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我最早知曉的地方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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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時我去山東省日照市旅遊了幾天,目之所及感到十分震驚,以前在黑龍江兵團時接觸過很多日照人,只聽說日照是一個很不起眼的窮縣,而如今的日照卻是寬敞的馬路,川流不息的汽車,多個美麗的海邊廣場,加上花前月下一個個時髦帥氣靚麗的姑娘小夥兒們——日照已完全是一座新興的現代化城市了。

日照我最早知曉的地方散文

44年前的1970年3月,當時作為北京知青,我還在黑龍江省富錦縣兵團一個團的武裝連,當時正是我國與蘇修(前蘇聯)關係緊張時期,正處於“提高警惕,準備打仗”的關口。命運卻第一次關顧了我,我父親本來是“小業主”,我的出身卻被認為是“資本家”,上山下鄉之際,我竟被陰差陽錯地分配到了團部的武裝連。

武裝連的武器並不先進,卻一人發了一條槍,50發子彈。作為戰士,我背的是一支43式步騎槍,就是拉槍栓的那種一次壓五發子彈的步槍,槍身上的槍號是3946。正副排長及正副班長髮的都是43式鐵把衝鋒槍。

由於剛剛中蘇珍寶島事件不久,中蘇發生大規模武裝衝突的可能性是極大的。也正是基於此,我們這些不到20歲的滿懷著青春理想的青年男女,也就都做好了為保衛祖國而英勇獻身的準備。所以,1969年秋至1970年春,我們武裝連進行了嚴格的軍事訓練——在零下20多度的嚴寒下,我們每天在雪地裡進行佇列、射擊、投彈、刺殺等的嚴格訓練。直至天暖和後,武裝連就分為大小工,擔當起了整個團部的基建任務。

此外,由於武裝連人手一槍,我們也就擔當起了團裡看押犯人的任務。我們武裝連在團部的北邊,於是就在我們集體宿舍的中部北側騰出一間屋子,作為羈押犯人的處所,屋外設一個崗哨。白天是上下午各設一崗,負責押著犯人到全連各處去幹雜活兒,晚上就一小時一換地在屋外站崗。大約全連是3天輪遍一次。

有一天,團部保衛部門送來兩個“犯人”,一個個子不高,瘦小枯乾的,但顯得很精幹。一箇中上等個子,身體渾圓寬厚,長著一張菱角鮮明的四方臉,一雙眼睛透出一股咄咄逼人桀驁不馴的目光。他倆就是日照人。我心裡管那個壯的叫大漢,瘦的叫瘦子,瘦的我忘了姓什麼,壯的姓孫,28歲。團部來人介紹說,此二人是盲流,曾送回日照,卻又跑了回來,因為國際形勢緊張,所以讓武裝連看押。

我當時才剛剛17歲,不懂什麼是盲流,別人告訴我,盲流就是沒有當地戶口,從外地來此投親靠友的,說白了,就是因為當地太窮,來東北吃頓飽飯而已。以今天的眼光看,當時我們團對他們實在是不友好,竟把他們當做了壞分子羈押起來。其實,他們就是如今的農民工而已。

當時的“犯人”也就他們兩個,起先我輪到過兩個白天的半天站崗,用槍押著他們到連隊北邊的豬號去讓他們劈柴,燒豬食。他倆幹活兒絕對是一把好手,尤其是那個“孫大漢”,掄起兩手拿的大斧子就像拿著個玩具,每劈下一斧嘴裡還用力吼一聲“嗨”,斧到之處,所有的樹樁都變成了劈柴。

那時候的兵團是很不尊重人權的,他們二人被戴上了手銬和腳鐐,手銬只有在他們幹活兒的時候才給摘下來,而腳鐐現在只有判了死刑的人才給戴。由於我看押他們覺得無聊,便與他們攀談了起來。聊天中我知曉,他們都是日照縣純粹的農民,兄弟姐妹都是好幾個,在家只有一年到頭的在村裡集體出工,年底才可分到少得可憐的收入。由於1959年山東省組織了一批支邊青年到東北的農場,所以他們才不遠幾千裡從日照縣來投奔他們的當家子哥哥。在團裡,他們替人割豆子、掰棒子、脫坯蓋房、到草甸子裡打草,專幹最苦最累的活兒,可團裡還是不能容忍他們,把他們當做壞人看押起來。

我記得,那時的犯人一頓飯就給一碗菜、兩個饅頭,其實他們幹那麼重的活兒,根本就不夠。於是我就在我當班的時候用棉大衣偷偷給他們揣去幾個饅頭,看看左右無人,他們都是三下五除二轉瞬就下肚了。看到此,我的心裡總覺得不好受。

一次,“孫大漢”撩起他的腳鐐讓我看,我看到,腳鐐的鐵圈已經把他的腳腕子磨破了,加之大冬天的,又疼又冰,很不好受。雖然鐵圈上已經纏繞了一層舊衣,但他還是想多纏繞幾層,以減少痛苦。於是我下次站崗時幫他們找了兩件破衣服,並開啟腳鐐的鎖,讓他們把破衣服撕開纏在鐵圈內。看到他們感謝的表情,我的`心裡一陣酸澀。

一日,趕上我站凌晨3點到4點的崗,由於宿舍走廊東西長五六十米,南北長十來米,早春天氣十分寒冷,我伸頭向羈押室看看,羈押室東邊半邊屋子是個上下床,他們睡在靠東南的一邊,於是我就在走廊裡東西來回的走動起來,這樣腳不會凍僵。一小時後換崗的換了我,我回屋後,剛鑽進被窩要繼續睡覺,突然帶班的王班長推門進來,他急切地問我:“犯人跑了,你知道嗎?”

我一聽,腦子“嗡”地一聲,頓時懵了,忙穿衣起來,迅速跑到羈押室一看,立刻就愣了。只見兩副手銬腳鐐被隨便地扔在地上,手銬大概是用釘子撥開的,腳鐐鐵圈上原來纏繞著的破衣服全部拆掉,由於原來為避免磨傷而纏得挺厚,一拿去破衣服,整個鐵圈就顯得很鬆快了,犯人正好像脫掉鞋子一樣把雙腳褪了出來。北窗的一塊玻璃被起了下來,那是他們早已經弄好、又虛擱在那裡的,竟然誰也沒有發覺。“犯人”們是順著這裡鑽出去逃走了。他們這真可算是“智慧謀”了吧。

我的腦子完全成了一片空白,既氣又怕。

連長、指導員馬上來到連裡,迅速向團裡彙報,團裡馬上做出指示,迅速出擊,進行抓捕。於是汽車連馬上派來幾輛大卡車,我們連的五個排迅速坐上卡車,朝著他們可能去的親朋好友處四處搜尋起來。

說實話,當時沒把我的肺氣炸了,我百思而不得其解,明明我是冒著階級立場不分明,同情壞分子的罪名力所能及地幫助了他們,而他們卻偏偏利用了我的好心和善良,在我站崗的時候逃之夭夭,把我陷於萬劫不復的困境。說實話,追捕的時候我如果要是見到他們,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開槍的,那時是可以開槍的,他們肯定是凶多吉少。因為在此後不久舉行的實彈打靶中,我3槍打了29環。

經過幾天的在大卡車上又冷又餓的勞頓之後,我們始終未獲得一絲那兩個“犯人”的訊息,後來團裡來了指示:“鑑於他們就是兩個盲流,危害性不大,此事就此結束吧,但一定要吸取教訓,決不能再犯!”

說實話,此事出了以後,我“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因為別人即便是不說什麼,作為我也深感自慚。武裝連完全是按著軍隊的管理要求的,在當時,那兩個“犯人”終究是在我的槍下逃跑的。

44年過去,彈指一揮間,真是“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倆。也許他們去了遠離團部幾十裡、百十里的農業連隊,也許他們早已迴歸了日照故里。我為他們慶幸,當年他們竟然躲過了那許多噴著無知怒火槍口的追殺,如果真被誰打中,那對他們乃至他們的家都是悲劇;當時未曾相遇,對於我來說,也免去了當我完全明白道理過後,會一生都被心中的內疚折磨的過程。

想來“孫大漢”和瘦子的兒女也應該40掛零了,孫子也起碼十五六歲了,如今的他們以及他們的兒孫早已跳出了那個扭曲和苦難的年代,不管如今他們在哪裡,一定都在全新的環境中,幸福地安度著晚年。

我想,一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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