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河情的散文
一
在我十歲的時候，湯河岸邊，有條平坦的水泥小路，來往行人很少，兩岸樹木雖多，但都是些稚嫩的小樹，還有河岸用石頭剛剛堆好的河堤，花花草草，稀稀疏疏，還沒有形成一個完整的公園，但當時的河水很清澈，時常有人下水游泳，河邊垂釣，或有畫者停駐，揮灑筆墨，或有文者暢談，直抒胸臆，總之，縱然湯河在建，卻不乏詩情畫意，文雅芳香之氣……我家就住在河邊，當時人煙還很稀少，只有一排為數不多的兩層獨院樓房。隨著湯陰縣城的發展，這裡才慢慢多起了住戶和建築。十歲年那年，我跟母親搬到這裡，那年，是我們家最困難、最痛苦時候，是父親腦溢血復發，離我們遠去那年，那年，我成了只有母親相依為命的單親孩子，每每聽到“單親”二字，會覺得很刺耳，心裡很不是滋味。還好，我有個堅強能幹的母親，母親給予了我太多太多的愛，使我的童年不至於太過孤單，太過冷漠。
那年，姥姥知道我們孤兒寡母不容易，搬進我們家和我們倆作伴，照料我們，就這樣，一直持續了十五年，姥姥才回到他們家，為我們，她付出了很大很大的辛苦。母親白天在服裝店賣衣服，晚上才回來，所以，我跟姥姥相處的時間，比母親要多很多。每天放學回家，姥姥為我準備好飯菜，我經常挑食不吃，總是惹姥姥生氣。記得上國中的時候，夏天很熱的時候，有一次姥姥做了麵條，我回到家說不餓，說想睡覺，又嫌姥姥耳朵背，然後跑屋裡睡，未想到，年過七旬的姥姥，半小時後，滿頭大汗地從廚房裡端來一碗米飯，還有剛炒的兩個菜，原來耳背的姥姥，以為我不喜歡吃麵條，又給我重新做了米飯，又說：“龍兒，看看，你不是平常喜歡吃大米飯，姥姥給你重做了，起來吃點兒吧。”當時，倔強不懂事的我，竟然還愛理不理，繼續睡覺，姥姥在旁又說：“哪怕吃一口也行。”現在想想，當時身處叛逆年齡的自己太不識好歹，太不通事理，太不懂感恩，沒少惹她老人家生氣！這只是我跟姥姥相伴十多年的一個畫面，姥姥十幾年如一日，對我特別好、特別照顧，儘管我總是由著性子，做些不可理喻的事兒，耍小孩子脾氣，但姥姥從未真正責怪過我，可能也知道我從小失去了父親，不想讓我在今後受到任何委屈和苦頭，這些理解，也是從我二十歲時候才產生的。
二
二十歲的時候，也正是高三時候，只有在週末才回一次家，那時候，湯河的兩岸已經熱鬧起來，沿岸的楊柳，已經粗壯結實，還有綠色的草皮，很多鳥兒也都來這裡安家落戶，每每心情鬱悶時，便會坐在河邊臺階上，看著河水發呆。魚兒很多，遊向岸邊的大多是小魚，成群結隊的魚兒，從身邊遊過，所有的煩惱，都隨著魚兒游去，心裡也格外放鬆。正上高中的時候，受到來自母親的種種壓力。當時母親處在更年期，心煩意亂，甚至失眠，時常沒什麼大的緣由，就大發雷霆，她的情緒對我影響很大。
與此同時，我非常慶幸的是，我有個待我極好的二姐，有時覺得二姐就是媽媽，沒什麼兩樣，並且比年過五十的媽媽，更容易溝通，更容易相處，所以，我有什麼事，有什麼煩惱，都會給二姐說，跟二姐一起分擔。二姐對我的影響，貫穿我的童年和成年，對我的幫助，也一直持續到現在。
本就壓力重重的高三生活，加上來自母親、來自家庭的壓力，終於身體不堪重負……那年秋天，母親因身體不適，醫院檢查，診斷為食道腫瘤，後來，因不堪重壓，我也跟著輟學，當時也只願母親健康就好，康復就好。母親做了手術，後來化療，再後來出院，真心的不願回憶起那段最困難的時光和遭遇，總算，上天也不算太不公平，後來有了參軍入伍的機會。當兵走後，姥姥在家照料母親，母親的病情還算穩定，在部隊，我也時常給母親打電話，告訴她自己在那裡的種種表現。部隊的生活，讓我原有的叛逆性情悄然改變，我也反省過自己叛逆期的所作所為，所以想想，當兵給我最大的好處，就是讓我懂事，讓我成熟……
三
當兵復員回來，終於見到兩年未見的母親，姥姥，還有二姐，兩年了，門外的小路，好像整潔了不少，門外的樹木，也比先前粗壯了不少，此時正值冬季，驟然感覺，還是家鄉的冬季最美、最踏實，但最大變化，卻是母親，癌症使她消瘦了，我哭了，第一次懂事地哭，但不是在母親面前，到家那天，我跑回自己原來住的那個房間，哭了很久，很久，後來姥姥推開門，看著我的樣子，問：“哭啥？”我只說：“我媽瘦了！”從小看我長大的姥姥，明白了一切，撫著我的頭說：“俺外孫長大了！”
帶著回鄉後那份複雜的心情，再次，我來到伴我十多年的湯河邊，還是那份熟悉，只不過這是湯河的冬季，以往都不大留意冬天的河岸，以為冬天是萬物沉寂、休憩冬眠的時候，所以，難得帶著這份心情，看看這個凋零的情景。放眼望去，這個熟悉不過的地方，竟然發現，可以望見對面公園裡的一切設施，還有那已變枯黃的草地，因為天氣寒冷，對面小路上的行人寥寥，只見三五成群的小鳥，叼啄小路上的枯枝，可能沒有什麼收穫，然後飛往路旁的一個大的灌木叢中……看著身邊這棵十多年的.白楊樹，撫摸著它飽經滄桑的樹皮，我彷彿在撫慰一位老人，一位伴我十多年、彼此再瞭解不過的老人，我們心意相通，訴說久違的思念。第一次感受到，一種時間帶給大地萬物的蒼老，任何物、任何人都逃不過它的魔力，突然覺得好恐懼，好擔憂，我怕，怕時光把我最愛的人、最愛的東西通通變老，甚至通通拿去，不再返還……
四
同年的夏末，舅媽給我介紹了一個挺踏實的一個姑娘，沒完沒了地相親，我已經失去信心，家人不斷地沒完沒了地催婚，都說我太挑剔，不好伺候，又一次硬著頭皮見了見。但後來接觸下來，感覺還不錯……那個女孩很溫柔，又很聰明，算是那種會過日子的女孩，又特別會心疼人，從小習慣了被愛、被關心，突然間覺得，我真的需要這樣的另一半，相處了一段時間，後來她的爸媽知道我不夠成熟，便嚴重反對，雖然我做出很多次努力，來挽回、來拯救這次相遇，但以失敗告終，最終，我失戀了，記得當時母親和二姐，半夜從張家界旅遊回來，聽姥姥說我因為失戀，茶飯不思，悶悶不樂，母親知道我心眼小，不顧旅遊的疲憊，不顧當時癌痛轉移到腿骨上，步履蹣跚艱難地扶著欄杆，爬上二樓我住的那屋，不斷勸說我，她說，好姑娘多的是，也不是談一個就成一個……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感覺到母親的溫情，因為，她從來都是一個女強人，不服輸，平時不苟言笑，一本正經，老是愛責備人，所以，總是跟她溝通不來，有什麼事兒，也不大願意跟她講，大多時候都跟比我大9歲二姐講……不過這次，母親的溫和，真的打動了我，母愛讓我覺得自己並不失敗，瞬間，我便覺得，失戀其實也不算什麼，只會讓我覺得，那個人不是陪自己走完餘生的人，也就很快釋懷了。
記得第二天，我有一個相親認識的朋友，當晚約我出來散步聊了會兒，就在那條河邊的小路上，那天，天氣還算可以，有星辰作伴，總算不太無趣，我也坦白地向她講了我失戀的事兒（不知當時自己怎麼會那麼笨，沒有分寸，什麼話都亂說，不顧及她人內心感受，尤其像這樣一個嬌弱善良的女孩），她當時很寬容，並沒有為我的說話唐突而氣憤，只說了句：“其實，你並不是因為失戀而心裡難受，只是因為被這樣一個女孩兒拒絕，或她的變卦動搖而心裡發堵！”她的話雖然犀利和現實，倒也是有些道理，從那句話之後，我也徹底從那失戀中走出，開始新的戀愛……現在都有了各自的家室，彼此從未聯絡過，但從心裡，我特別感激她，可能世間有種情誼，就是一種君子之交，雖然淡如清水，但足以牢記於心，感懷終生……那晚，雖然處在秋末，但河岸代表性的柳樹和花木依舊蔥鬱，可以時時聽見河水孱孱清脆的流動聲，古人深秋所云的那種悽神寒骨，在這場相識相知的溫暖之中，徹底驅散……
五
尋覓真愛，有時候也不能靠相親，不知何時何地，突然有了這種思維的改變，可能厭倦了相親，尤其害怕再失去，所以我決定，靠自己努力，去追求屬於自己另一半。終於，天隨人願，上天眷顧，在一次買衣服的時候，我認識了一位賣給我衣服的小姑娘，也就是後來的媳婦。這次上天的眷顧，非常順利，從相識，到戀愛，到結婚，僅兩個半月，所以從那時起，我便認為，真愛，從來就是兩個字：簡單。閃婚的最大原因，還是母親，母親當時癌細胞擴散，病情惡化，時日不多，已經下不了床……
婚禮，在二姐地操辦下，圓滿舉行，又是一個隆冬，我復員回鄉一年了，期間經歷太多太多，像部電視劇，但也總算有了個結局，暫時畫上句號。
那時的湯河，正在被瑞雪籠罩，這場降雪，是十年來最大的一次，也是我需要一輩子感謝的一場大雪，湯河冰封，但仍可以透過冰層，望見遊弋的魚兒，樹幹跟小路，都被披上一層厚厚的雪白的棉衣，少見的極寒，內心卻是暖暖的，捧一堆白雪，足以把它化成愛的雨水！
六
第二年二月，母親去了，春天的溫暖，暖了大地，卻不暖人心，默默消化這份無奈，慢慢消逝這種至親離去的苦楚。現在的我，不想再多回憶，不想再多追憶，因為生活和家庭，不允許，前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下去，為了家和身後的妻子、兒女，只有放下，但會永生銘記那份母子情，並把它延續……“春風無力百花殘”，或許正適合這樣一個情境，願，一切安好，走好……
七
今年，湯河正在進行全面修葺和改建，已經初具面貌，完工後的湯河生態，可以在四個季節都能看見綠色，都可以看到花草，到那時，我一定寫一篇關於湯河的美文，把它收藏在我的空間日誌中，供大家瀏覽，也會時常跟朋友家人到這裡暢談生活，聯絡情感，珍惜每一份世間的情意！
燦爛陽光下，我再次來到美麗的河岸，雖然在整修，但看著它仍很親切，即使它再變，但那份情不會變，湯河情更不會變，標誌性的嫵媚楊柳，像個鄰家大姑娘，在河畔，迎著拂面春風，對著河面，輕輕梳理及腰的秀髮。還有她身旁那默默穩重的常青樹，更像一位穩健的小夥兒，守護著流經黃土家園的母親河，還有那嘰喳不停的小鳥，爭搶著來這裡安家棲息。最令我驚詫的是，仰望藍空，我看到黑壓壓一大片，原是鴻雁，我聽聞一個故事，大雁從不會孤單生存，只要另一半或同伴死去，它亦不會苟活，當然，我還是十分敬畏大雁的情意，生死相依，深情相伴，過去認為人世間特有的大愛，其實，只要真情，不論物件，一切生物，都會擁有這份情感，這便是我重新定義的世間大愛……
八
流不盡的湯河情，源遠流長，親人的情意，愛人的情意，初戀的情意，紅顏的情意，相知的情意，塵世間各種的情意，都匯入這綿綿流淌的湯河水，“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但很多情意，卻是自己一輩子都感激不完、無以回報的回憶。我只能心生祝願，我們都能在塵世間美好的生活，不枉此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