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祁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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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看到月到中空,總會想到年輕時在祁連腳下靜謐的夜晚。

月滿祁連散文

那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戈壁,黝黑黝黑的夜,一年四季佔據了絕大部分的日時。只有陰曆十五,是的,尤其是十五的夜晚,才讓人的心情平復如水,安逸安謐,彷彿到了與世隔絕的仙境。月光,輕輕地從掛在祁連山頭頂上的夜空那朵圓月灑落下來,我怕打破這無聲無息的心境,每每這時,就一個人躡手躡腳地提個馬紮坐在戈壁幾束馬蘭花邊上,頭腦無所思,心境無所企,享受著銀色月光的沐浴。那些年,炎炎的紅太陽熾熱肆虐、駐年神催,只有在這暫無烈日的夜晚,天回玉兔,金鳥盤落,能讓人靜下心來,不必去為什麼政論理出個頭緒。其實,那樣的念頭又何必理出個頭緒?也無從理出個頭緒。享受著月光,向玉兔祈禱,真的想摘到掛在月中的仙藥,就是拔起頭髮能飛騰也不心痛,飛出這乾枯、貧瘠、湮滅生氣和毫無理性的大地。

於是,我總會想到當初漢武帝斷匈奴右臂那慘烈的場景,拋開了大漢族主義,當時的匈奴也是我中華大地上眾民族的一員,現在的漢民族,尤其是西北的一些地方的漢民族,其實早已融入了多民族的基因,不是嗎,絡腮鬍、狐臭是胡人的遺傳痕跡;頭髮捲曲是波斯人或阿拉伯人的基因;高鼻樑是白種人的特徵。在西北尤其能發現許多已經註冊是漢族人身上這些各民族基因痕跡。那麼,為什麼讓匈奴的歌聲那樣悽慘:“佔我祁連山、使我牛羊無牧處;佔我焉支(胭脂)山、使我婦女無顏色。”每每想到這些,也就不難想不通那個時代的鬥爭哲學。與地鬥、與天鬥,都不錯,就是與人鬥,鬥得我民族無生機,鬥得我民族婦女無顏色。

也就是在這種揮之不去的氛圍,在這樣的思維一閃念時,我才發覺,就是在輕輕的月光之下,只要你不能去月宮,就不要想這些悲傷和無奈。不是說歷史是長河麼?那麼就讓歷史長河快一點向前流動吧!於是,沐浴在藍白色的月光之下,思緒就很快調整到萬古留圓、三生證靜;就證悟出魚天雅吐、斧可千秋了。

月下的祁連,真的有這樣的神韻:只要坐在月光之下,瞻望著遠處的祁連,那高大的山巒,那幽藍的山裙,那冰清玉潔的山峰,那閃著雪白之光山峰之上的月亮,給人的感受是一種明如水、風不濤;是高懷皎潔法曲逸,是千里與共十分圓。是一輪高處揭萬籟,是聽琴心靜可納盃。端起這杯那時節僅能買到的茶磚熬成的,與有幸用祁連雪水浸泡的苦茶,一仰首而咂盡,雋味含胸,也香泌齒牙;苦中享月,顯脫苦求甜。這茶,餘味就那麼的清香,清頭漱舌,秋水閒中;月令眉碧,光浮戈壁,月光可以讓人從苦中盼甜來啊。

不是麼!每每看到銀光月色,就不能不想到我幾十年不能忘懷的月下祁連。

是的。當初乍到,突臨夜月、面對祁連,就喜歡上了這月下祁連,這就是我的初戀,戀上了安靜坐在討賴河邊的山巒和山巒之上一輪明月。

上世紀五十年代來到這荒涼戈壁上的機場,那時,還沒有現在的酒鋼。機場遠離酒泉市,北邊,百十公里沒有人煙。十幾公里外的西方,是嘉峪關城樓。南邊,雖說距離祁連山有七十多公里遠,但是清早和夜晚,那祁連山就彷彿近在咫尺,尤其是十五的月亮掛在山巔之上的時候,彷彿伸手就能摸到。一般在夜晚,這個機場僅有的三十七個人誰也不願意出來,因為,時不時的會有孤狼在房子周邊遊弋,只有機場養的兩條狼狗會在宿舍區域守衛。狼的出現,狼狗就會大聲呼叫,於是,人們拿起銅鑼、鐵鍋、茶盤、飯碗一起敲打起來,狼就會轉而向著東邊的村莊跑去。後來,1958年,酒鋼在嘉峪關城樓下興建起來,狼和黃羊就逃到關外去了。

一次,為了同屋的小劉感冒發燒,我不得不到衛生室找大夫,走出宿舍,啊!一輪明月灑下一片粼粼的月光,在宿舍房屋和周邊的樹木枝杈間搖揖,我差點忘了取藥的事情,因為,在我的原籍北京,無論如何是看不到這樣奇妙的.月色和靜得近乎神祕的景緻的。後來我的臺長告訴我,只要有月亮的日子,孤狼是不會出現的。於是,等到了最近的一個十五來臨,我就走出了宿舍,穿過了宿舍周邊的樹林,站在漫漫戈壁,仰望著那如承掌著露華,霜澄了天宇,靜夜星海高,斧可千秋借的明月,出神地仰望著:身體飄飄,思緒淡淡,一切全都消失了,只有灈魄冰壺,只見竊藥千年,我似乎已經乘著這悠悠素光萬里遊神垣了……

月,漂浮在高高的祁連山巔,她俯首觀看,似乎幾千年裡,在祁連之上已經看透了人間。幾千年來,曾經的八方銷劍戟,萬里剪鯨鯢,無數人物為了麗日若霓、丹負毫光的理想,卻是風隨鼓急,步武也神奇。多少將士死在這裡,卻成全了一將成就萬古名;這烽戌邏卒,萬里相繼的武備,造成了歷史上多少災難和幽怨。《肅州志·形勝》描寫道:“山襟帶為羌戎通驛之路,通志曰:南有雪山嵯峨萬仞,北有紫塞延袤千里,乃諸夷入貢之要路,河西保障之襟喉。”所以,祁連就目睹了天馬來西極,絲路駝鈴汗血馬的長長商賈隊伍,也看到了漢武斷匈奴右臂的戰爭;還看到了萬里風煙絕和遠人薰化來的和平景象。但是,更多的是連年的戰爭:從堯帝把三苗驅趕到敦煌以西三危山,到班超征服疏勒、姑墨等西域三十六國;從唐代打通西域,到明清綏靖萬方,這些都使得祁連山下曾經血流成河。到得後來無力安疆,祁連山下才得以安寧,真可以說是:窮黷罷朝臺,無寧誇漢域;惠中綏萬方,文教廣四訖了。

在這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祁連也領教了從秦漢到明清,在山腳下那麼多佔地為王的割據,月氏、匈奴、吐蕃、西夏眾多民族來來往往的馬蹄踐踏。直到1949,祁連才看到了各民族融合、和睦、團結、友愛的新時代景象。

誰能有這樣的幸運,在這靜謐的月夜,腳下碰著滾動了一個小石頭,也能得到縈旋不止的回聲,去醉心地消遣著美妙的瞬間。這裡的一切幾乎靜得彷彿沒了生命,明月掛在黯黛的蒼穹上,冥冥湼涅,優雅的覺得它就在咫尺。夜深了,我提起馬紮,邁著輕盈的碎步,轉手迴廊,穿過月亮光成就的門,頓時覺得喚起了使人破夢搜腸的清都之約,一口冰涼的苦茶再次下肚,洗除了渴肺之塵,舒舒服服地躺在了祁連月光穿透的窗光之下,夢中,也是在祁連的月光中酣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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