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焐粥瓶散文

來源:才華庫 1.83W

對家用電器的喜好,常使我有事沒事到大賣場的家電部轉轉。前些年見到一種內膽用紫砂製成的電飯鍋,覺得蠻有新意,耐心地聽導購小姐介紹完該產品的種種優點後,忽讓我想起了三十多年前插隊的農村普遍使用的焐粥瓶。

當年的焐粥瓶散文

昔日農村落後的經濟體制不僅使終年辛勤勞作的農民缺吃少穿,同時也讓眾多農婦常為家中的生活燃料而愁眉不展。無薪,巧婦也難為炊哪!我處的鄉村被稱為“半稻半棉區”,稻草和棉花稈自然就成了農家日常的生活燃料。然而按口糧分得的燃料總是不夠一家人生活之用,於是每到傍晚總能見到放學後的孩子揹著竹筐在山坡下撿樹枝、割茅草的身影,這在當時恐怕是唯一的燃料“開源”之舉。那時的農戶以大家庭為多,一戶人家老少十來口不足為奇,每次燒完飯菜後灶膛裡總會有許多帶著殘火的灶灰。倘若讓這些灶灰留在灶中自然冷卻,實在可惜。於是火缸和焐粥瓶就成了十分有效的“節流”工具。

說不清是先有火缸還是先有焐粥瓶,反正這兩者是合著使用的,如同砧板和菜刀總是同時出現在人們眼前一樣。那時農家的灶間都有一座能容兩口大鐵鍋同時烹燒的大爐灶,在其一旁有一個供盛放灶灰的火塘,俗稱火缸。火缸大抵可分兩種,一種是在靠牆處用磚塊砌成或用三塊石板圍成的,其高及腰;另一種乾脆就選用一隻小水缸,自己動手在其圓周加一個鐵絲箍,既省事又實用。焐粥瓶則可在供銷社的日雜部買到,那是一種表面粗糙的深褐色陶器,其大小和形狀極似豎直放置的腰鼓。

這一年四季中要數冬季最能顯示火缸和焐粥瓶的效能。糧食的短缺使家家戶戶用糧極有計劃性,多半人家冬閒時節的早餐以稀粥為主,可熬粥是極費燃料的,這是一對矛盾。此時的`火缸和焐粥瓶就成了天天必用的炊具。傍晚,隨著房頂縷縷炊煙的消失,勤快的主婦開始為次日的早餐忙碌。她們將有限的大米放入焐粥瓶,略作淘洗後灌入足量的溫水,蓋上木蓋。然後在火缸的草木灰中扒一個坑,將焐粥瓶置於坑內,藉助火耙和畚斗狀的火杴(杴)在焐粥瓶的周圍均勻地鋪上一圈從灶膛內取出來的殘火,又在殘火上蓋一層礱糠或鋸屑,接著壓上冷灰,讓整個焐粥瓶僅露出一個口子。第二天早上一揭蓋子,又香又稠泛著白光的米粥就是一家人的早餐。

初見焐粥過程,我甚感新奇有趣:就像電影《地雷戰》中的民兵們一樣埋好地雷後,僅隔一宵就可輕鬆地享用熱氣騰騰的香粥,太妙了!於是興沖沖地買來焐粥瓶如法炮製,滿以為次日早飯有保障了。不料首次“埋雷”即告失敗:一大早起來見到焐粥瓶裡盡是不冷不熱、半生不熟的米飯!請教隔壁大嬸,方知看似簡單的焐粥過程也有其訣竅。首先,作為火種的殘火不能太少(單身的我顯然無法做到);其次,殘火不能埋得太淺,不然礱糠暗燃時所產生的熱量僅能使瓶內的上半部分食物升溫;再則,為防止熱量散失,覆蓋礱糠的冷灰必須壓得嚴嚴實實……經大嬸一番點撥,讓我茅塞頓開。經歷了幾次失敗後,我熟練地掌握了焐粥瓶的用法,還能在礱糠斷檔時用稻草製作“草結頭”代之。

那個年代的農民是非常辛苦的。高強度的田間勞動,長期的營養欠缺,使許多人的體力嚴重透支,然而窘迫的家境又無力及時滋補身體。一年之中唯有被稱為“度六月關”的“雙夏”大忙時節才捨得花錢買一對野生的山蛙或一隻豬蹄。即便如此,也僅允家中的男主人進補。據說吃了那些東西,挑稻穀擔時雙腿就不會發軟。對那些滋補品,人們最信賴的加工方法就是新增配料後用焐粥瓶在火缸中煨上一整天。經不住農民朋友的勸說,我也曾託人買過兩隻黑不溜秋的大山蛙。用焐粥瓶煨得的山蛙香氣撲鼻,骨肉分離,縱然是低脂肪的蛙肉,那湯汁上還是漂著一層光亮誘人的油脂。

時下城裡人愛跑到鄉下作“鄉村遊”,這種休閒而時尚的旅遊活動總離不開“走鄉間路,幹農家活,品土特產”等內容。四明山某地的“農家樂”系列活動推出薯幹粥,城裡客食後讚口不絕,大呼“過癮”。聽業內朋友介紹,薯幹粥是用特大號的電飯鍋煲的。我無機會品嚐那種粥,但它倒使我回想起當年用焐粥瓶焐出來的薯幹大米粥,我敢斷言:彼粥非此粥,兩者恐怕不可同日而語!用山坡上種植的“勝利號”番薯刨制的薯乾和粳米約按三七之比放入焐粥瓶,撒一小撮食用鹼粉,舀幾匙紅糖……如此焐得的薯幹粥顏色是棕紅的,帶著火缸中焐煨的食物所特有的濃香。舀一匙放入口中,用舌壓之,甘甜綿糯,回味無窮,那才是真正的美食!三十幾年過去了,其味猶存。

焐粥瓶出自哪位高人之手,它的使用地域是否僅為我插隊的寧波東部的農村,這些恐無人考證,似也無此必要。但我想,它畢竟經歷了一個時代,在承載著人們智慧的同時,它是否也包含著那個時代的諸多無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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