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就幸福

在隆回的北面，有個叫鳥樹下的地方。

鳥樹下曾流行的一句話就是“借米升還升，借鋤頭畚箕耗三分”。一般來說，想借米還是比較容易的，而像借鋤頭畚箕就不一樣了。

福保便生活在這地方。他大概有60多歲了，至今還是個光棍。記得我小時候最愛跟福保放牛了。牛在山坡上吃草，我們就坐在草地上聊天。他曾對我說：“我的父母不是富農，只不過是積攢了些錢而已，結果卻被他們抄了家。”我想打破砂鍋問到底，而他卻什麼也不講了，良久才眯著眼自言自語：“活著就是幸福啊！”

我聽我爺爺說，福保的父母都是被逼死的。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福保的父母被認定為“黑五類”分子中的富農，所有財產被充公，白天戴著高帽子游街，晚上挨家挨戶掃廁所。兩口子受不了這一切，雙雙投塘自盡。死的時候連壽衣棺材都沒有，就用桐樹板子釘了兩個盒子再刷上鍋灰裝著屍首，隊裡派幾個人草草掩埋了。

“福保也夠可憐的了，父母死後，一個人又忙裡又忙外，又像爹又像媽，拉扯著三個弟弟過活。”我爺爺還告訴我。

“生產隊吃集體飯的時候，我看別人犁田開土，我就在一邊學。我做工哪一樣都不比別人差，可到了吃飯的時候，我們弟兄就只能最後吃，很多時候等別人吃飽了，鍋也空了，我們只好餓著肚子又去幹活。”

20世紀80年代初，福保的兩個小弟弟都考上了公費大學，在鳥樹下也開創了上大學的`先河，而一切的功勞，就非福保莫屬了。福保說過，活著就是為了撫養弟弟成人。

福保的二弟祿保，憑著自己的勤奮學會了一手漂亮的木匠活，日子越過越滋潤，還娶了個漂亮賢惠的媳婦，後來乾脆搬出山坳，在馬路邊蓋了一棟三層的房子。小兩口對福保特別敬重。

“大哥，你還是到我那裡去住吧！”祿保經常這樣說。

“不去，不去，天不生無祿之人，我現在還能動，你們自己好好過啊！”福保老是這樣回答。

壽保、喜保畢業後，壽保進了國企，喜保做了人民教師，兄弟倆爭著要福保到他們那裡去住。可福保哪兒也不去，整天守著一畝三分地，偶爾打打零工。

樸實善良的福保1998年當選鳥樹下鄉明星村村長，從那以後，他每天都說“時代不同啦”，開始努力學習文化知識，偶爾還練練大字。

練大字的頭一年他便在自家門上貼了一副對聯：“穀子玉米小麥，白菜紅薯蘿蔔。”橫批是“不餓肚子”。他給老二也送了一幅：“彩電冰箱摩托車，沙發茶几席夢思。”橫批“招財進寶”。他見人總是樂呵呵的，時常哼些小曲。

村裡人沒有一個不誇福保的，於是他這個村長也就越當越有勁。他在村裡極力提倡鄰里和睦，在他的倡導下，就連以前流行的借鋤頭畚箕損耗之類的俗話，都變成了借鋤頭簸箕說一聲。

有一年春天，福保被派到縣裡參觀，回來後便說：“縣城裡真是太好了，北京真不知繁榮到哪個地步了。唉，活著看到這些就是幸福啊！”

“一床被子貼一邊睡一邊，一斤肉這邊翻到那一邊，一斤米吃了還剩個圓圈，哈哈……人活著快樂似神仙。”

聽福保的故事，我不禁感慨萬千。也許，人只要健康快樂地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