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遊天姥吟留別的“夢”

來源:才華庫 2.98W

夢遊天姥吟留別》是盛唐大詩人李白的代表作之一,這首詩寫於天寶四年,是詩人行前書贈友人的一首樂府古詩。接下來小編蒐集了夢遊天姥吟留別的“夢”,歡迎檢視。

夢遊天姥吟留別的“夢”賞析

“我欲固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謝公宿處今尚在,淥水盪漾清猿啼。”這裡展示的是其夢中的第一景,朗朗月色,澄碧湖水,漾漾淥水,清亮猿啼,構成了一幅清麗恬靜的幽美畫面。

“腳著謝公屐,身登青雲梯,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這一段移步換形而變化迅疾。石徑通雲,海日升空,天雞高唱,山花爛漫,似已見到光明而仍在曖昧之境。這是其夢中的展現的第二景。

“熊咆龍吟殷巖泉,深林兮驚層巔。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但隨著夜晚的降臨,詩人其夢中的的見聞已是熊在咆哮,龍在吟嘯,而且震得山石、泉水、深林、峰巒都在發抖。天氣也在急驟變化,青青的雲天像要下雨的水面騰起煙霧,置身這樣的環境,令人感到身居高危之地而毛骨悚然。可用陰森恐怖來形容這其夢中的的第三景。

第四景:“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如果說前面僅僅是詩境的奇異的話,那麼這接下來則是光怪陸離,夢境也隨之進入高潮。剛才雖是令人驚憟之境而舉目所見,依然一片寧靜。緊接著便寫到山崩地裂之聲,彷彿《天方夜譚》中的石穴洞開一樣,一幅奇異而璀璨的景象呈現在眼前,由晦暗突然轉為光芒萬丈。古人說山中別有洞天,這一景詩仙有意識地把它形象化了。既有奇麗的形象,又有色彩的描繪,且有舒捲的情域,這是詩人夢遊暢想的最高境界,也是全詩最為飽滿、明朗的藝術畫面。

詩人因情設夢,精心描繪了四幅精彩的畫面。品讀詩歌意境,聯絡詩人經歷,筆者認為,其夢中的所展示的一切決非偶然,似乎是詩人生活遭遇的真實反映。李白二十五歲時,“仗劍去國,辭親遠遊”,出三峽,泛洞庭,東遊吳越,北訪太原,開始了以安陸(今屬湖北)為中心的十六年遊歷生活。此階段,詩人可算是自由自在,對現實充滿了美好的嚮往憧憬。其夢中的第一景正是此階段詩人生活的詩意化寫照。天寶元年,李白因友推薦,應召入京,供奉翰林,起初詩人可謂“仰天大笑出門去”、“春風得意馬蹄疾”,深得唐玄宗的青睞,這一短暫的時間可以說是詩人政治生涯中最壯美的時刻,難怪詩中出現了“海日”、“天雞”那種壯觀雄奇景象。但是李白那種傲岸的性格,是不為權貴所容的,後遭受高力士、楊國忠的讒害,唐玄宗疏遠了他。天寶三年(744),他被迫離開長安,這是詩人人生經歷中的低谷地,詩中所描繪的陰森恐怖之景,從一個側面折射出現實生活的黑暗。李白是一個具有遠大抱負的人,他有“奮其智慧,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的美好願望,但是他的美好理想被無情的現實擊得粉碎。對現實的強烈不滿,促使他追求夢寐以求的樂土,這就是他其夢中的追求的第四景。因此,我們不妨說,其夢中的四景是詩人人生旅途的.曲折再現。詩人的那種高於生活的浪漫主義的奇特想象是植根於現實生活的。

詩人寫其夢中的詩境,其神奇瑰麗的場面固然具有濃烈的浪漫主義色彩,但神奇瑰麗的背後還有著若隱若現的恐怖的陰影,這正是詩人在現實社會中因四處碰壁而精神壓抑的詩化反映。這其夢中的四景看似寫仙人世界,實則是詩人二入長安後,在政治上屢受挫折的投影,隱晦曲折地反映了他迷惘於“出世”與“入世”間的心理矛盾。我想,學生在鑑賞《夢遊天姥吟留別》這首詩時,如果能把李白的這些人生經歷融入對詩歌內容的理解中,不僅會理解這一點,而且會深刻地體驗到詩人嶙峋直立、不取悅於世而又不苟活於世的一腔悲憤。

夢遊天姥吟留別的“夢”解析

這首詩從字面上看是夢遊天姥山,夢境跌宕起伏,富於變幻。李白一生徜徉於山水之間,熱愛名山大川,對美景自然是心馳神往。一聽說越人語天姥,他就迫不及待地入夢,竟“一夜飛渡鏡湖月”,在其夢中的,腳著謝公屐,身登青雲梯能身臨絕壁。登高望遠,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流連忘返——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龍吟殷巖泉,慄深林兮驚層巔”,險象環生,忽而一轉,又進入了金碧輝煌的神仙世界。青冥浩蕩,日月雙懸,霓衣風馬,仙人如麻。這一夢就是一天,遊覽了天姥。從靜謐優美的湖月到奇麗壯觀的海日,從曲折迷離的千巖路轉到驚恐戰慄的深林層顛,從人間美景到繽紛的仙境,李白的夢遊之旅景象變化萬千,可謂波瀾起伏。不妨看做是李白在天姥山進行的一次空中旅行和空中飛翔。

僅就景論景當然不行,因為王國維說“一切景語皆情語”,更何況詩中的景為夢境,離奇變幻。弗洛伊德認為夢是潛意識的真實。李白這個夢遊者,也許自己都未曾意識到在層層景物的幻覺中要去與現實尋求對應,但卻恰恰流露了作者心靈的真實,是心靈深處所積累的人生歷程投射到了思維的視窗上。那麼,詩中不同層次、不同特點、不同色彩的夢境描寫,分別反映著李白怎樣的內心真實呢?對照李白的際遇和文字,我們發現夢境恰恰是李白天寶年間人生軌跡的折射,是那個階段李白宦海沉浮的反映。下面作具體分析。

詩人夢境的第一個層次:“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謝公宿處今尚在,淥水盪漾清猿啼。”“飛”“送”兩字先後運用了誇張和擬人的手法,生動地表現了詩人夢遊路上那種急切、興奮、輕快、神往的心情。這種心情恰恰是詩人被唐玄宗召入宮中任供奉翰林的寫照。李白恃才傲物,渴望建功立業,“奮其智慧,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這種願望也像嚮往名山一樣夢寐以求。天寶元年(742),四處遊歷二十幾年的李白由道士吳筠推薦,在金鑾殿上得到唐玄宗的召見;唐玄宗既“降輦步迎”、“御手和羹”,還賜官翰林待詔,可謂是“一夜飛渡”。

“腳著謝公屐,身登青雲梯。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為詩人夢境的第二個層次。“腳著謝公屐,身登青雲梯”,步態何等瀟灑!“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景象何等壯觀,不正是李白由布衣而卿相,青雲直上志得意滿的反映嗎?

能夠伴駕並記錄君王的生活,李白深感榮幸。實際上“翰林待詔”不過是個閒職,其職務是草擬文告,做皇帝的御用文人,用詩文記錄皇帝的生活。僅天寶二年的春夏之間,李白伴駕出遊奉命所作的詩就有十多首:天寶二年初春奉召作《宮中行樂詞》八首,仲春作《龍池柳色初青,聽新鶯百囀歌》,暮春作《清平調》三首,夏季作《白蓮花開序》。也許李白是興奮過度了,非但沒有覺察,反而以此為傲,其詩《駕去溫泉宮後贈楊山人》充分表達了自己受到君王寵愛後意氣風發的喜悅心情:

“一朝君王垂拂拭,剖心翰丹雪胸臆。忽蒙白日迥景光,直上青雲生羽翼。幸陪鑾駕出鴻都,身騎飛龍天馬狗。王公大人借顏色,金章紫綬來相趨。”

“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為夢境的第三個層次。其夢中的詩人對山中美景流連忘返不覺天色已晚。現實中李白本以為陪侍皇帝左右,自己“濟蒼生,安黎元”的理想就要實現了。李白曾利用與玄宗接近的機會,向玄宗申述過自己對國家大事的看法和主張。遺憾的是,這時的玄宗,已不是早年那個勵精圖治、能夠任用賢才的開明君主,而是已經變成貪圖享樂、不問政事的人了,他把“朝事付之宰相,邊事付之請將”,深居宮中,沉溺聲色。玄宗曾一度重用李白,目的是要他寫詩作詞,供自己享樂。意識到一點,李白心理上是多糾結,究竟該何去何從,前路迷茫“路不定”,“濟蒼生,安黎元”又是多麼渺茫,自然是“忽已暝”。夢境中的流連忘返恰恰是詩人糾結迷茫的表現。 “熊咆龍吟殷巖泉,慄深林兮驚層巔。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為夢境的第四個層次。日間暢遊天姥山之後,深夜再次來臨時的景物特徵,顯得陰森恐怖。傳來“熊咆龍吟”之聲,如萬鈞雷霆,瀑布轟鳴,深林為之戰慄,層巒因此震驚。那麼此時此刻,人何以堪?恐怕早已是毛髮俱聳、魂飛魄散了。現實中的李白處於什麼境況呢:滿懷壯志不得酬的苦悶和壓抑與日俱增,加上放浪形骸,對朝中那些只會吹噓拍馬又仗勢欺人的權貴深表蔑視,並經常調侃嘲笑他們,這使他在當職期間樹敵不少。比如他敢讓楊貴妃為他捧硯磨墨,讓高力士扶他上船為他脫靴,還對皇帝的女婿不敬等,這些瘋狂不要命的行徑自然使李白成為朝中諸權貴的眼中釘。朝中某些同僚的嫉恨、排擠與詆譭使他處於黑暗的包圍之中,隨時都可能丟掉性命。一種“高處不勝寒”的驚懼涼透脊背。“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天地雲墨,風雨欲來。李白的心靈受到“列缺霹靂,丘巒崩摧”式的震撼。天姥山的電閃雷鳴折射出詩人處境的險惡。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為夢境的第五個層次。從表面上看,作者描繪出仙人聚會盛大而熱烈的場面。這裡青冥浩蕩,淵深似海,金臺、銀臺與日月交相輝映,景色壯麗,異彩繽紛,何等的驚心炫目,光耀奪人。可是我們必須注意到一個細節,這個神仙世界裡沒有抒情主人公李白的蹤影。反觀李白的現實境況,當玄宗覺得李白好言政事,不滿足於當馴服的御用文人時,就疏遠了他。從李白方面來說,玄宗之所以疏遠他,一是與他傲岸性格有關。杜甫在《飲中八仙歌》中說:“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李白這種無視封建秩序的叛逆精神,顯然是統治者所不喜歡的。二則與朝中權貴的排擠詆譭密切關聯。相傳,玄宗在便殿召見李白時,李白曾讓高力士為他脫靴。高力士是最有權勢的一個大宦官,為解“脫靴”之恨,他挑撥楊貴妃說,李白《清平調》詞中的“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二句,“以飛燕指妃子,是賤之甚矣!”使楊貴妃由此深恨李白。他們都是玄宗最寵的人,在玄宗面前進讒言,自然會影響玄宗對李白的看法。權臣貴妃的讒毀,玄宗的疏遠,使李白很苦悶,發出“行路難”的感嘆。天寶三年春,李白知道自己留在長安已不能再有所作為,於是上疏,“懇求歸山”。玄宗沒有挽留他,而是“賜金放還”。賜金放還只是說得好聽而已,實際上李白莫名地從一個寵臣變成罪臣,內心的失衡不言而喻,有一種從天上掉到地上的感覺。神仙世界裡沒有李白也就不難理解了,正暗示著他被玄宗疏遠和放歸。我們可以從李白天寶三年離開長安時所作的《樑甫吟》找到旁證:“我欲攀龍見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帝旁投壺多玉女,三時大笑開電光,倏爍晦冥起風雨,閶闔九門不可通,以額扣關閽者怒。白日不照吾精誠,杞國無事憂天傾。”詩人為求見明主飛至天國,在天昏地暗、風雨交加之中,見到的是凶惡的雷公、憤怒的閽者和投壺作樂喜怒無常的明主。雖“日月照耀金銀臺”,然而“白日不照吾精誠”;“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但“閶闔九門不可通”。不錯,這個神仙世界是詩人曾熱烈嚮往並狂熱追求的,但是躋身其中,看到的是輕歌曼舞遮掩下深宮禁苑政治的深不可測,到處是忌才害賢的小人。長安城中的宮廷權貴被幻化成天姥山上的各方神仙,那麼,這樣的“神仙世界”絕不是李白所追求的。

現在我們看到天姥的風雲變幻和李白的心路歷程具有指向上的一致性。“攀龍忽墜天”,難怪夢醒之際,詩人心有餘悸:“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惟覺時之枕蓆,失向來之煙霞。”這便構成了夢境的第五個階段。李白“魂悸”、“魄動”、“驚起”、“長嗟”,這完全可以證明,夢境,不是什麼神仙世界。所幸的是,夢醒時分,李白或許消除了胸中塊壘,對自己的人生意義有了新的定位,決定了今後的人生規劃:放鹿,訪名山,追求自由,不“摧眉折腰事權貴”使自己“不得開心顏”。李白就是李白,他總是在失望中希望,在失落中追求,在困厄中超越。現實是醜惡的,他就在心靈裡翱翔。

分析到這裡,我們可以把夢境和李白在天寶年間的經歷一一對應起來。李白經歷了從奉詔入京的興奮到陪伴皇帝左右的意氣風發,進而被排擠遭讒言逐漸發展到被疏遠被放還,李白的情緒也隨之變化,從之前的興奮張狂到後來的迷茫再到後來的驚駭以至後來的失落甚至絕望。所幸的是李白沒有因自己的不幸遭遇而沉淪,而是勇敢地走了出來,可以看做是他對自己的一次自我認知。這些恰恰都投射到了夢境中。根據李白的思想實際我們不妨把夢境的六個層次分別定位為李白的興奮期、極度喜悅期、迷茫期、驚恐期、失落期和夢醒時分。這樣看來,李白的天姥之夢不能簡單定性為美夢或噩夢,雖然入夢美好,但出夢是驚悸的;此夢充滿波折,跌宕起伏,正是李白天寶年間人生軌跡的投射,有喜悅,也有恐懼;有得意,也有失落;有迷茫,也有曠達。

總覽全詩,作者是用比喻的手法,以夢作比,抒寫胸襟,發表自己對現實、對所經歷的看法。清人陳沆在其《詩比興箋》中說:“太白被放以後,回首蓬萊宮殿,有若夢遊,故託天姥以寄意,——題曰“留別”,蓋記去國離都之思,非徒酬贈握手之什。”李白研究專家安旗在其《讀李白有感》中也寫道:“只要按照李白的特點讀李白,就會發現,他寫古代常是諷刺當時,寫自然常是隱指社會,寫仙境常是託喻人世,甚至寫美人也常是暗表他自己。李白的《夢遊天姥吟留別》絕不是追求神仙世界,而是借夢遊天姥寫他“待詔翰林”的經歷,抒他“攀龍墮天”的情態。”筆者認為,這樣理解才真正符合《夢遊天姥吟留別》一詩的夢境的真意,也是該詩的旨歸。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