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賞析宋人及楚人平原文及翻譯

來源:才華庫 1.91W

【作品介紹】

《宋人及楚人平》講的是魯宣公十四年夏,楚國大夫申舟出訪齊國。申舟雖然途經宋國,卻不向宋國借道。宋國執政華元被激怒,遂將申舟殺死。於是,當年九月楚國出兵圍宋國。經過長達八個月的相持,到第二年五月,不但宋國兵疲糧絕,楚軍僅餘七天口糧。雙方不得不休戰議和。本文便是對雙方將領厭戰情緒的評述。

陳曰:兩個敵對國將領陣前關於本國士氣狀況的對話,無論何國、何時都會以通敵、或洩密罪論處,竊以為不可取。

【原文】

《宋人及楚人平》

出處:《公羊傳·宣公十五年》

外平不書①,此何以書?大其平乎己也。何大乎其平乎己②?莊王圍宋③,軍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於是使司馬子反乘堙而窺宋城④,宋華元亦乘堙而出見之⑤。司馬子反曰:“子之國如何?”華元曰:“憊矣⑥!”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⑦,析骸而炊之⑧。”司馬子反曰:“嘻!甚矣憊!雖然,吾聞之也,圍者柑馬而秣之⑨,使肥者應客,是何子之情也?⑩”華元曰:“吾聞之,君子見人之厄,則矜之⑾;小人見人之厄,則幸之。吾見子之君子也,是以告情於子也。”司馬子反曰:“諾,勉之矣!吾軍亦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揖而去之。

反於莊王。莊王曰:“何如?”司馬子反曰:“憊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莊王曰:“嘻!甚矣憊!雖然,吾今取此,然後而歸爾。”司馬子反曰:“不可,臣已告之矣,軍有七日之糧爾。”莊王怒曰:“吾使子往視之,子曷為告之。”司馬子反曰:“以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無乎?是以告之也。”莊王曰:“諾,舍而止。雖然,吾猶取此,然後歸爾。”司馬子反曰:“然則君請處於此,臣請歸爾。”莊王曰:“子去我而歸,吾孰與處於此?吾亦從子而歸爾。”引師而去之。

故君子大其平乎己也。此皆大夫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平者在下也。

【註釋】

①外平不書:《春秋》是魯史,對於他國的稱外。外平是他國和他國之間的講和。這不關魯國的事,所以不記載。書:記載。

②已:這裡是指宋國的華元和楚國的子反。

③莊王:楚莊王。

④司馬:官名。掌管軍政和軍賦。子反:即公子側。乘:登。堙(yin):為登上城牆而修建的土山。

⑤華元:宋大夫。

⑥憊:疲憊。

⑦易子:交換兒子。

⑧析:分開。骸:屍骨。炊:用為燒熟物品。這裡指用來作燃料。

⑨柑:同“鉗”,用東西夾住。這裡指以木鉗馬口。秣:喂牲口。這句話是說,被圍的人在餵馬時,用木鉗馬口,使馬不得食,從而向敵人顯示有積蓄。

⑩情:實際情況。

⑾厄:困苦。災難。矜:憐憫。

【譯文】

一個國家在外面與別國講和,魯史是不記載的,這次為什麼記載?是因為稱讚這次的講和全在華元與子反個人做主促成的原故。為什麼要稱讚華元與子反個人做主講和?原來,楚莊王圍困宋國都城,軍中只有七天的糧食了。這些糧食吃完了還不能取勝,就準備離開宋國回國了。莊王於是派遣司馬子反登上土山去窺探宋國都城,宋國華元也登上土山出城會見他。司馬子反說:“您的國家情況如何?”華元說:“疲憊了。”馬馬子反說:“怎麼樣的疲憊呢?”華元說:“交換孩子來殺了吃,劈開死人的骨頭來燒火做飯。”司馬子反說:“唉呀!太疲憊了!不過,我聽說過:被圍困的人,將木頭銜在馬嘴裡再餵它飼料,用肥壯的馬應付賓客。您卻透露了真情,這是為什麼?”華元說:“我聽說過:君子看見人家的苦難就憐憫,小人看見人家的苦難就慶幸。我見您是位君子,所以向您報告實情。”司馬子反說:“好,努力幹吧!我們的軍隊也只有七天的糧食了,這些糧食吃完了還不能取勝,就準備離開這裡回國了。”說完作了一揖,就離開了華元,回去報告莊王。

莊王說:“怎麼樣?”司馬子反說:“他們疲憊了。”莊王說:”怎麼樣的疲憊呢?”司馬子反說:“交換孩子來殺了吃,劈開死人的骨頭來燒火做飯。”莊王說:“唉呀!太疲憊了!不過,我現在要拿下這座城邑,然後就回去。”司馬子反說:“不行。下臣已經告訴他,軍中只有七天的糧食了。”莊王生氣地說:“我派你前去觀察他們的情況,你為什麼告訴他?”司馬子反說:“以小小的宋國,還有不欺騙人的臣子,楚國就可以沒有嗎?所以告訴了他。”莊王說:“好,蓋起營房住下。不過,我還是要拿下這座城邑,然後回去。”司馬子反說:“那麼君王請住在這兒,下臣請求回去了。”莊王說:“你離開我回國,我和誰住在這裡呢?我也跟著你回去好了。”就帶領軍隊離開了宋國。所以君子尊重兩國大夫自己出面媾和。司馬子反和華元都是大夫,為什麼以“人”來稱呼他們呢?是貶低的意思。為什麼貶低?是因為媾和的人處在下位的原故。

【解析一】

《春秋公羊傳》宣公十五年載有一則故事,講述了楚莊王時期宋國和楚國媾和的經過,名曰:“宋人及楚人平”。它是對《春秋》原文的詳解。

雖然是註解,但它倒也反映了當時晉楚爭霸中原的歷史背景,而這一次普通的媾和也被詳細地記載於史冊上。

話說晉文公之後,晉國霸業日漸衰落,南方的楚國開始崛起。僅從《左傳》魯宣公十二年“泌之戰”前十一年記載來看:“楚子、鄭人侵陳,遂侵宋。晉趙盾帥師救陳,晉人、宋人伐鄭”(宣公元年),“夏,楚人侵鄭”(宣公三年),“冬,楚子伐鄭”(宣公四年),“冬,楚子伐鄭,陳及楚平。晉荀林父救鄭,伐陳”(宣公五年),“春,晉趙盾、衛孫免侵陳”(宣公六年),“陳及晉平。楚師伐陳,取成而還”(宣公八年),“楚子伐鄭。晉郤缺帥師救鄭。陳殺其大夫洩冶”(宣公九年),“楚子伐鄭。晉士會救鄭,逐楚師於潁北。諸侯之師戍鄭”(宣公十年),“丁亥,楚子入陳”(宣公十一年)。由此可見,當時中原一帶小國夾在晉、楚之間,地位極為尷尬。諸國不得不“朝晉暮楚”以求自保。僅這些記載便展示了陳國、鄭國兩個國家在諸侯爭霸中不得不左右應酬的狀況。例如陳國,宣公五年時與楚國媾和,結果被晉國討伐。宣公八年便又與晉國媾和,結果被楚國討伐。如此尷尬悲慘的境地想必是誰都不願意面對的吧?

宣公十一年春,“楚子伐鄭,及櫟”。鄭國大夫子良說:“晉、楚兩國不追求美好的德行而只顧著打仗。它們不講信用,我們還是要講點信用的。”於是歸順了楚國。同年夏天,鄭國與楚國會盟於辰陵,陳國也同時降服(同年冬天,楚國趁著“夏徵舒之亂”而攻佔陳國並準備將其作為楚國的一個縣,後來楚莊王在大夫申叔時說服下重新立了陳國國君)。同年厲之役,鄭國敗於晉國,不得不“徼事於晉”,又做了晉國的附庸。

於是在宣公十二年(楚莊王十七年,公元前597年),“楚子圍鄭”、“楚子退師,鄭人修城。(楚)進復圍之,三月克之”,迫使鄭襄公與楚國結盟。同年六月,晉國派中軍元帥荀林父救鄭,晉楚爆發有名的“邲之戰”。此役中楚國擊敗了中原最強的諸侯晉國,強盛一時。楚莊王也位列“春秋五霸”之一。

楚國在“邲之戰”後開始稱霸。宋國在這種局面下也被攪進了大國爭霸的亂局之中。這次宋國與楚國交戰源於宣公十二年,即“邲之戰”當年冬天。楚國討伐蕭國,宋國救援。

同年,晉、宋、衛、曹四國同盟於清丘。如此一來,宋國便完全站在楚國的對立面了。

宣公十三年,楚國開始進攻宋國。

宣公十四年秋天,楚國出兵包圍宋國國都。宋國派樂嬰齊向晉國求援,晉君未出兵,只派解揚前往宋國,準備告訴宋人“晉師悉起,將至矣”,讓其堅守而不要投降。可是解揚在經過鄭國時被鄭國囚禁並獻給楚國。楚莊王為了動搖宋國軍心,利誘解揚告訴宋人晉國援兵不來的'實情。解揚前兩次都沒有答應。到第三次勸說時,解揚竟然答應了。待他登上楚軍的攻城樓車後,他卻仍把晉國援兵將至的“假”訊息告訴宋人。楚莊王大怒,怒斥道:“你已經答應我要把實情告訴宋人,為什麼還這樣做?不是我不講信用,是你拋棄了信用,你等著受刑吧!”解揚答道:“君能制命為義,臣能承命為信,信載義而行之為利。······臣之許君,以成命也。死而成命,臣之祿也。寡君有信臣,下臣獲考死,又何求?”莊王無言以對,只得釋放解揚,並準備撤兵回國。事實上,如果楚莊王就此罷兵,便不會有“宋人及楚人平”的故事了,但此時卻有出現戲劇性變化。

楚大夫申叔時建議楚莊王可以在宋都外建設營房、分兵屯田,宋人必定俯首聽命。莊王聽取了建議,準備長期圍困。

接下來事件的記載則體現了《轂粱傳》、《公羊傳》和《左傳》的不同所在。《左傳》記載:聽說楚軍準備長期圍困後,宋人害怕了。他們派大夫華元於夜裡悄悄跑到楚軍軍營,面見楚軍主帥正卿子反,說:“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炊,升火做飯)。雖然,城下之盟,有以國斃,不能従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聽。”子反驚懼,便答應了華元的請求。楚軍後退三十里並與宋國媾和,宋大夫華元為人質。盟曰:“我無爾詐,爾無我虞”。

《公羊傳》的記載則帶有一點浪漫主義的色彩。楚軍開始圍困後,主帥子反登上宋都外的土丘,窺探城內動靜。此時,宋國主帥華元也登上了土丘。二人在丘上交流起各自底細來了。華元說:“城內快撐不下去啦,人們易子而食,用骸骨升火做飯”。子反說:“真是疲憊到極點了。可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實情呢?”華元答:“君子見到別人遭受困頓,就對他憐憫同情;小人見到別人困頓,就幸災樂禍。我看您就是一位君子,所以就告訴您了。”子反倒也實在,便告訴華元:“對啊!不怕告訴您,我軍也只有七天糧食了。糧食用盡,我軍就得撤退了。”說完兩人依依惜別。(遠之注:真是君子啊!如果真如此,世界上大概就不會有戰爭了吧?!)

子反回去後,便將和華元對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彙報給莊王。楚王雖然原諒了子反,但卻一心仍要長期包圍下去,子反說:“大王您待在這兒慢慢圍困吧,我回去了。”莊王忙說:“你都回去了,誰和我住一起呢?我也和你一起回國吧!”於是楚國退兵。

《轂粱傳》的記載則極為簡短,簡短的就和《春秋》原文差不多:“ 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平者成也,善其量力而反義也。人者,眾辭也。平稱眾,上下欲之也。外平不道,以吾人之存焉道之也。”

《公羊傳》和《轂粱傳》都在“宋人及楚人平”中的兩個字上做文章,一個是“平”字,一個是“人”字。前者認為這次媾和原本是值得稱讚的,但推動者不是國君卻是居於下位的臣子大夫。不稱他們為“大夫”而稱其為“人”,這是貶斥的意思啊。後者從民心和和平的角度出發,認為這次和解是“義”的體現,是君臣上下共同的願望,值得稱讚。

與《左傳》相比,《公羊傳》、《轂粱傳》的記載加入了作者或編者的觀點態度。“宋人及楚人平”雖然是當時諸侯爭霸中極為普遍的一次媾和事件,但從三傳的記載來看,這次媾和前必然發生了特殊的事件,而恰是這一事件使三傳都對此次媾和加以詳細描述或加以簡評。《春秋》原文並沒有給出來,但《公羊傳》和《轂粱傳》對此進行了考察和評價,總結出了可以歸為“春秋大義”的內涵。《左傳》則相對中立,僅記載了和解的過程而未加評述,倒是盟語所言“我無爾詐,爾無我虞”令人印象極深,這該不會就是成語“爾虞我詐”的出處吧?

【解析二】

宣公十五年,莊王圍宋,戰爭進行到了白熱化,楚軍只有七日之糧,“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莊王此時心急如焚,派司馬子反去打探宋國軍情,以早有所圖。

子反登上臨近宋國都城牆門外的土丘上,向城內窺望,恰巧此時,宋國大夫華元也登上城牆,觀看城外動靜,於是與子反不期而遇。

子反問華元:“子之國何如?”華元滿面憂慮,稱城內早已彈盡糧絕,百姓們“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已到了不堪命的地步。子反頗感意外,戰爭中大抵被圍困的一方往往“柑馬而秣之,使肥者應客”,以此來顯示自己兵精糧足,希望在氣勢上給敵人以畏懾,沒想到華元毫不隱瞞,竟據實相告。子反問華元為何如此誠實,華元以“君子見人之厄而矜之,小人見人之厄則幸之”為由,稱司馬子反乃匡世君子,所以才據實以告。子反深受感動,就告訴華元楚軍也僅有七日之糧,勸華元堅守城池,待楚軍糧盡退兵。

子反回到楚軍大營,向莊王稟告宋國軍情,莊王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於是號令三軍,“取之而後歸”,司馬子反又向莊王說他也將楚軍的窘迫告訴了宋大夫華元,莊王大怒,子反又辨解說,“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之臣,何以楚而無乎?”而後又向莊王請假“君請處於此地,臣請歸”,由於司馬子反執意返回,莊王也無可奈何,只得“引師而歸”。更多文言文學習文章敬請關注“詩詞網文言文閱讀”的古文觀止欄目。

宋國與楚國的戰爭就這樣結束了,公羊高以為這是司馬子反與華元以誠相待的結果。我不盡苟同,如果說古人坦誠到雙方交兵時仍以實相告,倒也無可厚非。試想一下,倘若楚莊王堅持已見,發兵攻城,宋國必亡,華元也只能是宋國的叛徒,公羊高再寫《公羊傳》時還會不遺餘力的稱讚他的坦誠嗎?自古兵不厭詐,倘若華元以假示人,向司馬子反上演了一出類似諸葛亮的空城之計,再恭維他幾句,拍一下馬屁,司馬子反就忘乎所以,沽名釣譽,洩露軍情,莊王聽從子反建議退兵,豈不正中華元下懷?那麼公羊高恐怕也不會再為司馬子反頌讚歌。更可笑的就是一國之君楚莊王,兩軍對壘,最忌軍情外洩,司馬子反作為軍中大臣,受命查探敵情,得來的情報未必就是真的,還竟然把已方的軍情洩露給敵軍,理應斬首示眾,莊王盛怒一番,不僅未對子反加以懲罰,反而聽信其“君子不欺”之說,班師回朝,令人涕笑皆非。

若以當今觀點再看司馬子反與華元,二人為了國之團結,民之安定而互誠互信,避免了一場戰爭,倒真是為世界和平做了一大貢獻,然則子反與華元皆是兩千多年前的春秋古人,恐怕沒有這麼高的思想覺悟吧?!公羊高一篇“宋人及楚人平”載入史冊《公羊傳》,對子反、華元大唱讚歌,難道他這個春秋齊人能未卜先知,預料到兩千年後的人們對和平的熱愛與追求?!

真乃滿紙荒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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