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牯嶺街》讀書筆記

來源:才華庫 3.27W

現在正是看楊德昌的年紀。

《牯嶺街》讀書筆記

前兩天《牯嶺街》4k修復版即將面世,並在北京、上海電影節上與觀眾見面的訊息不脛而走,我也著實興奮了一把。不少人願意尊楊德昌為臺灣新電影的旗幟性人物,華語電影界的大師—過蒙拔擢,事情本來的面貌便會籍此模糊不清,所以,不希望被符號化為盛名所累的楊德昌,應該更喜歡我們稱他為“洞見世相的社會旁觀者,一位從市井走過又返歸市井的哲人導演。”

我們習慣於跟從一位導演的鏡頭,走入那每秒24幀編織的,充斥真實與荒誕的世界。但楊德昌的鏡頭,與同時代的侯孝賢相比,卻有共同之處,固定機位的長鏡頭,大量的空鏡,極少使用近景特寫;彷彿不近不遠的位置,腳步飄忽,漫不經心地向著街口轉角處,向著空曠的迴廊投下一瞥,就這樣,若即若離地注視著那行色匆匆的身影,那竊竊私語的男女。生活中,我們又有多少次地流連街頭,小心地打量這個世界與我們擦肩而過的人們,於是,在那一刻,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看客視角卻將不相熟識的命運相連。毫不相干的生命,便在彼此之間留下了交集。我們雖是看客,卻都在這樣的窺視行為中,變成了參與者,也書寫了故事的一部分。

法國社會學者皮埃爾·諾拉(Pierre Nora)曾提出“記憶之場”的概念,大意是說時間空間的了流變所留下的記憶、場所都是構建歷史的重要條件。與歷史本身的經驗指向性不同,旁觀者透過場所窺見的“記憶”,往往與客觀存在的歷史存在不可彌合的距離。楊德昌電影中常用的看客視角,正是利用一個多少有些出離的視角,在無形之中塑造著屬於每個看客自己的記憶,沖淡、反抗著直截了當氣勢洶洶的歷史敘事。

對世事的洞察,造就了楊德昌的隔岸觀火式的,近乎殘酷的冷靜。降生時的顛沛流離,童年時由家庭至社會無孔不入的壓抑氣氛,演化成了七部長片種隨處可見的陰鬱氣質。對於這個貫穿了他整個成長曆程,令他又愛又恨的“第二故鄉”,楊德昌傾注了全部心血,以賈島、孟郊式的苦吟,十年磨一劍的創作,極力刻畫這個社會城市中產的方方面面。起初他透露出對少年鄉土純真年代的.眷戀,後來他撕開社會的虛偽面具,控訴日益淪喪道德的集體性迷失,爾後他又透過孩子天真無邪的眼神,告訴你自己所看不到的另一半世界......他會一個接一個地戳破面前的所有幻想,哂笑著“這世界並不值得你留戀”,他又會在瀰漫著悲情的城市中,讓男女主人公相逢在街口,在霓虹中擁吻;也會偶爾展示溫情的一面,一句稚嫩的“我好想你”瞬間融化冰冷了太久的現實。

一路走來,有笑有淚,有寂寞寥落有困頓迷失,最後所有的情緒交匯出了《一一》中的溫情與平和,匯成了生命的和諧。《一一》有著大徹大悟的禪意,中年男人的事業家庭危機,少女誤打誤撞糾葛不清的戀情,兒童無邪的目光……人們各有各的糾結,各有各的生活要過,或喜或悲,總要一一來過;新生兒的一聲啼哭,老人在睡夢中溘然長逝,依舊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也不知道要經歷多少這樣的大悲大喜,然而新的太陽總在升起,明天睜開眼睛,依然要去面對塵世的掙扎,總要捱過那些柴米油鹽的日子。

這世界總有太多遺憾,抱憾時間太短,感嘆生命一點點流逝,雙手只覺得日漸空虛;投緣的人只能聚散匆匆,相愛的人只是相視一笑後轉身離開。人人都困在自我的“局”中,苦苦冥思不得出路,但兒童稚嫩的質問卻可以瞬間擊碎這日漸僵化的迷局,“為什麼我們只能看到一半的世界?有時是前面一半,有時是後面一半,總有一半是看不見的。”恍然之間,你好像什麼都明白了,有些尷尬又頗為釋懷地撓頭笑笑,日子如流水涓涓,悲傷喜悅的戲碼交替上演,最後卻總是歸於平靜。就這樣,從開始到結束,不增不減,從一個“一”,到另一個“一”。

從電影建構的世界中抽身出來,你也不由釋然,這三四個小時盛放的,是整個世界的容量。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