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買樓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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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聽我弟弟答應今年回家過年,心裡樂開了花。急忙招呼娘打掃衛生和籌備好吃好喝好用的,那陣勢像迎接什麼大領導。雖然離回來還有幾天的時間,但父親和娘還是白天黑夜的忙,該修的也修了;該補的也補了;該抹的也都抹了;甚至連做飯燒發黑的鍋臺也抹的一塵不染。臘月二十五這天終於收拾的差不多了,一切都有條不紊煥然一新,父親長長吸了一口氣,像完成了一項艱鉅的任務。

父親買樓散文

他兒子一家明天就回來了。

傍晚,父親不放心地又走進給他兒子留的房間,用抹布把床和傢俱抹了起來,一直見洗抹布的水都清了才回到自己的屋裡。娘累得早已躺下了,父親的心還沒平靜,興奮地和娘說:“老伴,這次兒子回來一定滿意了吧?”

老伴思考了一下憂慮地說:“兒子是沒問題,關鍵是他媳婦看中不。”

父親一點頭:“嗯,也是,大城市的人事情就是多,把咱兒子也教出些毛病來。不過,她這次也提不出毛病了吧,都按他的要求給設計的。”

“但願他們滿意,一起開開心心過個年。”父親一扭頭髮牢騷說:“哼,他再不滿意,往後再也不叫他們回來過年了,等於沒養這個兒!”

娘一皺眉頭:“看看,又來那犟勁了吧,不和你叨叨了,快睡吧,這幾天累壞了。”說完一扭頭睡去了。父親一點睡意沒有,滿腦子的思緒一湧而來……

弟弟是父親的小兒子,從小嬌生慣養,十八歲就去南方當了兵,一去就是十年,本想再讓他續一期繼續在部隊幹,可他非要退伍創業,硬是自作主張地退了伍。退伍也罷,父親覺著讓他回老家找個工作陪在自己身邊老兩口樂享晚年。可弟弟說不回老家要在南方發展,父親就勸說:“這幾年老家發展也很快,你回來一定有用武之地的。”弟弟連理都不理硬是留在了南方。父親那個氣啊,想打他頓,可惜隔著一千多裡夠不著。

後來才知道,弟弟在南方找了物件,第二年春天就結了婚。這年冬天下了場雪,父親望著潔白的雪花,突然有一種難言的滋味,他撥通了兒子的電話:“啊,兒子,那裡冷不?”

“不冷,三九天都不冷,爸,我看天氣預報家裡下雪了?您要保重身體啊!”

“啊,身體沒事,就是想你,你娘都想的哭……今年,不回來過年?”

“爸,我和媳婦商量過,媳婦說她有身孕了,不能劇烈地活動。”

“哦、哦,那就別回來了,在家好好保胎!”父親失望地放下話筒,但心裡樂滋滋的。

這年,父親隔三差五的給他兒打電話詢問孩生了沒,他兒子都問煩了:“爸,你老糊塗了?你這麼大年紀了不知懷胎十月嗎?”

父親拍著有點禿的頭說:“我這不是盼子,呸、呸、盼孫心切嗎,都樂傻了。”冬天,弟媳婦給父親生了個胖孫子,把父親喜的不亦樂乎,急忙讓娘收拾收拾去南方伺候月子,他兒聽後一個勁的不讓去,說路這麼遠娘萬一迷了路怎麼辦,再說媳婦有她媽伺候呢。父親一個勁的要求去,其實是他想陪娘一起去看孫子,最後還是被他兒子一口拒絕,他很無奈。

自從有了孫子,父親的魂似乎去了南方,整天心不在焉的。每次和兒子通話最後一句總是:“你今年不回來過年?”

他兒子會說:“孩子還小,到了北方怕身體不適應,等長長再說吧!”

不知不覺又到了冬天,到了人們忙碌著辦年貨的時侯,父親習慣性地拿起手機:“兒子,今年過年還不回來嗎?”他和他兒子說話總是很柔和,沒有和我們說話時的霸氣。

弟弟問:“媳婦問咱家有洗澡間嗎?我們可是兩天一洗澡。”

“衛生間裡有馬桶嗎?”

“怎麼了?您要騎馬回來呀,要馬桶。”

“什麼呀,馬桶就是坐著解手的坐便器,一聽你這語氣就知道什麼也沒有,那今年就不回去了,下年再說吧!”撂了電話,父親氣地把手機一扔,大聲吼道:“愛回不回,就當沒生你!”

正月八年級我和姐一大早就來了,怕父親再嫌來晚了“甩”那性子,一進屋見父親陰沉著臉也不搭腔,姐姐就問:“大,俺來這麼早沒惹您生氣吧?大新正月耷拉著臉幹什麼?”

父親一仰頭狠狠地說:“還不是因為那個小祖宗嗎……”他就把原委傾訴起來,似乎一肚子委屈,最後說:“不是想孫子,我才懶得管他回不回呢。”

我安慰父親說:“大,論說弟弟的要求不過份,你按上個淋浴器和坐便器。你和俺娘不也方便嗎?您看您整天用個大盆洗澡多不得勁,我娘腿痛蹲著解手多受罪,再說,我弟弟的孩子那麼小,咱這茅房茅坑那麼深,他進去解手你放心嗎?聽俺弟弟的吧!”

父親愁眉哭臉的說:“洗澡間好說,把那盛糧食的倉庫騰出來安個太陽能就行,主要是那什麼馬桶驢捅的我連見都沒見過怎麼安?”

我忙說:“大,我給您找個專業師傅安安吧。”

父親一聽高興的說:“好好,你找個人安安,我付錢。放心,您大大不差錢!”父親像個孩子似的露出了滿臉笑容。

剛出正月,父親就一個勁的催我快找安裝師傅,從小父親的話對我來說就是“聖旨”,忙雷厲風行的請了個安裝師傅捎著馬桶和材料去了,太陽能進水和馬桶排汙都需要挖溝,院子是水泥地面,我就留下和父親當了一天小工,輪錘砸地面的`活都是父親乾的,看他一錘一聲吶喊,地面一道道裂紋,一點看不出他是六十多的老人,我望著雖然滿頭白髮但鬥志昂揚的父親心中充滿自豪感!

安完的時候,安裝師傅囑咐說冬天一定做好防凍措施不然凍了就沒法用了。父親很自信的說:“沒事,天冷我就拿過電暖氣來,我把這桶用被子包起來。”把人家師傅都逗樂了!

第二天一早,父親就到洗澡間開啟混水閥,用手試著熱乎乎的水自語道:“早知這東西這麼好應該早安。”自我欣賞著,像是完成一項重大工程那樣有成就感。

正趕上娘拿著手紙來到衛生間朝他一點頭問:“能用不?”

他忙朝茅房一指:“還不能用!去茅房解去,弄髒了不好抹還有味。”

娘嘟囔著:“不能用安了咋!當寶貝伺候呀!”看樣最近腿又痛的厲害,轉身一瘸一拐的去了茅房,父親繼續抹著己經錚明發亮的馬桶。

有一天,父親給我打來電話,讓我把太陽能和馬桶拍個照給弟弟發過去,說他不會操作。我說安完那天就發給他了,父親迫切地問:“你弟弟沒說什麼嗎?”

“我弟弟說很好,很滿意。”我說了句善意的謊言,其實弟弟並不怎麼滿意。

父親又問:“那他沒說今年回來不?”

“他說到年底看看再說……大,我有事先不和你說了哈。”急忙扣了電話,怕他再問我沒法編了。

父親不放心,就親自打電話給他兒子:“兒子,洗澡間和馬桶我都給安好了,你二姐拍的照你看了吧。”

“嗯,看了。”

“那今年可以回來了吧?”父親迫不及侍地問。

“爸,到年底再說吧。”

“好!好……”父親聽他兒子這句話就滿足的興奮起來。

有人說,時間在渴望中過得格外慢,在期盼中過得格外快,父親自己也說不清心中是渴望還是期盼,雖然感覺過得很慢但還是不知不覺到了臘月。父親每天都手機不離手,怕漏接了電話,臘月十五這天他再也忍不住了就拔通了這個背的呱呱熟的號碼:“兒子……”

“啊,爸,我正要給你電話呢,今年回去過年,二十六就到。孫子說想爺爺了……”

父親聽了心裡一酸,竟然沒關電話就驚喜若狂的奔出屋外:“老伴、老伴,孫子想咱了,他們要回來過年了。”

老兩口高興地擁抱起來,多少年沒這樣緊緊抱過了。“死老頭子,別沒正經了。”父親感覺有人用力推了自己一下,才發現剛才是“入戲”太深,把被窩裡的老伴摟醒了。他嘿嘿傻笑著,不好意思地望了望窗外:“快天亮了吧,我得起來去掃掃門口大街。”說著摸黑爬出了被窩。

娘說:“別忘了把冰箱裡的雞和魚拿出來化著。”

父親走出屋時,牆上的老掛鐘響了三下,娘自語道:“這死老頭,想兒子一家想瘋了。”她不禁也擦了擦那雙淚眼。

父親從三點出屋,就一直沒回屋,把門口的大街掃了一遍又一遍,就差鋪地毯了。

不停地抹抹這裡擦擦那裡,一直到了天亮,這個連晚上都不捨開燈的“吝惜鬼”,也不心疼裡裡外外燈火通明瞭。

弟弟是自駕來的,他們一下車,父親就抱起孫子用飽含滄桑的臉親著,孫子望著陌生的老人喊了聲爺爺,緊接就喊著要撒尿,父親忙說:“好,爺爺抱你去馬桶上尿。”

進了衛生間,父親把電熱器插上電源,又去把包馬桶的被子一層層揭著,孫子在一旁著急的喊著:“爺爺我憋不住了……”說著朝被子撒起尿來,弟弟過來調侃道:“馬桶是包著不冷了,人的屁股不成冷卻肉了?”

在場的人都笑了,父親很尷尬的說:“你屁股是水做的?”說笑著一家人進了屋。

全家人歡聚一堂,暢說著家事國事、問寒問暖、談天說地。父親在炕上逗著歡蹦亂跳的小孫子,雖然知道兒媳婦是強顏歡笑的,但臉還是樂成了一朵花。

正月八年級,中午剛吃完飯,弟媳婦就嚷嚷著回去,說這五六天沒洗澡了不舒服!弟弟沒管父親和我們的挽留,就收拾要回南方,臨走和父親說:“爸,這幾年我們就不回來了哈。”這句話如同沉重的包袱一直壓抑著父親,臉上一籌莫展。

我就問:“大,您兒子不回來您想,回來了您又愁,您怎麼了?”

父親嘆了口氣:“唉,回來好咋,他的心就留不下。”不停的嘟囔著:“白養這兒子了,真不該讓他當兵。”讓兒子當兵成了他一生的悔。

這年剛出正月,父親就騎著那輛渾身響的三輪車去了鎮上,坐上一輛客車去了城裡,連讀去了幾個售樓處,回家後就若有所思地自語著:“現在的樓真貴,四間屋大就五六十萬。”

娘不解的問:“怎麼了,你要買樓?”

父親木然的說:“不買不買,問問。”

過了幾天,父親收拾著行李說要到城裡找活幹,娘不滿的說:“你別吃飽撐的,這麼大年紀幹什麼活?在家好好弄果園得了。”

“春天果園也沒事,你瞅空去照望著就行了,我去找個看門活掙點錢給孫子過生日用。”父親說完就去了城裡。

從此父親在城裡很少回家,就連果園打藥、摘果都沒回來,讓我和姐姐回家幫著乾的。

這年冬天很冷,我正擔心著父親的身體,娘來了電話,哭著說父親住院了,讓我快去看看。我急忙就去了醫院,在病房裡見到了打點滴的父親,多半年沒見,他瘦的變了一個人,我都不敢認了。我不由地哭了起來,醫生安慰我說父親沒病是勞累過度暈倒的,我才鬆了一口氣。碰到父親幹活單位的領導,我才知道,父親去找活時,領導說他年齡大讓他看門,父親死纏爛磨非要去工地幹壯工,沒辦法就答應了。他幹壯工不說,晚上有加班活他也搶著幹,因為他住在工地上,所以基本每天他都加班,就這樣累垮的……聽完,我止不住流淚,不知是恨他還是疼他,又不懂他不缺吃不缺穿為何這麼拼命掙錢?

父親知道我來了,還是不改倔強的脾氣:“你娘真能扇呼,我休息兩天就好了。對了,您娘沒把這事告訴你弟弟吧?”

“沒,讓我先來看看,大,你這是何苦呢?”

“哦,沒告訴就好,怕你娘大驚小怪的,嚇著孩子。”

又是臘月天;又是下雪天;又是人們忙年的日子。父親用滿繭的老手拔通了很久沒拔但很熟悉的號:“兒子,今年回家過年吧,我給孫子從城裡買了個樓,是精裝的,有熱水器、有馬桶、馬桶也不用被子蓋了……”

那邊沒有回話,很久才聽到哽咽地說話聲:“爸……我媽都告訴我了,你把攢了一輩子的血汗錢都提出來,住了一輩子的房子抵押了,又去幹苦力掙錢給我買房,您這是何苦呢?爸,我明天就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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