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至愛散文

來源:才華庫 1.75W

接了個電話,提著大西瓜,牽著小丫丫,今天回孃家。我的父親,住在鄉下。

我的至愛散文

習慣了小街窄巷的雞鳴狗叫,不愛城市的繁華喧囂,我的父親,最終拒絕了哥哥的再三挽留,執意守著那一間兩進二層的老房子,無論多少人惜嘆,多少人嗟呀,我自巋然不動,笑語依然。也許,這到處充斥著草香稻黃泥土味的村莊,才是他舒服的小窩,快樂的天地,留戀的世界。自在才是家啊!

我的父親,從來就不多話,卻是我心中的山,一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山,如此靜默,卻如此凝重,即使用最生花的妙筆去描繪他,都嫌模糊;即使用最生動的文字去形容他,亦顯蒼白。

喜歡拉過一把竹椅,笑眯眯坐在他的身邊,閒話家常。誰家的閨女嫁了好人家,哪家的小子交了好運啦;玉米長得多高了,狗兒肥了幾斤啦……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是甜甜的的味道,幸福的味道。

今天的話題,是宗譜。提起宗譜,父親的話,明顯多了起來,呵呵,今天,口水多過茶的主角,是他。

搬來兩部厚厚的大塊頭,父親樂滋滋地翻開用書籤做記號的地方,開始娓娓講述我姓氏的歷史:古老的姓氏,其歷史可以上溯到春秋時代,在歷史上文才薈萃,名家輩出。將相公侯,文人學士,奕世蟬聯,星光燦爛。在國者則彪炳汗青,在家者則照耀族門。文則治國武則安邦……引經據典,口如懸河,精妙處,只見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真真讓我歎為觀止,慚愧啊,共同生活二十載,嫁出家門八年餘,從來不知道父親的口才如此之佳。時不我待,抓住機遇,我,開始“循循善誘”,“引導”父親口訴歷史。戎馬十八年,執教十七載,有血有淚,有喜有樂的歷史。謎一樣的歷史。

父親生於1932年,公公婆婆去世得早,所以,連自己的具體生辰都不知曉,只聽叔伯說過,是陌花(本地方言,為農村隨處可見的'一種植物,割下捆綁可做掃帚用)飄絮的時候。陌花展顏,一是三月,二是八月,再三求證,均告無果,無奈之餘,且信神婆,定在三月初六辰時。

悽苦無依放牛娃,受盡風吹雨打,看盡人情冷暖,幾多雪霜侵,幾重東風惡,硬是咬牙自學完了“人之初,性本善”。青青山坡上,牛兒吃嫩草解飢,男兒以枯枝為筆,練書法之“我體”。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心中美麗的夢想之花,卻不曾凋落。

一十九青蔥年華,丟下趕牛鞭,穿上綠軍裝,加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光榮啊,幸福啊,從此天涯,處處是家。

部隊是個大熔爐,好男兒百鍊成鋼。激情燃燒的歲月,一步一個深深的腳印,譜寫一曲自己的英雄讚歌:為普通戰士,苦練基本功,摸爬滾打中長本領;任警衛班班長,首長身邊的保鏢兼保姆,輾轉奔波的追隨中顯忠誠;當少尉排長電影隊隊長,榮立個人三等功,不居功自大,不據位自傲,與戰友攜手並肩,籃球也好,田徑也罷,強手雲集的賽場上,灑汗水,流熱血,勝榮譽……極目遠眺處,不禁讚歎,江山如此多嬌!

英雄有錚錚鐵骨,亦不缺兒女柔情。年過而立,尚未成家,探親之假,巧遇我媽。二三佳人,豆蔻年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紅了桃花,醉了人家。

十八載的戎馬,得其所的生涯,為了如花美眷,紅塵知己,毅然而然,婉拒首長的挽留,未顧戰友的情誼,舍下熟悉的部隊,揣著一個個閃光的勳章,轉業回到了地方。1970年4月,於沙田大隊任副書記兼民兵營長,每天的工作,就是下村,聽取雞毛蒜皮,處理家長裡短。1972年四月調中心校校長,兼黨支部書記,1974年龍平校長。

就在這一年的上學期,一貫行事以溫和慈善風格出名的他,竟然“衝冠一怒為紅顏”!!(我母親當時也在龍平,民辦教師,工作半年才得仨月工資)立馬丟下手頭工作,打辭職報告,收拾鋪卷蓋,打道回府。此事,此時,父親說得輕描淡寫,波瀾不驚,而我已是心馳神往,遙想,父親當年這一舉動,該是何等氣概,何其英雄!!母親啊,得夫如此,婦復何求!

母親生日十月三十,命運多舛。家境貧寒,姐妹眾多,生於東家,過房西家,嚐遍酸甜苦辣。1949解放那年,10歲的她,進深山闖幽谷,用單薄的肩頭,扛出沉重的圓木,幾十裡崎嶇的山路,一根一分錢的報酬,分分計較,積攢成學費,才能走進課堂,捧起課本,念“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國中畢業後,民田村小,老師一位,民辦。婚後產子,哺育三年。66年調沙田國小,還是老師一位,民辦。而後隨軍,六九七五部隊幼兒園,三年幼教。1969年,回鄉之後,分田到戶,以記工分。1972年,沙田國小,1974年,龍平國小,1979年,中回國小,1985年,沙田國小。來來回回,跑斷了腿,累彎了腰,依舊老師,依舊民辦。母親的從教生涯,何止辛酸淚,辛酸淚一把?!

苦已盡甘方來,盼呀盼,盼落了月亮,盼亮了啟明星,曙光微現。轉正的指標,這好似三寸金蓮邁出的腳步,不管多麼姍姍來遲,還是批下來了,我的母親,辛苦大半輩子的母親,終於可以摘下“民辦”的帽子,步入“正規”的隊伍。感慨啊,狂喜啊,終究未能承受住這萬千思潮浪湧,心中那根好細好細的弦,崩得太緊太緊,一朝宣告斷裂,我的母親,帶著一心的滿足,卻留給親人滿腔的遺憾,離開了人間,升上了天堂。那一天,是1988年十二月十四日,卒年四十有九。

母親啊,我的母親,如此清晰地記得,之前你還計劃著,十一天後我的九歲生日,你四十懷的女,差點失的女,最終得的女的生日,該如何慶祝,卻在該驚喜連連的時候,撒手人寰,讓我們體驗失去至親的痛。九歲以前的我,嬌俏調皮,九歲之後的我,乖巧緘默。情何以堪?這樣的失去,你叫人,如何去排解,怎麼能排解?

幸好,我有父親。世界上最好的父親。善當爹會當孃的父親。

怎麼會忘記,衣裳破了,他補,巧手如娘;清晨起床,他喚,溫柔如娘;功課不會,他教,耐心如娘;腹中飢餓,他做,味佳如娘……

我的娘啊,親親的娘,恍若,你從未曾離開。

我的學業,父親從來不用操心,也不必操心,而我的婚姻,父親差點急白了頭。踏出校門,還是懵懵懂懂的時候,遇見了他,竟然感覺那麼熟悉,遂情竇初開,芳心淪陷,無怨無悔。父親好慌,好急,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無助,如此無奈,好說歹說,正說反說,話說盡,而我依舊痴心一片,跟定了他。不知道,兩個男人鎖在房間裡說了些什麼,最終,父親還是把我交到了他的手上,雖然,眼神裡,透著幾許懷疑,行動中,顯出頗多不捨。

所幸,我的眼光,我的感覺,縱使年少,亦是敏銳非常,那個他,很寵我,像父親一樣,寵得捧在手心怕飛,含在口裡怕化,寵得我無法無天。

許多年後的我,驀然回首,才發覺,曾經在他身上找到的,如此熟悉的感覺,叫“戀父情結”。原來,內心深處的我,是希望可以永遠像個孩子,肆意撒嬌,邀你憐愛,受你寵溺,在你身邊,在你心尖。

也許是在部隊煉出的一塊好鋼,父親一身正氣凜然,1986年6月15日退休後,依然精神矍鑠,德高望重。小到鄰里鄉里的安龍打醮,修橋建路,大到家族裡的房頭負責,大家都信任父親,讓父親掌管最是千頭萬緒的會計工作,偏偏父親極其負責,凡事親力親為,我家的那輛鳳凰牌坐騎(我們稱之為“大坦克”)伴他風風雨雨幾十年,見證了所有崢嶸或不崢嶸的歲月。

滄海的凝聚,摻雜著多少流年歲月;桑田的混淆,飽含了多少風雨春秋。今年76歲的父親,閱盡雲捲雲舒,看遍花開花謝,他以滄桑的容顏,贈予兒女青春,用傳奇的經歷,賦予兒女堅強。父親,你不老,起碼在我眼裡,你不會老,依舊是那個最帥,最帥的兵哥哥。

兒女與父親,都不輕易說愛,但是不說,不代表不愛。這種愛,早已深入骨髓,超越任何一種感情。不需時時掛在嘴邊,也無需向對方表達。陪著我們生生世世,永不過期。時光流逝,秋雨淋溼了瑣碎的記憶,塵埃也掩埋了幾多悲苦,幾多歡樂,唯有這份“愛”,不會忘記,無法忘記。

愛我所愛,我的父親,請相信,女兒一直是你最最貼心的小棉襖,愛你,亙古不變。以溫暖的姿勢,無言的方式。

(悄悄話一句:父親,我將陪著你,靜守日月。從今往後,即使我眼眶微紅,也要微笑著仰起頭。我努力幸福給你們看。我的至愛,窗外日光傾城。從這個春天開始,我給你們花開不敗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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