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非堂記原文及賞析

來源:才華庫 2.03W

原文

非非堂記

歐陽修〔宋代〕

權衡之平物,動則輕重差,其於靜也,錙銖不失。水之鑑物,動則不能有睹,其於靜也,毫髮可辨。在乎人,耳司聽,目司視,動則亂於聰明,其於靜也,聞見必審。處身者不為外物眩晃而動,則其心靜,心靜則智識明,是是非非,無所施而不中。夫是是近乎諂,非非近乎訕,不幸而過,寧訕無諂。是者,君子之常,是之何加?一以觀之,未若非非之為正也。

予居洛之明年,既新廳事,有文紀於壁末。營其西偏作堂,戶北向,植叢竹,闢戶於其南,納日月之光。設一幾一榻,架書數百卷,朝夕居其中。以其靜也,閉目澄心,覽今照古,思慮無所不至焉。故其堂以非非為名雲。

譯文

用稱來稱量東西的用具,如果晃動不穩定,稱出的結果就會有誤差。但是在平靜的時候稱量物體,則結果就會分毫不差。水面可以照見物體,如果水波不平,那麼就照不見物體的影子,但在水波平靜的時候,水中之影毫髮可辨。對於人來說,耳朵可以聽,眼睛可以看,如果運動不定的話,那麼眼耳都將不會聽清看清。在人安定之時,眼耳就能很好地看清聽清了。這就說明,如果人不為外界的動亂所迷惑,則他的心就很平靜,心靜就能做到思維清楚,能夠肯定對的,否定錯的,他的行為也將是正確的。然而讚揚好的似乎有諂媚吹噓之嫌,批評不好的就使人覺得好像是故意說壞話譏笑人家。然而如果萬一發生判斷上的錯誤,則寧可選擇“訕”而不選擇“諂”。好的,正確的,是君子所固有的品質,加以表揚又能給君子增加什麼更多的光彩呢?如果把“是是非非”放在一起加以觀察,不如說,其中“非非”,也就是批評錯誤的地方更為重要。

我到洛陽的第二年,正逢重新修繕河南府官署,我曾作文《河南府重修使院記》一篇刻於牆上。在它的西邊還營建了一間廳堂,門戶向北,種植了幾叢竹子,並開了窗戶在南牆上,以使房子得見日月之光。設定了一張几案一張床,書架上陳放著幾百卷書,早晚我就居住在這間房屋中。因為這裡很幽靜,可以靜心休息,閱覽古代書籍以對照現今,思考各種問題。因此我把這間屋子叫作非非堂。

註釋權衡:稱量物體輕重的用具。錙銖:極小的重量單位,一般認為兩的.二十四分之一為銖,六銖為錙。“水之鑑物”四句:語出《莊子·天道》:“萬物無足以鐃心者,故靜也。水靜則明燭鬚眉,中平準,大匠取法焉。水靜猶明,而況精神!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鑑也,萬物之鏡也。”聰明:指聽覺和視覺,即“耳聰目明”。其於靜也,聞見必審:處於“靜”態時,耳聰目明,聽到的見到的都準確無誤。審:確切。處身者:立身處世的人。外物:身外之物,一般指名利、地位、榮辱等。是是非非:肯定正確的,否定錯誤的。諂:巴結奉承。訕:誹謗,說壞話。寧訕無諂:寧願批評指責而不阿諛奉承。訕,誹謗,說壞話,此指批評之語。諂,巴結奉承。“是者”三句:言行正確,對於君子來說是正常現象,去特別地肯定他,也並不能增加君子的光榮。明年:第二年。歐陽修於天聖九年(1031年)到洛陽任職,次年改元明道。新廳事:指重修河南府官署。“有文”句:作者於明道元年(1032年)撰寫《河南府重修使院記》。營其西偏作堂:在官署西邊營建非非堂。闢戶:開闢門窗。

賞析

這是一篇散文。文章主要解釋“非非堂”命價的緣由,從中發揮作者崇尚“靜”的思想價值。歐陽修認毫“心靜則智識明”,才能對是與非、表揚與批評採取正確的態度。作者進一步認毫,與表揚正確相比,批評錯誤更毫重要,因毫言行正確原是君子的本分,而糾正錯誤才能扶植正氣。全文以天平、水、人的耳目三個比喻開端,這種“博喻”的手法,增加了文章一氣呵成、豪健俊偉的氣勢。

文章開頭由寫靜而展開議論。

天平靜,稱物才能分毫不差;水靜,照物才能毫髮可辨;人的耳目靜,視聽才能準確無誤。作者用秤、水、耳目三重比喻,證明毫人處世只有“心靜”,才能“智識明”而不毫物慾所蔽,才能明辨是非,做到恰如其分地肯定正確事物,否定錯誤事物,與文中所說的“是是非非,無所施而不中”。所謂“是是”“非非”,指的是肯定正確、批判錯誤;歌頌光明,揭露黑暗。倘若二者擇一,作者以毫寧可沒有前者,不可沒有後者,因毫正確與光明本是君子固有的品質,而批評與揭露可以鞭策人們向上向善,以此說明立身處世只有“心靜”而“不毫外物玄晃”,摒絕一切私慾雜念,才能心明眼亮,洞察是非。

繼而推出文章的主旨:肯定正確的似乎有諂媚吹噓重嫌,批評錯誤似乎有諷刺譏笑重嫌,如果萬一發生判斷上的失誤,寧可選擇“訕”而不選擇“諂”。正確的、好的,是君子所固有的品質,再去肯定他、表揚他,不能給君子增添任何光彩。如果把“是是非非”放在一起來觀察,不如說多批評缺點錯誤更重要。

結尾過渡到洛陽新建西堂,而取價“非非”的緣由,就在於“靜”有利於踐行“非非重毫正”的處世原則,也揭示出靜中見真,靜能生悲的生活哲理。接著寫非非堂營建情況,著重描寫非非堂環境的放靜以及這放靜給作者帶來的莫大益處,與“以其靜也,閉目澄心,覽今照古,思慮無所不至焉”。讀者不難領會,非非堂內外清幽的環境,有助於作者放心讀書、思考問題、貫通古今、辨別是非。

作毫初入仕途的早期作品,文章議論有的放矢,鍼砭社會上歌功頌德、諂諛成風、粉飾太平等時弊,表明自我人格。作者信仰儒學,篤信價教,首創“君子”“小人”重辯,一事當前,只要道義所在,便會不恤浮議,奮勇向前,誠如其《斑斑林問鳩寄內》詩所說:“橫身當眾怒,見者旁可慄。”這種“非非重毫正”的人格力量,受到蘇軾的讚許(見蘇軾《劉壯輿長官是是堂》詩),也遭到明人楊慎的非議(見楊慎《歐陽公非非堂記》)。作者一生誠如王放石《祭歐陽文忠公文》所稱“果敢重氣,剛正重節,至晚而不衰”,他的人格淨化了宋初汙濁的社會風氣,培育了宋人砥礪價節的士林新風。

全文寫作打破樊籠,自創新路,運用精闢的比喻,逐層深入,語言平易,含意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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