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春節散文

來源:才華庫 7.38K

小時候,地處高原的家鄉很冷。冷得我的手幾乎都裂開了口子。尤其是到了臘月每天都在下雪,白天看似藍藍的天空,到了晚上就不見了星星,一場大雪在一夜之間又覆蓋了院子和田野。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父親和母親一大早起來就開始清掃積雪,因為太冷,父親嘴裡不斷撥出來的熱氣和空氣中的冷氣凝結成顆粒,掛在父親下巴的鬍鬚上,被風裹挾著結成了冰,直到進了屋用熱毛巾一敷才逐漸融化。就這麼一個大冷的天,我們小孩子們從來就感覺不到寒冷,常常在冰天雪地裡玩耍,直到日落西山星星掛滿了夜幕,才趕回家。

記憶中的春節散文

過了臘八節這天,睡在被窩裡,就能聽到村裡面豬的哀嚎聲。家家戶戶開始殺年豬了,一陣竊喜。沒等媽媽的早飯做熟,偷偷的跑到北房大媽那兒叫上蓮子溜出去,和那幫小夥伴瘋玩上半天。不為別的,就為饞鄰居家給送過來豬血腸和那白水煮肉片,也算是兒時最奢侈的美餐吧。

說是美餐,也只不過就是一斤多點帶著厚膘的肉、吃到嘴裡直往上吐,趁媽媽不注意把上面的瘦肉撕下來吃掉,只留下了幾塊流著油的肥膘,還好,切好的一盤豬血腸還是蠻香的,吃上幾塊不膩味的豬肝喝上一碗濃濃的熬茶算是晚飯了。現在的孩子對此早已不感興趣,但在當時,這些東西的誘惑力,對我們來說那可是無比巨大的。那時候,看著各家各戶的年豬殺的差不多了,我和姐姐就會從早到晚一天問母親:"媽,啥時候咱家殺年豬啊,殺了豬了今年還做點心嗎?還有幾天過年啊?”

剛開始,母親還不厭其煩的回答我們:“快了,快了,等把你們的新鞋新衣服做好了,就殺豬,做點心”

“那叫姥姥來幫忙嗎”?到了晚上鑽被窩了我還一個勁兒問媽媽。

問的多了,母親就不耐煩了,邊忙乎著手裡面的針線活兒邊應付地說:“快睡吧,明天就殺!明天就殺!”

每當聽到這話兒,我和姐姐便嘿嘿地傻笑,帶著一種對年的期盼呼呼進入了夢鄉。等到了第二天還在夢境裡的時候,豬痛苦的哀嚎聲直逼耳門。一咕嚕從炕上爬起來。也不知道母親啥時候起來的,母親餵了一年的年豬,早已被本家的幾個哥哥收拾妥帖,倒掛在了上房頂用的梯子上面開腸剖肚了。

在驚喜中還是照舊問母親:“媽媽,幾點開始請本家裡的人來吃肉啊?”

母親回答我:“還早著呢”。

那時候,家家殺了豬,都要在當天晚上宴請本家裡的人來吃豬肉,孩子們都眼巴巴數著指頭盼年。其實盼的不是過年的那個日子,盼的是過年時的新衣服。還有那用褪下來的豬毛攢起來換的'幾串炮仗,幾尺紅頭繩。那時年齡小,在我的世界裡從來不知道艱辛和憂愁是什麼,也理解不了父母生活的艱辛。過年的時候家裡面拜年的客人太多了,母親把殺了的豬肉做成各種吃食來招待客人,做得相當得體。

那種濃郁熱情洋溢的年味在記憶裡是抹不去的,像一杯陳年的老酒,品一口,才下眉頭,又上心頭。記憶刻在心頭,輕撫一路上成長的脈絡,任所有的思緒在腦海中奔湧,激盪,無不散發著童年的芬芳。

在我的記憶裡,春節應該是熱鬧的,團聚的,而此刻,冷冷清清的院子裡寂靜無聲,心中那一抹童年的呼喚將我心底最柔情的一面挖掘出來,震撼了,眼淚情不自禁打溼眼眶。

那時,我們一家七口人住四合院裡最破舊的三間房子裡,東房是大媽一家,西房是四媽一家,捱得緊緊的。大家在一個院子裡,難免為家常瑣事而吵吵鬧鬧。磕磕碰碰的過了好多年。也常常在朦朦朧朧當中聽到父母悄悄的談話:“多好的家業,都敗在我們這輩了”……在父親的一陣嘆息中,媽媽安慰著父親“她爹,都是運動鬧的,沒有法子的事情,過去的的事兒就別提了,放心吧,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當時這些話我們似懂非懂,可我記得,大媽說過村裡面多半的人家都住在我們的大房子裡,而我們一大家子人,只能擠在一個院子裡,我也很納悶別人怎麼能住在我們的大房子裡,直到長大了,才明白那個時代現實的殘酷。

過年的吃食,每一樣準備起來都苦了媽媽一個人了。爐饃饃,蒸花捲,炸饊子,煮肉、下粉條,蒸包子都少不了媽媽親自過手,一缸一缸的年饃饃,那一罈罈的水煮肉,那香氣四溢的味道一直飄到現在,飄到我的腦海裡。寒冬臘月的深夜,幫著媽媽在燒火,看媽媽樂此不疲的蒸煮,是多麼幸福的事兒。

兒時的春節,最開心的是除夕晚上放在媽媽衣櫃裡面的新衣,上面鑲著花花綠綠不知名的小花,讓我盼了整整一個冬季。媽媽親手熬夜縫製起來的新衣,不時的揭開櫃蓋去看看,用凍裂了小手去摸摸。這麼些年,在歲月的更替交換中,慢慢忘記了好多春節的樂趣,也忘不掉母親準備的新花衣,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裡,有父母的疼愛,有肉吃,有新衣服穿,那是多麼幸福的時刻,那是媽媽給我新年的饋贈,也是最珍貴的禮物,也是我那些年裡最漂亮最昂貴的衣服。

大年三十晚上,吃過年夜飯,我和姐姐從東房大媽家跑到西房四媽家,在她們不厭其煩的嘮嘮叨叨中跑回來,跑來跑去折騰大半夜,樂此不疲。臨睡前媽媽又開始囑咐我們:“不要吵吵鬧鬧,悄悄地別脫了衣服睡覺,會不吉利的,免得那勾魂的小鬼纏上你,明天早上早早起床,分批去辦喜事的人家去恭喜、裝箱、吃席”。聽完媽媽的吩咐,我和姐姐一整晚蒙著頭不敢呼呼大睡,不想還好,一想媽媽說得那麼邪乎,一閉上眼,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便在眼前張牙舞爪起來,按捺不住的心思像一隻小兔亂跳,盼望著,盼望著黎明趕快到來。

大年七年級早上,天還沒亮我和姐姐就起來了,一會兒照照鏡子試穿新衣,一會兒輪流梳頭,愛臭美的兩個小姑娘,把兩條小辮編得更加漂亮,有型,再紮上那鮮豔的紅頭繩,兒時懵懂的我們甭提有多開心了。

吃過早飯,熱情善良的媽媽把纏著三寸金蓮的大媽和四媽請過來,還有話最多的西房嫂子,以及默不作聲的北房大嫂,和家裡面的長輩們都請過來了。大大小小的一家人,擠滿了整間屋子。大哥和二哥笑容可掬給家人倒茶遞煙,父親負責寒暄招呼,而我們小孩子們在噼裡啪啦的一串串鞭炮聲中盡情玩耍。媽媽的廚房煙囪冒著煙,空氣裡瀰漫濃濃的飯菜香味。在吃飯前長輩們將煮好的肉食及供養的年饃饃,放在堂屋祖宗的牌位前,然後點燃香燭,燒紙,敬酒,許願唸唸有詞,對逝去的長輩磕頭作揖。嘻笑聲中說一聲:“先人們,過年了”。這是為去世的先人們拜年。

而今離家久了,漸漸習慣了這裡平淡簡單的生活。只有在女兒和兒子眼裡,我才能體會到小時候掐指數著,等著,盼著的春節。懷念那一直藏在記憶中的年味兒,心底那一縷鄉愁慢慢的氤開來,久久揮之不去。

遠嫁他鄉就離開了故鄉,而今更是遠隔千山萬水,故鄉的年味,點點滴滴早已模糊成了一種特有的美好又有點悲傷的情緒。是縈繞耳邊母親的嘮叨和父親樸實的笑臉,是冒著熱氣端上桌的水煮肉片和久吃不膩味的酸菜粉條,是沒有霧霾時的純潔藍天和飛在空中的片片雪花,更是震耳欲聾鞭炮聲中的鑼鼓喧天。過年了,母愛就變成了一種思念,鄉愁變成了一場兒時經典的回放電影,而今我在這頭,故鄉在那頭。童年的春節是記憶中最熟悉的情懷,讓人望眼欲穿,更是冥想中母親對我的召喚,讓人心動。鄉愁是一縷深沉的思念,母愛時常在我心頭,母親卻永遠在那頭。

孩子們都出去玩了,我卻無奈留在這空蕩蕩的屋裡。被鄉愁掏空了心的我,再也找不到一絲童年對新年的渴望與狂熱。而遠在千里之外的親朋好友,卻成了我心中最多的牽掛。想想一家人歡聚一堂,吃上一碗熱騰騰的餃子;是多麼幸福的事兒,回想舊年和天南地北的同學約定一起,直到喝到不醉不歸,聊到天昏地黑。除夕夜,用別樣的情愫點著同學們發過來的一個個祝福紅包,我的心中也泛起了濃郁的年味。而今,我無法再把這份鄉愁忘卻,是它給我帶來了對童年無盡的思念和眷戀。童年的春節,像一首低吟的詩,讓人如痴如醉。如一曲淺唱的歌,在心絃上餘音繚繞,震顫不休。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