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定風波》賞析

來源:才華庫 1.46W

《定風波》是宋代文學家蘇軾創作的一首詞。此詞通過野外途中偶遇風雨這一生活中的小事,於簡樸中見深意,於尋常處生奇景,表現出曠達超脫的胸襟,寄寓著超凡脫俗的人生理想。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蘇軾《定風波》賞析,希望能夠幫助到大家。

蘇軾《定風波》賞析

賞析

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八月,蘇軾於湖州知州任上,以作詩指斥乘輿、譏切時政的罪名下御史臺,釀成有名的“烏臺詩案”。年底,詔責水部員外郎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翌年二月至黃州(今湖北黃岡市)。這首《定風波》詞就作於到黃州第三年的春天。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詞前小序雲:“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借狼狽,餘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據《東坡志林》記載:“黃州東南三十里為沙湖,亦曰螺師店,予買田其間,因往相田”。全詞緊扣途中遇雨這樣一件生活中的小事,來寫自己當時的內心感受。篇中的“風雨”、“竹杖芒鞋”、“斜照”等詞語,既是眼前景物的實寫,又不乏比興象徵的意味,是詞人的人生境遇和情感體驗的外化。全篇即景抒情,語言自然流暢,蘊涵著深刻的人生哲理,體現了東坡詞獨特的審美風格。

詞的上片寫冒雨徐行時的心境。首句寫雨點打在樹葉上,發出聲響,這是客觀存在;而冠以“莫聽”二字,便有了外物不足縈懷之意,作者的性格就顯現出來了。“何妨”句是上一句的延伸。吟嘯,吟詩長嘯,表示意態安閒,在這裡也就是吟詩的意思。詞人不在意風雨,具體的反應又怎樣呢?他在雨中吟哦著詩句,甚至腳步比從前還慢了些哩!瀟灑鎮靜之中多少又帶些倔強。“竹杖芒鞋”三句並非實景,而是作者當時的心中事,或者也可看作是他的人生哲學和政治宣言。芒鞋,即草鞋。誰怕,有什麼可怕的。平生,指平日、平素。作者當時是否真的是“竹杖芒鞋”,並不重要;而小序中已言“雨具先去”,則此際必無披蓑衣的可能。所應玩味的是,拄著竹杖,穿著草鞋,本是閒人或隱者的裝束,而馬則是官員和忙人用的,所謂的“行人路上馬蹄忙”。都是行具,故可拿來作比。但竹杖芒鞋雖然輕便,在雨中行路用它,難免不拖泥帶水,焉能與騎馬之快捷相比?玩味詞意,這個“輕”字並非指行走之輕快,分明指心情的輕鬆,大有“無官一身輕”之意,與“眼邊無俗物,多病也身輕”(杜甫《漫成二首》之一)中的“輕”字亦同。詞人想,只要懷著輕鬆曠達的心情去面對,自然界的風雨也好,政治上的風雨(指貶謫生活)也好,又都算得了什麼,有什麼可怕的呢?況且,我這麼多年,不就是這樣風風雨雨過來的嗎?此際我且吟詩,風雨隨它去吧!

下片寫雨晴後的景色和感受。“料峭春風”三句,由心中事折回到眼前景。剛才是帶酒冒雨而行,雖衣裳盡溼而並不覺冷。現在雨停風起,始感微涼,而山頭夕陽又給詞人送來些許暖意,好象特意迎接他似的。“相迎”二字見性情。作者常常能在逆境中看到曙光,不讓這暫時的逆境左右自己的心情,這也就是他的曠達之處了。“回首”三句複道心中事,含蘊深邃。向來,即方才的意思。“回首向來蕭瑟處”,即是指回望方才的遇雨之處,也是對自己平生經歷過的宦海風波的感悟和反思。詞人反思的結果是:“歸去”。陶淵明的退隱躬耕,是詞人所仰慕的,但終其一生,詞人從未有過真正意義上的退隱。“未成小隱聊中隱”(《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其五)。質言之,他所追求的並非外在的“身”的退隱,而是內在的“心”的退隱;所欲歸之處,也並非家鄉眉州,而是一個能使他敏感複雜的靈魂得以安放的精神家園。“此心安處,即是吾鄉”。也正因如此,詞人以“也無風雨也無晴”收束全篇,精警深刻,耐人尋味。方才遇雨時,詞人沒有盼晴,也不認為風雨有什麼不好;現在天雖晴了,喜悅之情也淡得近乎沒有。因為自然界和仕途上有晴有雨,有順境有逆境,但在詞人心中卻無晴雨,因為“凡所有象,皆是虛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金剛經》)。詞人始終是泰然自若的。結句透過一層來寫,是篇中的主旨,也是蘇軾詩歌的典型風格──“坡仙化境”的很好體現。所謂的“坡仙化境”,就是在深摯、迫切、執著之後,忽然能夠迴轉、放開,有類釋家的先“執”後“破”。在此詞中,“一蓑煙雨任平生”,瀟灑鎮靜中不免帶些抗爭之心,也仍是另一種形式的“執”;“也無風雨也無晴”,則是對之的昇華。如果將上片的結句比喻作禪宗裡神秀和尚的偈語“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則蘇軾此時“回頭自笑風波地,閉眼聊觀夢幻身”(《次韻王延老退居見寄二首》其一),似乎頓悟到了方才的冒雨徐行也多少有些作態。現在雨過天晴,一切都象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有如六祖慧能的“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詞人這才回到真我,體悟到生命的真諦,這也才是真正的徹底的“破”。

在蘇軾現存的360多首詞作中,“歸”字竟出現了100餘次,這是深可玩味的現象。李澤厚先生說:“蘇軾一生並未退隱,也從未真正‘歸田’,但他通過詩文所表達出來的那種人生空漠之感,卻比前人任何口頭上或事實上的‘退隱’、‘歸田’、‘遁世’要更深刻更沉重。因為,蘇軾詩文中所表達出來的這種‘退隱’心緒,已不只是對政治的`退避,而是一種對社會的退避”(《美的歷程》)。在《臨江仙·夜歸臨皋》一詞中,由於結尾“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兩句所表達的棄官歸隱之念,以至於“翌日喧傳子瞻夜作此詞,掛冠服江邊,拿舟長嘯去矣。郡守徐君猷聞之,驚且懼,以為州失罪人,急命駕往謁。則子瞻鼻鼾如雷,猶未興也”(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二)。“本來,又何必那樣呢?因為根本逃不掉這個人世大羅網”(《美的歷程》)。無論是人間天上,抑或是廊廟江湖,對於蘇軾來說均是“外部世界”,本無區別。他最後的歸宿只能是自己的“內心世界”。所謂的“也無風雨也無晴”和“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實際只是詞人希望獲得精神解脫的一種象喻而已。

曠達──頓悟──感傷,是蘇軾文學作品中所特有的一種情感模式。他一生屢遇艱危而不悔,身處逆境而泰然,但內心深處的感傷卻總是難以排遣。這種感傷有時很濃,有時又很淡,並常常隱藏在他爽朗或自嘲的笑聲的背後。他的《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一詞的下片:“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行人(指作者自己)自知無法看到牆內佳人的身姿容貌,只想再駐足聆聽一會兒,孰料佳人此際已蕩罷鞦韆離去,尚不知牆外還有一個多情的行人,這怎不令人懊惱呢!佳人之“無情”,乃因不知有牆外“多情”行人的存在,而世間帶有普遍性與必然性“人世多錯迕”之事,又何止此一件呢?蘇軾一生忠而見疑,直而見謗,此際落得個遠謫嶺南的下場,不也正是“多情卻被無情惱”嗎?他嘲笑自己的多情,也就是在嘲笑那些加在自己身上的不公的命運,在笑一切悲劇啊!

《定風波》原文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餘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詞。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定風波》原文翻譯

三月七日,在沙湖道上趕上了下雨,拿著雨具的僕人先前離開了,同行的人都覺得很狼狽,只有我不這麼覺得。過了一會兒天晴了,就做了這首詞。

不用注意那穿林打葉的雨聲,不妨一邊吟詠長嘯著,一邊悠然地行走。竹杖和草鞋輕捷得勝過騎馬,有什麼可怕的?一身蓑衣任憑風吹雨打,照樣過我的一生。

春風微涼,將我的酒意吹醒,寒意初上,山頭初晴的斜陽卻應時相迎。回頭望一眼走過來遇到風雨的地方,回去吧,對我來說,既無所謂風雨,也無所謂天晴。

註釋

⑴定風波:詞牌名。又名“卷春空”“定風波令”等。雙調六十二字,前段五句三平韻兩仄韻,後段六句四仄韻兩平韻。

⑵沙湖:在今湖北黃岡東南三十里,又名螺絲店。

⑶狼狽:進退皆難的困頓窘迫之狀。

⑷已而:過了一會兒。

⑸穿林打葉聲:指大雨點透過樹林打在樹葉上的聲音。

⑹吟嘯:放聲吟詠。

⑺芒鞋:草鞋。

⑻一蓑(suō)煙雨任平生:披著蓑衣在風雨裡過一輩子也處之泰然。蓑,蓑衣,用棕製成的雨披。

⑼料峭:微寒的樣子。

⑽斜照:偏西的陽光。

⑾向來:方才。蕭瑟:風雨吹打樹葉聲。

⑿也無風雨也無晴:意謂既不怕雨,也不喜晴。

創作背景

這首記事抒懷之詞作於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春,當時是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為黃州(今湖北黃岡)團練副使的第三個春天。詞人與朋友春日出遊,風雨忽至,朋友深感狼狽,詞人卻毫不在乎,泰然處之,吟詠自若,緩步而行。

作者簡介

蘇軾(1037—1101),宋代文學家。字子瞻,一字和仲,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屬四川)人。嘉祐(宋仁宗年號,1056—1063)進士。曾上書力言王安石新法之弊,後因作詩諷刺新法而下御史獄,貶黃州。宋哲宗時任翰林學士,曾出知杭州、穎州,官至禮部尚書。後又貶謫惠州、儋州。多惠政。卒諡文忠。學識淵博,喜獎勵後進。與父蘇洵、弟蘇轍合稱“三蘇”。其文縱橫恣肆,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詩題材廣闊,清新豪健,善用誇張比喻,獨具風格,與黃庭堅並稱“蘇黃”。詞開豪放一派,與辛棄疾並稱“蘇辛”。 又工書畫。有《東坡七集》《東坡易傳》《東坡樂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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