中的月播撒下漫天的'清輝,萬物無不沉浸在它的觸撫之中,如此地高潔而親近,月不再是高懸蒼穹,無悲無喜的死物,而搖身一變成為了美的親歷人和見證者。

俄國畫家克拉姆斯柯依曾畫過一幅名為《月夜》的名畫,畫的基調是銀灰色的,表現出月光籠罩下的夏夜獨特的靜謐恬靜。畫上有參天的菩提樹,盛放的薔薇花,睡蓮潔如白雪,菖蒲綠如沉碧,整個畫面寂靜無聲,一張寂寂長椅上,獨倚著白衣少女,神色柔和,正沉浸在沉思之中,如水月光拂過她,體現出無比的溫柔和寧靜。

這《月夜》的靜,可與《春江花月夜》的靜相類比,卻又有著境界上的不同。兩者同是月夜,但前者止步於人類自我的意識沉醉,後者則一洗狹隘的人類意識,將整個基調上升到茫茫無盡的宇宙,將宇宙的恢弘和人的渺小相對比,從而建構起一個前所未有的廣闊世界。

前者美而侷促狹窄,後者美而清麗壯闊。

《春江花月夜》裡,將畫面從一個溫情的月夜放大到漫無邊際的永恆,人處其中,渺小如滄海一粟,不免油然而生寂寞無依之感。所以哲人們常常感慨說,人生天地間,就如那遠行客一般,一切事物都不過是夢幻空花,鏡花水月,何勞捕捉?那些過往今昔,在時空中飄舞著,交錯著,宇宙恢弘壯闊,那種無窮無盡的蒼茫,是美麗的,也是死寂的。人生而有識,卻存活於無知無識的宇宙之中,有意識的生命和無意識的時空相互碰撞,於這一瞬間的交匯之中綻放出大光輝。

而那些曾在這種交匯中綻放光輝的人、事、物,融入了宇宙這一本體,終將不朽。而《春江花月夜》的不朽之處,就是將這種光輝宣之筆下,闡發得淋漓盡致,遂成絕唱。

說來可嘆,有人感嘆現代的科學毀了人類的想象力,此言未免誇張,但隨著現代科學的進步,我們的確越來越喪失了浪漫的精神,自《西遊記》到達中國式浪漫情懷的巔峰之後,人們的想象力幾乎是一個大倒退,到達了貧乏蒼白的地步,這不能不讓人嘆惋。

科學告訴我們,月亮上是荒蕪蒼涼的,唯有漫漫飛沙,毫無美感可言,而古時的月,於那時的人,是望舒,是廣寒宮,也是碧海青天夜夜心。

當古人遙望明月的時候,神思飛揚,有著無窮的遐想,而在現代,連幼童也知道月亮上沒有嫦娥,沒有桂樹,更沒有年復一年伐著月桂的吳剛。

科學一度想要毀滅神話,但人非機器,我們需要的不是一個精確然而蒼白的人生,人有時候非常需要夢境。

所以人們推崇古人筆下的月亮,那是神話裡的月亮,溫情、美麗、純真,還帶著淡淡的憂鬱和不成體系的哲思,它照著過去,也照著今時;它照著落花,也照著相思;它領著詩人與永恆猝然相逢,在生命叩問宇宙的對話中始終保持著淵默神祕的微笑。

詩人有幸,在澄澈的月夜與永恆邂逅,長空、明月、天與地融為一體的輪廓……一切時間和空間都在他眼前交錯,“無限”第一次近在眼前,讓他完全忘卻自我的意識,他不再是張若虛,而化為了這一刻的春江花月夜。那時春潮澎湃,江心波盪,明月升了起來,魚龍嬉戲起來,天上地下一片晶明,不知天耶水耶,月耶星耶,唯有滿船清夢,浮漾星河。這樣一幅幽美的畫面,一定存在於宇宙的某個角落,永不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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