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背影的主要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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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是現代作家朱自清於1925年所寫的一篇回憶性散文。這篇散文敘述的是作者離開南京到北京大學,父親送他到浦口車站,照料他上車,並替他買橘子的情形。在作者腦海裡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父親替他買橘子時在月臺爬上攀下時的背影。作者用樸素的文字,把父親對兒女的愛,表達得深刻細膩,真摯感動,從平凡的事件中,呈現出父親的關懷和愛護。

朱自清背影的主要內容

原文

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餘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親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我從北京到徐州,打算跟著父親奔喪回家。到徐州見著父親,看見滿院狼藉的東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淚。父親說,“事已如此,不必難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回家變賣典質,父親還了虧空;又借錢辦了喪事。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慘淡,一半為了喪事,一半為了父親賦閒。喪事完畢,父親要到南京謀事,我也要回北京唸書,我們便同行。

到南京時,有朋友約去遊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須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車北去。父親因為事忙,本已說定不送我,叫旅館裡一個熟識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囑咐茶房,甚是仔細。但他終於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頗躊躇了一會。其實我那年已二十歲,北京已來往過兩三次,是沒有甚麼要緊的了。他躊躇了一會,終於決定還是自己送我去。我兩三回勸他不必去;他只說,“不要緊,他們去不好!”

我們過了江,進了車站。我買票,他忙著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腳伕行些小費,才可過去。他便又忙著和他們講價錢。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總覺他說話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終於講定了價錢;就送我上車。他給我揀定了靠車門的一張椅子;我將他給我做的紫毛大衣鋪好坐位。他囑我路上小心,夜裡警醒些,不要受涼。又囑託茶房好好照應我。我心裡暗笑他的迂;他們只認得錢,託他們直是白託!而且我這樣大年紀的人,難道還不能料理自己麼?唉,我現在想想,那時真是太聰明瞭!

我說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車外看了看,說,“我買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看那邊月臺的柵欄外有幾個賣東西的等著顧客。走到那邊月臺,須穿過鐵道,須跳下去又爬上去。父親是一個胖子,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我本來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讓他去。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臺,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乾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我再向外看時,他已抱了硃紅的橘子望回走了。過鐵道時,他先將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他。他和我走到車上,將橘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於是撲撲衣上的泥土,心裡很輕鬆似的,過一會說,“我走了;到那邊來信!”我望著他走出去。他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我,說,“進去吧,裡邊沒人。”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裡,再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

近幾年來,父親和我都是東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謀生,獨力支援,做了許多大事。那知老境卻如此頹唐!他觸目傷懷,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鬱於中,自然要發之於外;家庭瑣屑便往往觸他之怒。他待我漸漸不同往日。但最近兩年的不見,他終於忘卻我的不好,只是惦記著我,惦記著我的兒子。我北來後,他寫了一信給我,信中說道,“我身體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舉箸提筆,諸多不便,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我讀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

賞析

近幾年,中國小語文教育的改革力度不小。好多種教材同時在全國各地試用,有些教材在內容調整上大動干戈,不少傳統名篇紛紛落選。但是,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我自巋然不動”,依然是每一種教材的必選課文。為什麼?是否因為《背影》是朱自清寫的、早已成為經典,就不敢造次了。

我想,之所以也許這樣問,是因為:《背影》,1500來字,看上去樸素、平淡、無奇;要是有人講,眼下中學生的好作文,不比它差了太多,會有相當多人信以為真的。——當然,現在,即使誰寫出了《背影》的水準,也不可能成為朱自清、其作品也不會有《背影》級的禮遇。就此而言,甚至不妨說:《背影》是因為朱自清所寫才如此著名、被講得那樣好,而經典化了的。

這並不奇怪。首先,有所謂“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也有所謂“餘生也晚”。其次,這般想法其實很符合現代的文學理論,美國文論家喬納森·卡勒就曾用“超保護的合作原則”的精深術語闡釋過類似情形(參見《當代學術入門 文學理論》第27頁,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11月版)。簡單地說,因為你對朱自清有基本的信任,對他的文章有超級的“保護”,信得過《背影》是內涵深刻、藝術性強的經典作品;而因了這種信賴,假使讀不出《背影》的“好”,你會懷疑自己的水平問題;即便只是為了證明自己,你也會非常"合作"地反覆讀、講出個子醜寅卯來。

所有的人都這樣,《背影》怎麼可能不成為經典?不過,應該考慮到《背影》 是朱自清1925年的創作,事情要稍微複雜一些的。

那時候,朱自清雖然早加入了文學研究會,辦過文學刊物,嘗試並發表了詩歌、小說、散文等多種文類的作品,數量也不算少;在散文寫作上,還已經有了《歌聲》、《匆匆》、《溫州蹤跡》等精品;特別是1923年,他和俞平伯同題的《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同時出現於知名刊物《東方雜誌》,“在那個時期的白話散文中,這兩篇都頗動人,流傳甚速”(王統照語,轉引自陳孝全《朱自清傳》第71頁,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1年3月版),成了文壇的一樁佳話。然而,總體看來,那時候的朱自清畢竟還沒成為後來那樣著名的“品牌”;毋寧說,恰恰是《背影》刊揭後,給“朱自清”增加了很重要的砝碼。

那麼,《背影》為什麼做得到這一點,在當時就能脫穎而出、引人注目呢?海外現代文學研究名家李歐梵的意見是頗有啟發性的。他曾在北京大學講學道:魯迅在著名的《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一文中所說,中國的“聖人之徒”“以為父對於子,有絕對的權力和威嚴;若是老子說話,當然無所不可,兒子有話,卻在未說之前早已錯了”,集中表達了五四一代人對於父輩的不滿,“五四”是個反傳統的年代,是個“打死父親”的年代,五四文學的父親形象都是負面的;而《背影》不同,在中國現代文學作品裡,它第一次重點刻畫了一位正面的父親形象。在“滿街走著壞爸爸”的情況下,這一個“好爸爸”一下子激起了無數讀者的共鳴。要而言之,《背影》生逢其時,在一個特殊的語境下獲得了非凡的成功,大大提高了朱自清的聲譽。

需要補充的是,《背影》至遲從1935年起,不斷地入選葉聖陶等先生編選的《國文百八課》、《國中國文教本》、《開明國文講義》以及《開明新編國文讀本(甲種)》等民國時期的中學教科書;並且,這種取向不曾因1949年而中斷,在該年7、8月間面世的《新編國中精讀文選》中,“編輯例言”的“本書選材的標準”已經新添了第一條“符合新民主主義的精神”,而《背影》依然作為合適者入選了(《葉聖陶教育文集》第四、第五卷,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年8月版)。從此,新中國的語文教材少不了毛澤東《別了,司徒雷登》裡誇獎過的朱自清先生,也少不了他的《背影》。很顯然,教材的廣泛影響與權威性,無疑為《背影》解讀時的"超保護的合作原則"錦上添花了許多。

一句話,《背影》何以成為經典?文學外部、甚至文學之外的原因是重要的,而且確乎是根本的。

另一方面,正像卡勒所辯證指出,有些文字再賦予多少“超保護的合作原則”,仍然無法讀出什麼“文學性”:《背影》之所以成為經典,如果沒有其內在的成為經典的質素作為前提,同樣是不可想象的。事實上,《背影》“之所以能歷久傳誦而有感人至深的力量者,只是憑了他的老實,憑了其中所表達的真情”(李廣田《最完美的人格》),類似的說法,我們更為耳熟能詳。當年,葉聖陶先生將《背影》選入教科書,就有提示:“篇中的對話,看來很平常,可是都帶著情感”;如今,各式各樣的教材、參考書、教輔讀物講起《背影》總是強調:此文寫出了、寫盡了父子情深。

這些自然是不錯的,《背影》的確“表現了父親愛護兒子的深摯情感和兒子對父親關懷的感激之情”(見洪宗禮主編《語文》國中第四冊第83頁,江蘇教育出版社1996年12月版)。但在我看來,《背影》的講讀史上,始終存在著一種不大應該的簡單化定勢:將“父子情深”平面化地理解為父子關係一貫其樂融融,將朱自清父子之間的感情一相情願地“提純”、“淨化”。

我們知道,《背影》是回憶性的散文,在《背影》文章與"背影"故事之間相隔了整整八年,而八年的時間可以有多少事情或曰“{瑣屑”發生!且不說有關傳記材料裡的朱自清與父親的那些齟齬與不歡(參見《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1年第1期第235頁),就是在《背影》文本里,作者也照實記錄了一些,只不過把話說得簡約、含蓄,需用心讀才能破解罷了。--我指的是文章的最後一段。

“他少年出外謀生,獨立支援,做了許多大事。那知老境卻如此頹唐!他觸目傷懷,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鬱於中,自然要發之於外;家庭瑣屑便往往觸他之怒。他待我漸漸不同往日”,暗示、交代得已經蠻清楚:父親年事漸高之後,退化、頹唐得厲害;“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朱自清他們的家庭瑣屑也不少;父親待“我”大不如從前。而“我”對父親怎樣呢?單看看父子“不相見已二年餘了”,卻還是父親主動地“終於忘卻我的不好,只是惦記著我,惦記著我的兒子”,“寫了一信給我”,就不難想見:“我”對父親的意見是多麼大,又彷彿多麼地理直氣壯;很明顯,“我”待父親更是不好的。

既然如此,“我”怎麼竟在那種情境中寫下了《背影》這篇讚美父愛、讚美父親的文章呢?《背影》問世22年後,朱自清對此的記憶還是非常清晰,“我寫《背影》,就因為文中所引的父親的來信那句話”(轉引自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學語文室編著《語文》國中第一冊第10頁,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年6月版)-- “我身體平安,惟膀子疼痛厲害,舉箸提筆,諸多不便,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這裡,所謂"大去之期"其實就是一個“死”呀!你想想,父親有兩年未曾與兒子謀面,終於給關係尚僵的兒子去了封信,別的未曾多說,就徑直談到了自己的死。這怎能不令朱自清頓時不勝羞愧、傷懷悲嘆,唸叨起父親的好,而反省自己的不是:無論父親有怎樣的錯,也無論自己有多大的'委屈,父親永遠是父親;真是再也沒有比自己這兩年的表現更大的錯誤了;父親還有沒有時間與機會讓兒子彌補過失……,只要是為人之子、為人之女,就應該理解作者這時候的心潮難平、激動不已。

而我要說,雖然很多人注意到了朱自清在1947年的那番回憶以及文末一段的重要性,但很遺憾,迄今還是未曾見有人話講到點子上:正是在這文章的收穴之處,隱藏著《背影》之所以"好"的最大祕密,也蘊含著《背影》文學經典性的最重要潛質。對此,我們可以從兩方面來體會。第一,在主題內容和思想上,朱自清雖“只是寫實”,卻真切地寫出了父子這樣的血緣關係,也會有摩擦,父子這樣的親情也會有波折;揭示了“月有陰晴圓缺”,人都世俗複雜、並可能由此出錯的客觀現實。這樣,“父子情深"的經典主題,格外增添了兒子的愧疚、懺悔之情,這在作品表現的諸多情感中也是極具分量的;而且由此,《背影》便不再像一般同類作品那麼簡單、淺顯了,即或可能失去了“純情”,卻是結結實實地收穫了家庭、人生等多個角度的複合的厚重的體驗。

朱自清《背影》何以成為經典?

第二,更加重要的是,如果沒有發現文末的深意,《背影》所抒發的濃情就顯得有些突如其來的過分,文本里的不少著力點也多少顯得做作;換言之,只有發現了《背影》中輕易不露真容的“豹尾”,才能發現《背影》在藝術上的講究與到位,其中最特別的一點,就是對於文章結構、情感表達、語言選擇等多方面的控制,那種控制既強大有力,又收放有度,還自然天成,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不妨稍許細心琢磨一下:朱自清是在羞愧、傷悲、感恩等等複雜情感把自己激動得不行的情形下開始《背影》創作的,也就是說作者寫《背影》其實用情極深、用力極猛;然而,朱自清沒有像個生手一樣一起筆就大抒其情,而是千種波瀾幾乎不見地這樣開了頭,"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餘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彷彿很平靜,既破了題,也設了疑,而一旦讀懂了結尾後再重讀,朱自清極力剋制著的情感就很容易體會到了。更進一步而言,這個開頭意味著,作者在那樣的心潮澎湃下,還能自覺不自覺地考慮文章結構等技術上的問題,說明,朱自清作為一個散文家已經相當成熟了。而且,這樣一種成熟貫穿於《背影》文字的始終,比如,作者連用兩個“再三”、兩個“躊躇”以及交代“父親是一個胖子”等充分的蓄勢與鋪墊;比如那著名的“背影”鏡頭:“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臺,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你有沒有發現,這,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電影特寫鏡頭:著裝的色彩十分明確,動作的方向十分清晰,畫面感覺極強;而且,又實在是個太煽情的鏡頭,難怪作者很適時地寫道,“這時候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眼淚很快地流下來了”--一個多愁善感的讀者,也多半會控制不住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朱自清在藝術性上的追求也就起到了效果,作為“文眼”的“戲劇動作”要麼不發,一發便中,立竿見影。又比如,文章的末尾一句,"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色馬褂的背影。哎,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既注意了為文的起承轉合,又嘎然而止、餘音嫋嫋……

在這樣的“字字珠璣”之後,是否就將《背影》的內在潛質發掘殆盡了?我看也未必,茲舉一例。我們前面說到,《背影》是五四文學中最早正面刻畫父親形象的;而已經有人發現,《背影》描寫的父親形象主要有“細心”、“體貼”、“不強壯有力”等特點,這和父親的經典形象“責任心強”、“堅毅”、“粗心”、“有力”差距甚遠, “我們在《背影》中看到的與其是一個父親的形象,毋寧是一個母親的形象”(見《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1年第1期第235頁)。這是個有趣的發現,而怎麼解讀它、由此出發又可以讀出些什麼?更是個有意思的問題。你可以聯絡朱自清創作的一貫風格,聯絡《綠》、《荷塘月色》、《給亡婦》,尤其是同在1925年創作的議論性散文《女人》,從朱自清文章的女性譬喻、女性化意識等方面下功夫,也可以聯絡朱自清的生平經歷,甚至適當運用佛洛依德的“精神分析學”,去作為別的研究的引子。你也可以接著思考,《背影》是正面塑造父親形象的作品,可為什麼《背影》裡的父親還是更多地像個母親形象?這和五四的社會語境、文學語境有怎樣的關係?是否可以說五四時期存在強大的“集體無意識”,使得朱自清運思、命筆起來不由自主?等等等等。

總而言之,《背影》解讀的寬度就是你生活的寬度、思考的寬度。短短一篇《背影》裡有悠長的朱自清的生活史、情感史、思想史,也可以有你自己的悠長的生活、情感乃至思想的歷史。文學閱讀甚至“文學”本身都不怕、很需要這樣的投射與移情,對此,現代文學理論是早就言明瞭的;而且,恰恰是那些經典化的作品,因為有"超保護的合作原則"的惠顧,有無數讀者的反覆閱讀,所以越讀越精彩,越讀越經典。換句話說,你我的參與也正是經典何以成為經典的一大原因。

倘使話講到這地步還不無道理,那麼,非要釐清本文所說的哪些內容屬於《背影》本來就有的,哪些又屬於“超保護合作”來的,就既不可能,更沒有必要了。《背影》何以成為經典?讓我們不很恰當地借用一位名人的妙喻來作結吧:你吃了一個味道很好的雞蛋,只要知道味道好極了就行,又何必追問這個蛋是怎麼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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