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的《蘇蘇》賞析

來源:才華庫 2.19W

蘇蘇是一痴心的女子,

徐志摩的《蘇蘇》賞析

象一朵野薔薇,她的丰姿;

象一朵野薔薇,她的丰姿

來一陣暴風雨,摧殘了她的身世。

這荒草地裡有她的墓碑

淹沒在蔓草裡,她的傷悲;

淹沒在蔓草裡,她的傷悲——

啊,這荒土裡化生了血染的薔薇!

那薔薇是痴心女的靈魂,

在清早上受清露的滋潤,

到黃昏裡有晚風來溫存,

更有那長夜的慰安,看星斗縱橫。

你說這應分是她的平安?

但運命又叫無情的手來攀,

攀,攀盡了青條上的燦爛,——

可憐呵,蘇蘇她又遭一度的摧殘!

①寫於1925年5月5日,初載同年12月1日《晨報七週年紀念增刊》,署名徐志摩。作為一個畢生追求“愛、自由、美”三位一體的“布林喬亞”詩人——徐志摩,不用說對美好事物的遭受摧殘和被毀滅是最敏感而富於同情心的了。

詩歌《蘇蘇》也是徐志摩這類題旨詩歌中的佳作。此詩最大的特點,是想象的大膽和構思的奇特。它寫一個名叫“蘇蘇”的痴心姑娘之人生不幸遭際,卻不象一般的平庸、滯實的詩歌那樣,詳細敘寫主人公的現實人生經歷,以寫實性*和再現性*來表現主旨。而是充分發揮詩人為人稱道的想象和“虛寫”的特長,以極富浪漫主義風格的想象和誇張擬物,重點寫出了蘇蘇死後的經歷與遭遇。這不啻是一種“聊齋志異”風格的“精變”。

是仙話?還是鬼話?抑或童話?或許兼而有之。從中國古代詩歌傳統看,以香花美草擬喻美人是屢見不鮮的。但大多僅只借喻美人生前的美麗動人和純潔無邪。而在這首詩中,徐志摩不但以“野薔薇”借喻“蘇蘇”生前的美麗動人——“象一朵野薔薇,她的丰姿;”更以蘇蘇死後墳地上長出的“野薔薇”,來擬喻蘇蘇的“靈魂”。如此,蘇蘇的擬物化(蘇蘇→薔薇)和薔薇的擬人化(薔薇→蘇蘇)就疊合在一起了;或者說,以“野薔薇”比喻蘇蘇的丰姿是明喻其“形”,而以蘇蘇死後墳墓上長出野薔薇來象徵蘇蘇則是暗喻其“神”,如此,形神俱備,薔薇與蘇蘇完全融為一體,薔薇成為蘇蘇的本體象徵。全詩正是以薔薇為線索,縱貫串接起蘇蘇的生前死後——生前只佔全詩四個時間流程的四分之一。

蘇蘇生前,痴心純情,美麗如薔薇,然而卻被人間世的暴風雨無情摧殘致死;蘇蘇死後,埋葬在荒地裡,淹沒在曼草裡,然而,靈魂不死,荒土裡長出了“血染的薔薇”;薔薇一度受到了寬厚仁慈的大自然母親的溫存撫愛和滋潤養育,並暫時從痛苦中解脫出來。“清露的滋潤”、“晚風的溫存”,“長夜的慰安”,“星斗的縱橫”……摯愛著自然並深得其靈性*的詩人徐志摩寥寥幾筆,以看似輕鬆隨意實則滿蘊深摯情懷的自然意象,寫出了大自然的寬厚與溫情。

最後一段的情節逆轉,體現出詩人構思的精巧和獨具的匠心。野薔薇——蘇蘇死後的靈魂,暫得溫存安寧卻不能持久,“但命運又叫無情的手來攀/攀,攀盡了青條上的燦爛——”。在此薔薇遭受“無情的手”之摧殘之際,使得一直敘事下來的詩忍不住站出直接議論和抒情:“可憐呵,蘇蘇她又遭一度的摧殘”。無疑,浪漫主義的`“童話式”想象和匠心獨具的奇巧構思以及詩人主體對美好事物遭受摧殘的深廣人道主義同情心,使此詩獲具了深厚內蘊的含量和濃郁撩人的詩情及感染力。

艾青在《中國新詩六十年》中關於徐志摩“在女人面前特別饒舌”的嘲諷批評自然未免稍尖刻了一些,但若說徐志摩對柔弱嬌小可愛的美好事物(美麗的女性*自然包括其中)特別深摯,充滿憐愛柔情,當是不假。這首詩歌《蘇蘇》,滿溢其中的便是那樣一種對美好事物遭受摧殘而引起的讓人心疼心酸的憐愛之情。全詩雖是敘事詩的體制和框架,但情感的流溢卻充滿著表面上僅只敘事的字裡行間——敘事,成為了一種“有意味的敘事”!尤其是最後一節的幾句:“但運命又叫無情的手來攀,攀,攀盡了青條上的燦爛,——”

三個“攀”字的一再延宕,吞吞吐吐,彷彿作者實在是捨不得下手,不忍心讓那“無情的手”發出如此殘酷的一個動作。當然,獨特的徐志摩式的詩歌語言格律安排和音樂美追求,也恰到好處地使詩情一唱三嘆,撩人心動。

詩歌的前三節,格律形式都是每節押一個韻腳,句句用韻,而且二、三句完全重複,但第一、第四句不重複,而是在語義上呈現出遞進和展開的關係。這跟《再不見雷峰》及《為要尋一顆明星》的格律形式略有些不同,這兩首詩不但第二,第三句相同,就連第一、第二句也基本重複,即“ab;ba;”式。在《蘇蘇》中,迴圈往復中暗蓄著遞進和變化,尤如在盤旋中上升或前進,步步逼近題旨的呈現。只有在第四節,格律形式上表現出對徐志摩來說難能可貴的“解放”。第二、第三句並不相同,而且最後一句是直抒胸臆。這也許一則是因為如上所分析的表達“攀”這一動作的一再延宕所致;二則,或恐是徐志摩“意溢於辭”,為了表達自己的痛惜之情而顧不上韻律格調的嚴格整齊了。這或許可稱為“意”對於“辭”的勝利。當然,因為有前面三節的鋪墊和一唱三嘆的喧染,也並沒有使徐志摩最後的直抒胸臆顯得過於直露牽強,而是水到渠成,恰到好處地點了題,直接昇華了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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