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夏初雨後尋愚溪》全文賞析

來源:才華庫 2.75W

《夏初雨後尋愚溪》原文:

悠悠雨初霽,獨繞清溪曲。

引杖試荒泉,解帶圍新竹。

沉吟亦何事,寂寞固所欲。

幸此息營營,嘯歌靜炎燠。

《夏初雨後尋愚溪》參考註釋:

①霽 (jì) :指雨後或雪後轉晴。

②營營:謀求。

③炎燠(yù):炎是指天氣極熱;燠也是指熱。

柳宗元唐五言古詩:《夏初雨後尋愚溪》賞析:

在柳宗元所寫的詩歌中,跟愚溪相關而又流傳至今的達六首之多。如《溪居》、《雨後曉行獨至愚溪北池》、《雨晴至江渡》、《冉溪》、《旦攜謝山人至愚池》,以及這一首《夏初雨後尋愚溪》。另有涉及到愚溪的文章五篇,即:《愚溪對》、《愚溪詩序》、《鈷鉧潭記》、《鈷鉧潭西小丘記》、《至小丘西小石潭記》。此外,他還曾經寫過以“丘泉溝池堂溪亭島”為內容的“八愚詩”,可惜已經失傳。就現有的詩文看,其內容雖然都跟愚溪或多或少有所關聯,但借景抒情,且思想脈搏跟他個人經歷、情感變化幾乎完全相吻合的,還要數這一首《夏初雨後尋愚溪》。

詩的開頭兩句:“悠悠雨初霽,獨繞清溪曲。”霽是指雨後或雪後轉晴。久雨初晴,詩人獨自來到清澈的小溪旁,順著彎彎曲曲的溪岸行走。好像是在暗喻他前半生的經歷,如同在綿綿的春雨之中,走過了許許多多的彎路,終於找到“愚溪”這塊“世外桃源”。第三、四句:“引杖試荒泉,解帶圍新竹。”寫他看到荒野中的清泉,忍不住舉起手中的柺杖去試探深淺;並且將自己身上的帶子解下,把那些倒伏的嫩竹捆扶起來。通過對景物的描寫突出自己的行動。似乎是在自我表白:雖然獨自一人被貶到永州,但是他並沒有灰心喪氣,而是利用手中的筆,去試探清泉的“深淺”,什麼毀謗、誣陷與攻擊,統統撇在了腦後;同時,還要對那些後學晚輩之類“嫩竹”,盡力給予關照與扶持。

第五、六句:“沉吟亦何事,寂寞固所欲。”寫他以前經常為了功名利祿之類事情而沉吟不已,白白地浪費了許多光陰;但為了實現“利安元元”的遠大抱負和理想,又懼怕什麼孤獨與寂寞呢?那些東西,本來就是自己應該預料得到的結果。第七、八句:“幸此息營營,嘯歌靜炎燠。”營營是謀求的意思;炎燠是指天氣極熱。這兩句中的“幸”字和“靜”字,特別耐人尋味。“幸”字是“有幸、幸運”的意思。寫他“有幸”來到這裡休養生息,應該大聲唱著歌謠來對付特別炎熱的'天氣。“許國不復為身謀”,要為自己的理想和事業去奮鬥,肯定會付出不少的代價。跟屈原以身殉國相比,跟元和元年(公元 806 年)被賜死於貶所的王叔文相比,自己還是非常“幸運”的人。“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呢?

“靜”字可以看作全詩的“詩眼”。古人說:“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在柳宗元的眼中,愚溪是一個與自己擁有同樣的品質,同樣遭遇的天涯知己。他與它對話,傾訴自己的情懷和不平,從而獲得心理上的暫時平衡和安慰;他有意識地在這人煙稀少的遠僻之地,用“柺杖去試探荒泉的深淺”,扶起“倒伏的嫩竹”,“以 動求靜”;他用一種平和、恬靜的心態,來對待炎熱的“天氣”——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詩中所創設出來的這種寧靜、淡遠的意境,是由於柳宗元對世俗的淡漠;而對世俗的淡漠,來自於佛教的出世思想作用的結果。因而,他能夠心無掛礙,和世俗事務暫時絕緣,本著一種超功利、超現實的心境,從自然中體會到了禪意,又以禪意去體味人生,從而達到了與自然與人生合一的閒散悠然的境界,放下爭逐之心、功利之念,甚至覺得脫離了侷促的社會政治樊籬,貶謫南荒對他倒是一件幸事。所以,他覺得必須高高興興地去面對未來,敢於大聲地唱著歌去迎接“炎夏”的挑戰。

柳宗元剛來永州的那幾年,還念念不忘功名和仕途,對自己無罪獲譴而憤憤不平,對世事不公深感委屈,牢騷滿腹,曾經幻想著自己能夠像賈誼一樣,有朝一日被皇帝突然想起,法外開恩,重新起用自己。隨著歲月的流逝,以及永州山水的陶冶,純樸民風的感染,加之賦閒日久,使他有了更多的時間去讀書與思考,原先那種急功近利的想法,逐漸地冷卻下來,代之以清醒、成熟和穩重。柳宗元一生好佛,他曾說:“吾自幼好佛,求其道,積三十年。”(《送巽上人赴中丞叔父召序》)佛教追求“禪定”境界,主張在“清靜無為”之中去忘懷世事,潛心於體悟禪理經義。高僧們偏愛幽靜的所在,與自然山水有著一種巨大的親和力,在生滅不已的朝暉夕陰、花開花落的大自然永恆寧靜中妙悟禪機。佛家這種講出世、重自然、追求平靜、清幽的境界,對柳宗元的審美趣味影響很大。他親自參加一些勞動,同耕田種菜的農民做鄰居,和打獵捕魚的人密切交往,不僅使他對民眾的實際生活有了更為深入的瞭解,而且在感情上得以和普通勞動者相交流,從而促成了感情上的進一步變化,思想上的進一步交融,寫出了“苛政猛如虎……賦斂之毒有甚於是蛇者乎”的千古名篇《捕蛇者說》,真正成了老百姓的忠實代言人。

《夏初雨後尋愚溪》,跟他同時期的許多詩文都有所不同,格外豁達、樂觀,不再為自己的處境而煩惱,不再為日後的前程而困擾,給人一種“解脫世俗塵網的束縛、超越人世間煩擾與困惑”的嶄新的精神風貌。他堅持了這種在困境中頑強執著的追求精神,和勇往直前、積極進取的人生態度,才使得困居“南荒”的十年,成了柳宗元生命里程中嶄新的拼搏時期,鑄就了唐代文學史與思想史上的又一座豐碑。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