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自己的日記

每年，我都記一本日記，裡面是些柴米油鹽類的小事。小人物記小事情，似乎天經地義。我把我的日記命名為《小人物日記》。

很巧，我的手頭有一本書，也叫《小人物日記》，英國人喬治·哥羅斯密寫的，還是一部名著呢。錢鍾書一九三六年到英國，於舊書肆淘書，偶得此書。讀後的感覺是“嘆為奇書，絳亦有同好。”夫人楊絳也認同這是一本奇書。其實，這書的內容並非高頭講章，而是一地雞毛。

一場大雪飄然而至，我意識到又是一年將過去。翻開今年的日子，我發現一本厚厚的日記本上，我著筆最多的是兩件事。其一是戒菸，其二是散步。如果矯情地說：“我的2010……”大概就這兩件事我做得最成功。它們給我成就感。

很多熟人，在這一年裡進步很快，有人升副處了，有人買別墅了，有人買車了。人生到了四十歲，忽然發現身邊有了令人心驚的變化。此前，同齡人，都是踩著自行車上下班，在單位也都是孫子輩，見了面臉上的表情都是一致的。四十歲後，彷彿一覺醒來，一切都變了。你一如既往地蹬著自行車時，就發現了這種變化，有個人把豪車停在前面，搖下車窗玻璃叫你，這人目視前方，器宇軒昂……其實就是你住單間宿舍的鄰居。

名利如浮雲，我白眼望天、目空一切。因為我在日記裡常寫“這在我眼裡算個啥啊？”其實，客觀地說，我對這些還是很在意的，日記就是證據。我若真的不在意，怎麼會把它寫到日記裡？

當然，我更在意的是自己的生活。戒菸和散步，在小人物的生活裡，是翻天覆地的大事。戒菸，對菸民來說，意味著告別了不健康，是生活方式的革命，讓人有脫胎換骨的變化。而散步，有人說是“低碳生活”，我說是“反向生活”。藉助交通工具追求的快速，而我散步追求的是慢速。從A點到B點，有人非有車不能抵達，而我邁開雙腳就到了，你說誰更牛呢？

為此，我在日記裡沒少表揚自己“你真行，說戒就戒了！”還自問自答“走了那麼遠，你不累呀？不，一點都不。”當然說自己好話的還遠不止這些，“嘿嘿，一年出一本書，這幾年的時光沒有虛度啊。”你看，我顯然有點得意。見過我的人都說我低調，從日記裡看，我也是個有虛榮心的人，只是把它放到了暗處。當然，適度的虛榮心也使人進步。

回望一年，覺得匆匆而過，很平淡。但是，，發現瑣屑平凡的生活裡不乏趣味。

去往平天湖散步的路上，我記錄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走到某個地點，總有一隻鳥朝我飛過來，彷彿有約定，數天如此，為什麼？”後來揭祕“附近一棵樹上有個很隱祕的'鳥窩。”生活的魅力，大概就是由這些一個個、小小的、有趣的發現構成的吧。

“今天，走在大街上，一位美女迎面而過，衝我笑。她把我當成熟人了，其實，我不認識她。為此，心情好了一天。”這段，我將塗掉，以免被某人發現。草民的日子，沒什麼大目標，有個好心情，這一天就算是賺了。每天都有好心情，一生算是賺了。

有時想，若是另外一個人讀到本日記，會有多好奇，會發現記日記的這個人是何等真實、坦率、可笑、甚至可愛。

我很珍視自己的日記。我正在看一本《歐洲民俗史》，我想，平民日記，正是民俗史的構成部分。時代的光與影，在一個小人物心靈成像。開啟它，撲面是生動鮮活的歲月畫面和生活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