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備課資料 (人教版高二)

來源:才華庫 2.21W

月光下的情思與遐思

--《春江花月夜》

“月亮”這個意象在中國古典詩詞中象徵意義十分豐富,它承載了人類豐富的思想感情,月在詩歌中似乎成了詩人生命情懷的寄託,從中我們感受到了‘波心蕩,冷月無聲’(《揚州慢》)的寂靜淒涼,‘明月鬆間照’(王維《山居秋暝》)的寧靜恬淡;感受到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李清照《紅藕相殘玉殿香》)的相思,‘楊柳岸曉風殘月’(柳永《雨霖鈴》)的清苦;感受到了‘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的惆悵無奈。在人才輩出、群星璀璨的唐代詩壇,有位詩人因為一輪明月而成就了詩壇的千秋美名,這位詩人就是初、盛唐之交的張若虛,這首詩便是千百年來無數人為之迷戀、為之傾倒的千古絕唱《春江花月夜》。今天,我們就一起來領略張若虛筆下的這段春江,這輪明月的光華!

[寫作背景]

春江花月夜是樂府舊題,屬清商曲辭的吳聲歌曲。其曲調,或說創自陳後主叔寶,或說創自隋煬帝楊廣,其主要特色是豔麗柔靡。據杜佑《通典》記載,武則天長安年間,該曲調尚在流傳。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四十七,錄有《春江花月夜》數首,其中,楊廣兩首、諸葛穎一首、張子容兩首,張的兩首的寫作年月在張若虛此詩之前。楊廣等五首詩的內容,大都是敷衍題目而描寫景色,或稍涉脂粉;形式則或為五言四句,或為五言六句,體制短小,格局拘束。張若虛作此詩,雖說也是沿循了前人寫舊題樂府詩往往敷衍題目的常例,但其內容有所開拓,篇制大為擴充套件,格調與境界更是遠在同題諸作之上。

[文學常識]:

張若虛,唐代詩人。揚州(今屬江蘇)人。曾與賀知章、賀朝、萬齊融、邢巨、包融俱以文詞俊秀馳名於京都,與賀知章、張旭、包融並稱“吳中四士”。張若虛留給後人的小說詩歌文學作品不多,《全唐詩》中僅存二首,就是本詩和《代達夢歸還》。其中《春江花月夜》是一篇膾炙人口的名作,它號稱以“孤篇橫絕全唐”,奠定了張若虛在唐代文學史的不朽地位,它沿用陳隋樂府舊題,抒寫真摯動人的離情別緒及富有哲理意味的人生感慨,語言清新優美,韻律宛轉悠揚,洗去了宮體詩的濃脂豔粉,給人以澄澈空明、清麗自然的感覺,在初唐詩風的轉變中有重要地位。

什麼是“宮體詩”?“宮體”之稱,雖始於蕭綱入主東宮之時,然而自鮑照、沈約、梁武帝蕭衍以及劉孝綽等人的豔體詩以肇其端,只是到了樑、陳之世才發展到了一個極端。關於什麼是宮體詩,曾有過不同的說法,就其內容而言,主要是以宮廷生活為描寫物件,具體的題材不外乎詠物與描寫女性。可以說,他們對女性的審美關照,同對器物的審美關照的心理是一樣的。因而在情調上傷於輕豔,風格上比較柔靡緩弱。在描寫女性的詩歌中,絕大部分是將目光停留在女性的生活圈內,包括她們的容貌、體態、服飾及物品等方面。 代表人物梁武帝蕭衍、梁簡文帝蕭綱、梁元帝蕭繹,徐擒、庾肩吾及陳後主等人。例:蕭綱《詠舞二首》,庾肩吾《南苑看人還》,陳叔寶《玉樹後庭花》

這類詩歌共同的藝術特點就是,注重詞藻、對偶與聲律。宮體詩中有少數作品表現宮中的生活,如蕭綱的《詠內人晝眠》《率而為詠》《和湘東王名士悅傾城》等。詠物之作在宮體詩中所佔的比重相當大,這些詩的共同特點是內容貧乏,單純詠物而無寄託,只講究詞藻與對偶。蕭綱的《詠雲》“浮雲舒五色,瑪瑙映霜天。玉葉散秋影,金風飄紫煙。”《詠藤》《詠橘》等。其他宮體詩人的作品,大概也都如此,不脫輕豔之風,這種風氣一直影響到隋唐。此外,樂府是一個很重要的體裁,樂府在豔情詩中佔了很大的比例,這些樂府詩多為帝王文人擬作民歌而成。“宮體詩”則大多來源於“民間”的南朝樂府。

[層次結構]

題目:春江花月夜,五個字代表五種意象。全詩緊扣這五個字來寫,但又有重點,這就是“月”。在月的照耀下,江水、沙灘、天空、原野、楓樹、花林、飛霜、白雲、扁舟、高樓、鏡臺、砧石、長飛的鴻雁、潛躍的魚龍,不眠的思婦以及漂泊的遊子,組成了完整的詩歌形象,展現出一幅充滿人生哲理與生活情趣的畫卷。

關於這首詩的層次劃分,近人歧見紛紜。我們以為,此詩應分成三個部分:結構上,此詩既以月亮從升起到墜落的過程作為全詩起止的外線上索,同時又以月亮為景物描寫的主體和引發感喟、抒寫情思的依託,表裡兼顧,情景交融,使全詩顯得渾然一體。

開頭八句為第一部分,依題目寫春、江、花、月、夜的幽美景色,側重描繪皓月當空、光照整個江天、天地一派空明的美妙境界。

“春江潮水連海平”四句是第一節。這節從月出寫起,而描寫重點在月色下的春江。頭兩句寫春江水滿,江海相聯,月出潮生,在海天月色的襯托下,突出了春江浩渺的壯麗景象。第三句承潮水,明月,描寫春江在月光下波光粼粼,跳躍遠逝,邈遠迷茫。這景色給人遙思遐想,故啟出下句“何處春江無月明”,一下將眼前景物聯絡到一個廣闊空間的想象的境界,為以下對宇宙人生的哲理性思考和月下游子、閨婦的相思伏筆。

“江流宛轉繞芳甸”四句是第二節。這節極寫月光皎潔。首句承上節“春江”寫“江流”,又帶出“芳旬”。“芳甸”一語即透出春天氣息。長江春水本來應該是滔滔奔騰,這裡卻輕著一“流”字,而且賦予“流”的形象化:“宛轉繞”,因而春水也似有深情。上句出“芳甸”,下句便直寫“花林”。可是這時是月光下的花林,不可能有日間看到的奼紫嫣紅的色彩和真切形象。直接寫月光下的花,無法濃墨重彩渲染,往往只能淡墨勾一個輪廓。如“明月澄清景,列宿正參差。秋蘭被長阪,朱華冒綠池。”(曹植《公宴》)對於月下的蘭花和荷花(朱華)只能點到為止。張若虛這兩句詩雖然也是點到為止,卻寫得流光溢彩,表現了花林月色,相交不定,只覺花光爍爍,如霰潔白,如霰閃閃,似真似幻,創造了色彩迷離的特定境界。最後兩句寫月光的清淡、皎潔。月亮升高了,月色純淨,簡直就是“空裡流霜”了。霜是不會流動的,詩人此時感覺月色如霜從空中流瀉下來。這裡著一“流”字,月色便成了幻象的動態。但是此時的“霜”(月色)只是清涼的、靜謐的,因而“不覺飛”,這透明的月色似乎又動中有靜。由於月色潔淨,因而“汀上白沙”與月光融為一色而“看不見”了。這時天地、景物與人在這透明的月色中融合了,有的是純淨無瑕的快慰。詩人在這裡對於皎潔月光的描寫和美感意境的追求,確實達到了極精巧的程度,真可與十九世紀下半葉法國印象畫派對於光色的表現相媲美。

以上第一,二節八句起筆扣題,把春、江、花,月逐層寫出,寫的是月色夜景,這“夜”自然就包括在其中了。

接下八句為第二部分,由月之“照”人,從描寫景色轉向觀照人生,思索茫茫人生與漫漫宇宙之間的相互關係。

“江天-色無纖塵”四句裡的頭兩句繼續寫月,但這時已是皎月當空,境界更加開闊,由寫景轉入抒情。“江天一色無纖塵”,一是表現了月光的皎潔,二是表現了整個人自然的純淨,景物與宇宙渾然一體。此時的直覺只有天空中一輪明月高懸,獨照今古,其他-切都退到不聞不見的地位去了。這裡一個“孤”字顯得這境界實在過於廣闊了,這宇宙實在過於蒼茫了,我們似乎感到詩人一顆悽清的心在這透明的空間跳動。後兩句因景生情,進入了遙思遐想,對宇宙、對人生作了探索詰詢。兩句的兩個“初”字把現實的景物昇華到一個深沉寥廓的哲學境界。表現了詩人“對人生,宇宙的初醒覺的‘自我意識’:對廣大世界.自然美景和自身存在的深切感受和珍視,對自身存在的有限性的無可奈何的感傷、惆悵和留戀。(李澤厚《美的歷程》)。詩人的這種意識更直接體現在下一節詩中。

下一節是“人生代代無窮已”四句。詩人在上節由人與月的關係想到時間長河的遙遠迷茫,這一節想到人生世代相傳雖然也是無窮盡的,但哪及得年年圓缺相似的江月(大自然)的永恆。詩人在尋求人生與永恆的大自然關係的解答,吐露了對人生世代變幻的迷惘。此時浮想聯翩:“不知江月待何人?”一個“待”字寫出了月也有情,它似乎也有執著的期待和追求,但無法瞭解它期待和追求什麼。人比月應該更有情,應該有更執著的期待和追求。這時詩人進入了低迴沉思,目光從月又移到江,“但見長江送流水”,留下的是對人生短暫的輕輕喟嘆,淡淡的惆悵。因為有所期待,所以也並不絕望。

餘下二十句為第三部分,由關照人生進而抒寫人間思婦遊子的離愁別緒,謳歌人們對愛情的嚮往和對幸福的幢景。具體而言,這一部分又分為兩層:從“白雲一片去悠悠”到“魚龍浴躍水成文”為一層,寫思婦懷人;從“昨夜閒潭夢落花”到最後為一層,寫遊子想家。

從“白雲一片去悠悠”四句起是第三部分,;轉寫遊子、閨婦,景物成為離人相思的烘托。前面有江天一色“無纖塵”,描寫大自然的潔淨無垢,這一節首句出“白雲一片”,可以說是相反相成,起了襯托月色的作用,同時又是轉到另一主題的起興。“白雲”飄忽漸遠,似離情依依,故日“去悠悠”;“一片”又顯得孤獨無定。前人常用浮雲喻遊子,所謂“浮雲遊子意”,所以啟出下句“青楓浦上”遊子愁腸九折的相思之情。。以上兩句是虛寫,下兩句直寫遊子、閨婦無可奈何的相思:誰家今夜有停留在江上的遊子?何處的閨婦在明月朗照中的樓上思念遠方的親人?

“可憐樓上月徘徊”四句寫月下閨情。通過遊子設想思婦的相思情狀。“可憐”自是遊子憐惜明月樓上的思婦。“月徘徊”一語雙關,既是把景物寫活,又是詩人的一種寄託。這裡用了曹植《七哀》詩的典故:“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上有思婦愁,悲嘆有餘哀。”“月徘徊”一語即含蓄的點出了思婦的哀愁,又與上節“白雲”“去悠悠”對照設想思婦的哀傷。下句“應照”的“應”字是“應會”的意思,是設想之詞。遊子設想自己所見的月應會同時照及“離人”(思婦)的妝鏡臺。杜甫有“雙照淚痕幹”句(“雙照”共照兩地相思的人)。月也有情,月光成了相思聯絡的一個根線。後兩句通過閨婦兩個動作細節,刻劃其相思的內心矛盾:此時簾遮“玉戶”,皎潔的月光透過簾幕撩得閨婦心煩意亂,她想捲起簾幕將月光趕去,但是捲起簾幕,月光更是直瀉閨室,只有惹起更強烈的愁思;下句寫月光照在搗衣砧上,也使閨婦思緒煩亂不安,她又痴想把月光拂去,可又是“拂還來”(一說是拂去砧上自己的身影)。古代婦女搗衣常與製衣送徵人有關,故閨婦在月下搗衣,月光照在砧上,勾起對遠方遊子無限的思念。這兩句通過遊子想象閨婦的兩個動作,描寫她想排遣相思的痛苦而又無法排遣。這月色給遊子,閨婦何等強烈的感情色彩!

“此時相望不相聞”四句中,首兩句承上節月光的“卷不去”、“拂還來”,寫閨婦的內心獨自。此時兩地所望見的是同一個月,故說“此時相望”,但是又不通音訊,故又說“不相聞”。“相望不相聞”美好的愛情如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所以下句表達了閨婦希望追隨月光流照君前。這當然也只是痴想,事實是“鴻雁長飛”也不能將此處的月光帶到遊子那裡去。最後一句從遊子這邊看,浦邊水裡的魚龍也只潛在水裡跳躍,泛起一點波紋而巳,不能代為傳遞訊息。漢樂府《飲馬長城窟行》:“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漢掃蘇武傳》:“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書。”後因稱書信往來為“魚雁傳書”。這裡後兩句用想象又暗用典故,含蓄地表達書信不能往來,突出了會面不可期的相思之苦。

“雁”和“魚”在古代都和相思有關,成語有“鴻雁傳書”;古詩中有“為我雙鯉魚”的句子,古人把木片刻成魚型,兩片一合,中間夾書信,外邊系紅綢,魚就是信封。

鴻雁南飛典故:唐朝薛平貴遠征在外,妻子王寶釧苦守寒窯數十年矢志不移。有一天,王寶釧正在野外挖野菜,忽然聽到空中有鴻雁的叫聲,勾起她對丈夫的思念。動情之中,她請求鴻雁代為傳書給遠征在外的薛平貴,好心的大雁欣然同意,可是荒郊野地哪裡去尋筆墨?情急之下,她便撕下羅裙,咬破指尖,用鮮血寫下了一封盼望夫妻早日團圓的家書,讓鴻雁捎去。

從“昨夜閒潭夢落花”到最後為一層,寫遊子想家。

“昨夜閒潭夢落花”八句逐步總結全詩。“昨夜”指望月之夜,這時已是次日黎明。花落寒潭,青春將盡,人未還家。一個“夢”字點出望月思人、期待相會的虛幻。江水流,夜將盡,花已落,月西斜,霧漫漫,呼應了開頭春、江、花、月、夜的描寫,逐句收結,襯托了遊子閨婦急於相會而又不能實現的惆悵。最後歸納為“不知乘月幾人歸”如此花月良宵,有多少離人虛度了,又有幾個人此時返家。無可奈何中又有美好的憧憬,因為畢竟也有良宵夜歸人啊!“落月搖情滿江樹”,月有情,最後餘輝灑滿樹梢。樹有情,留得餘輝滿樹梢;人有情,餘輝樹影情搖搖;不知何者是景,何者是情,此情此景綿綿無盡。清代人王堯衢評此詩結尾說:“餘情嫋嫋,搖曳於春江花月之中,望海天而杳渺,感今古之茫茫,傷離別而相思,視流光而如夢。千端萬緒,總在此情字內,動搖無已,將全首詩情,一總歸結其下。添不得一字,而又餘的無窮。(《唐詩合解》)

[內容述評]:

張若虛的《春汀花月夜》聞一多先生稱:“這是詩中的詩,頂峰的頂峰。”認為“和另一個頂峰陳子昂分工合作,清除了盛唐的路--張若虛的功績是無從估計的。”(《胯詩雜論》)一篇詩得到如此高度讚譽,這在中國文學史是絕無僅有的。

這是一首抒情詩。詩人細緻地描繪了江南春江花月之夜清幽靜謐的自然景色,並由此而生髮出對宇宙無窮、人生短促的思索和對明月今宵、遊于思婦卻天各一方的惋惜。詩中儘管不無人生苦短的傷感,然而讀來輕曼如煙,悠悠惆帳中還交織著對生命的依戀,對青春的珍借,對“人生代代無窮已”、得以與明月長久共存相伴的一絲欣慰;儘管也有夫婦別離的哀愁,但是寫來柔婉似水,綿綿相思中飽和著“借明月寄相思”的脈脈溫情,含蘊著對重逢的美好企盼。

從表層看,明月長圓而人情不圓,顯示了景物與人情的乖背;明月長在而人生不再,則展示了宇宙與人生的矛盾。但從深層看,“借明月寄相思”又顯示了人心與自然的和諧,而“人生代代無窮己”與“江月年年望相似”,則展示了生命與宇宙的同一。作者對天人關係的思索,超越了前人僅僅哀嘆生命短暫的窠臼,表現出對生命的熱愛和對人生幸福的追求,在禮讚自然的同時禮讚生命。這即體現了詩人本身對生命意義的深切體認和對天人關係的深刻認識,也體現了中國古代哲學“天人一體同仁”的傳統精神。因而,聞-多先生稱讚此詩展現了“窘絕的宇宙意識,一個更深沉更寥寂的境界”。(《唐詩雜論》)

[藝術特色]:

一、畫面清麗,色澤柔和

《春江花月夜》是樂府舊題,詩人不僅沿用題目,而且也沿襲了舊例,開篇便就題目敷衍生髮,對春、江、花、月、夜進行描繪。一方面,詩人以月亮之初升到墜落為行文的外線上索,隨著月光的腳步依次描繪了潮水、波光、江流、芳甸、花林、白沙、夜空、白雲、青楓、閨樓、鏡臺、江樹等一系列景象;一方面,又以月光統攝各種景物,有意突出它們在月光沐浴下所顯示出的清麗、空明、澄澈、寧靜。(如寫花林不繪其形狀色彩,而突出月光灑在枝頭時的景象;又如寫江水側重其在月光映照下的灩灩波光)詩中的一切景物,均為月光所冰浴籠罩,既各在其所而又相互連帶映照,宛如一幅筆觸淡雅的水墨長軸,顯得清麗、幽美,色澤柔和。

二、柔情似水淡愁如煙

詩以春江花月夜為背景,抒寫遊子思婦當此良辰美景卻天各一方的離別相思。相思離別,本是古代詩詞中司空見慣的主題,但作者寫來卻別有風味。儘管也有相思之苦,但卻沒有泣涕漣漣的濃烈,在“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的怨艾和嗔怒中,我們分明也感受到了思婦的天真與痴情;儘管也有離別之愁,但卻不見雙眉緊鎖的沉重,在嘆息“此時相望不相聞”,“可憐春半不還家”的同時,我們也分明感受到了“願逐月華流照君”的真誠與熱切。李澤厚說,“這詩是有憧憬和悲傷的,但它是一種少年時代的憧憬和悲傷,一種‘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的彷徨和悲傷。所以,儘管悲傷,仍然輕快,雖然嘆息。總是輕盈”,“依然是一語百媚,輕快甜蜜的”。(《美的歷程》)由於詩中並未涉及具體的現實人事內容,因而其對離別的哀愁傷感顯得寬泛而輕淡;但詩對相思的描繪渲染,卻因自然背景的幽美和作者筆致的柔婉,顯得真切纏綿,如三月絲雨沁人心扉。

三、其他

詩中的月亮不僅是景物描繪的主要物件,抒寫離愁別緒的依託,還引發了作者對茫茫宇宙與漫漫人生兩者關係的探究與思索(“江天一色無纖塵”以下八句),使此詩在詩情畫意之中蘊含了一定的哲理。因而,無論從形式上還是從內容上講,月光均是統領全篇的神魂。人們所以稱讚此詩詩情、畫意、哲理融於一爐,也正是由於月光的內在貫通。

此外,此詩四句一換韻,凡九換韻,平厭交替,且又多用頂針、迴環等修辭手法,因而使全詩顯得聲韻流蕩,一氣流走。

[參考資料]

看了上面的簡釋,我們已初步理解這首名作的大意,現在再做-點分析,進-步欣賞、探討它的藝術特色和思想內容。

節律清新,流美婉轉。

《春江花月夜》屬樂府《清商曲辭吳聲歌曲》,也是陳後主、隋煬帝用過的宮體詩題目。陳後主君臣原作已失傳,據《舊唐書音樂志二》等材料記載,宮體詩不外是陳叔寶君臣在宮中唱和的豔麗佻達的豔體詩。據《樂府詩集》所錄,用這一題目所作的詩,在張若虛之前尚有隋煬帝二首,諸葛穎一首,張子容二首,內容仍未擺脫豔情詩的窠臼,而且都是五言四句或六句的短篇寫

興。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顯然完全擺脫原來曲調的束縛,另創優美的七言長歌。我們讀這首詩的時候總感清新流暢,可婉轉輕歌,這是它節律格調上的最大特點。這種特點首先表現在詩的押韻、轉韻平仄交錯上。第一節一、二、四句用“平”、“生”、“明”三個平聲字押韻,第三句末用仄聲字“裡”;第二節一、二、四句用“甸”、“霰”、“見”三個仄聲字押韻,第三句末用平聲字“飛”。以下兩節採用同樣手法押韻、轉韻。詩的第二部分前四節用平聲轉韻,最後一節轉仄聲韻。這種押韻高低抑揚交錯的手法,不僅使詩的音韻和諧,而且也切合寫景抒情的反覆詠歎和遊子閨婦的無限纏綿的感情。其次,詩句平仄雖然不像律詩那麼嚴格,但其中也有一些符合律詩乎仄和對偶的詩句,加強了全詩優美的節奏感。

用詞造句的復疊和迴環往復。王堯衢指出此詩“題目五字,環轉交錯,各自生趣。春字四見,江字十二見,花字只二見,月字十五見,夜子只二見。。這段評論正確地指出此詩詞句復疊迴環的藝術特點。如開頭四句,用詞上便“春將”兩現,“潮”兩現,“月”兩現;造句上“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這種用詞造句環復、錯綜和頂真的修辭手法,使詩一開頭就把讀者引入一個江天海月的邈遠的境界中去。又如“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等等,這些句子整齊中又顯自由,不拘一格,用詞似復疊而非復疊,恰當地表達了幽深邀遠的境界和纏綿相思的情態。其次,用詞造句緊扣題旨,使主體景物不斷顯現、深化。原來用這個題目作詩都得扣緊“春、江、花、月、夜”五個字的內容,張若虛的詩遠遠超過其前人並對後世歌行體產生影響之一就在使主體事物如樂曲主旋律的迴環、重現,深化、如“江”便有春江,江流、江天,江畔,江月、江水、江潭、江樹;“月”便有明月、月明、月照,江月、明月樓、月徘徊、月華,斜月、落月。“江、月”與“春、花、夜”相聯,與望月的遊子,思婦的感情相聯,不斷疊現,並組成迴環返復而又錯綜變化的語句,構成一個景、情,理渾融一體、迷離變幻、奇光異彩的意境。

構思縝密。

如上分析,詩人扣緊“春、江、花、月、夜”五字作詩,但並不平均用力,而是突出特定的時間環境---月夜。“夜”是比較抽象的,寫好了“月”,自然就包含夜,而且是一個特定的“夜”,所以全篇以“月”為主線,可以說句句離不開月,當然也離不開“夜”。月光下的情景如萬花筒,隨著月亮起落高低,月色的不同,閃爍變幻。先是潮湧月出,波光灩灩;繼而月光漸朗,花如珠霰,在後皎月中天,微塵不飛,碧空如洗,令人悠思遐想,上窮千古,下傷離情;往下斜月沉沉,霧茫茫,路茫茫,思緒茫茫;最後落月餘輝,散落樹梢,餘情嫋嫋。一夜月光貫穿今古,朗照天地,淨化了遊子、閨婦的愛情。詞雖纖麗,但境界開闊,這是那些輕豔浮靡的宮體詩不可比擬的。

對宇宙、人生的沉思遐想。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不僅在藝術形式上有所突破,而且在思想內容方面顯示了初唐的時代精神。詩人對江山風月、良辰美景不停留在一般形象的感受,而是昇華為對時間的永恆、空間的無限的哲理性認識;以嚴肅的態度描寫遊子、思婦的純真愛情,雖有惆悵感傷,但有留戀,絕無低階庸俗成分,洗淨了宮體詩的影響,給優良的傳統愛情詩注入了新鮮的內容。聯絡初唐四傑的詩,特別是與張若虛同時的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來看,此詩透露的對宇宙、人生的哲理認識,雖有迷惘,但有憧憬,這正是盛唐氣象的萌芽,時代精神的迴響。但是此詩較多地描寫遊子思婦的離愁別恨,在宇宙面前感到人生美好的短暫和惆悵,這是讀這首詩時應注意的;當然,我們也不能用當代人的思想去要求古人突破他們時代的侷限。

劉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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