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木蘭花》全詞賞析

來源:才華庫 1.51W

木蘭花

柳永

蟲娘舉措皆溫潤,每到婆娑偏恃俊。香檀敲緩玉纖遲,畫鼓聲喧蓮步緊。

貪為顧盼誇風韻,往往曲終情未盡。坐中年少暗消魂,爭問青鸞家遠近。

賞析:

《木蘭花·蟲娘舉措皆溫潤》是宋代詞人柳永的作品。此詞主要採用白描手法,刻畫了一位非常有姿色、有性情,又帶點野性的歌舞妓蟲孃的形象,描寫她的悲劇性格,表現了作者對她的無限推崇和憐惜之情。

柳永懷著無限推崇憐惜之情而寫出了一位非常有姿色、有性情——於自我陶醉中又帶點野性的舞蹈家。她的芳名就叫“蟲娘”。“蟲”在今天看來,實在是不雅,然而在古人形容美時,卻往往是從蟲子身上去比附。例如《詩經》可算得上是中國最早的詩歌總彙了。它其中《衛風·碩人》就有諸如“領如蝤蠐,螓首蛾眉”等以蟲的部分來比美佳人的。姚際垣在他的評論中還許之為“千古頌美人者無出其右,是為絕唱!”可見“蟲”在當年,也許正是美的讚許。看來她的藝高,秉性更高,正是淪落風塵的俊物。此詞深深地寫出了她那悲劇性格。

柳永這闋詞,雖是採用的白描手法,但其實其中也暗用了許多典故。只是他用典不露痕跡,達到了化境。所謂“使事不為事所使”罷了。這是他比周邦彥進步的地方,所以得到了“有井水處皆唱柳詞”這樣普及的效果。不用典就淺了,沒有可尋之味,所以毛澤東說:這裡有文野之分。但用典若太過於書面化,用到讀詩不離詞典,也會使人趣味索然。用典之妙,就要妙在如鹽入水,無跡可尋。

八句詞,基本上是分了四段來寫:

蟲娘舉措皆溫潤,每到婆娑偏恃俊。

詞一開頭就點出了“蟲娘”。“舉措”就是行為舉止。“溫潤”,是溫柔婉順,如水之潤。這句詞串起來講,就是說蟲孃的一切舉止行動,都表現得極其溫柔婉順。這是說她平時為人的品性。可見作者對於他所寫作的物件是非常瞭解的`。下一句下了一個“偏”字。偏,副詞,在這裡表示意氣用事,故意要相反,所謂“偏偏”者是,但也潛藏著一種傲氣。“恃俊”,以俊才自負。古時稱能勝過千人者為“俊”。以俊才自負,作為舞妓,是以她“每到婆娑偏恃俊”,說明她的舞蹈,不止熟練得超過他人,而且已入於化境,敢於行險以取勝。這一句是接上一句而來的,是說別看她平時舉止溫順,可是一旦到了她表演的時候,她卻一反常態,變得非常的高傲自負了。至於怎樣自負,他這裡只點到為止,埋下伏筆,為下面她的表現留下餘地。

香檀敲緩玉纖遲,畫鼓聲喧蓮步緊。

這一組是形容她的舞姿。“玉纖”比喻婦女潔白而又纖細的手。溫庭筠《菩薩蠻》有“玉纖彈處珍珠落”。這是說蟲孃的舞姿應著節拍,當檀板輕敲之時,曲調慢了,所以她的手的動作也緩慢了。通過手的動作,反映出整個人的舞姿,可以想見,這時她的舞蹈動作一定是緩慢的,不盡低迴宛轉的。接著,畫鼓聲催,篷篷轉急。於是,只見她的腳,也一步緊似一步。可以想見,她這時是在疾旋著,作盤旋迴雪之勢。“蓮步”喻腳,但更是舞蹈的腳。《南史·齊東昏侯紀》載:潘妃腳小,於是齊東昏侯就“鑿金為蓮花以貼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蓮花。’”故後稱裹過的小腳為“金蓮”。詞人只用一手一腳的動態,來反映她的全身,只用節奏的“遲”和“緊”來反映出整個舞蹈的過程。由於抓住了關鍵,雖是以偏概全,卻也使人的印象非常完整。

上闋寫蟲孃的舞姿兼及神態。她時而低迴宛轉,宛若游龍;時而驟若飄風,翩若驚鴻。於緩疾間見態度,層次跌宕,節奏鮮明,然而這還只不過寫舞而已。

直到下闋,迴應上闋的“恃俊”,她的舞蹈便似乎有點越格了;自然,也就更見人的精神了。

貪為顧盼誇風韻,往往曲終情未盡。

著一“誇”字,蟲孃的精神境界全出了。她盡其全身之技,有些誇張地展現她的風韻,只不過為的博得知音人的一顧而已。這裡又用了一個典故。傳說三國時吳國的大將軍周瑜,精於音樂,儘管酒過三巡,很有點醉意了,但如果誰的曲子吹奏錯了,他都會不滿地剜他一眼。所以當時流傳這樣一句話說:“曲有誤,周郎顧。”他這裡卻只不過是借用這樣一個場合和“顧盼”的含義而已,並非全是為了這樣一個典故。她就是為了要圖得知音的一顧,她表演得是非常出色的。正因為含情默默,所以她的舞蹈也就更見風韻。甚至一曲終了,她還情猶未已,仍然沉醉在自己的舞蹈之中。寫一位藝術家為了酬謝知己,是那樣地醉心於自己的藝術創造,達到了如此風流酣暢,使千載之下,讀來猶栩栩如生。自從太史公司馬遷寫出了“士為知己者用,女為悅己者容”這樣千秋名句後,使得知己之情高出了生死的界限,蟲娘在這裡,也是大有點士為知己者死的氣概的。為了酬知己,她可以一反常態,什麼也不顧了。這樣意氣風發的舞蹈,不禁教柳永要大寫而特寫。

坐中年少暗消魂,爭問青鸞家遠近。

正是如此的令人神往,所以這歇拍才顯得是這樣的神完氣足。“暗消魂”,他們不在“顧盼”之列,是以只好暗中消魂而已。當蟲娘舞罷歸座的時候,這些“年少”爭著問她的家住在哪裡,離這裡有多遠。“青鸞”,是鳳凰中的一種,赤色為鳳,青色為鸞。傳說是天上神仙的坐騎。這些少年直是把她當作天上的仙子了。沒有寫蟲娘答覆少年,似乎也不必寫。因為讀者可以從通篇蟲孃的精神面貌來看得知,這樣一位任性恃俊但又為了知己而不惜傾命的人,對這樣一些公子王孫是不屑一顧的。從“爭”字可以看到他們的饞相,從“恃俊”可以看到她那頤指氣使的高傲。而這些少年既爭相問訊,則甘心當她的使用以為榮是不待說的了。那麼,蟲孃的不屑一顧,對於他們又是為她身世淪落的一種快意的報復。

蟲娘身處卑賤,而色藝超群,這就使得她要在風塵中尋覓知己,而要於脅肩諂笑中予以不屑之報復。這便是一位才藝雙絕的風塵女子的複雜性格。

從藝術說,詞的歇拍,以虛收實,用“坐中年少”來概括眾多的公子王孫的追求來收束蟲娘具體的舞姿風韻的描寫。詞從工筆到特寫,又從特寫引向寫意之遙深。文字總在變化,亦如蟲孃的舞;雖處處顯示蟲娘,卻令人處處喜見新意。人往往以不含蓄薄柳永,其實白描近放,也有它的好處。用明快的文字來寫舞蹈,倒也非常貼近的。它使人感受更直接,這恰恰是柳永的不凡。他使詞的手法,多了一種白描,豐富了詞的表現力,卻無妨說這正是他偉大的成功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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